原來攔路的枯槁邋遢老頭是摘星閣主天算師星路,就是設宴之人,眾人不禁放下了防備,老跛子把劍還給了李景安,又癱坐在長椅上。


    大概老跛子總算遇著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對手,原本以為可以好好給少爺表演一番,或許少爺一時興起,就學了劍,哪知才剛出一招,就沒了後續。


    枯槁老頭星路緩緩走到了亭子臨湖一角,眺望遠方湖光,被湖風吹得衣襟翻飛,白發肆意,哪哪看都是一副高人做派,還發出感歎道:


    “高有高的好處,底有低的妙處,高處與低處的風景,然而並不相通!!”


    隻是在他身後之人,個個都糟了罪,紛紛捂住了口鼻,因為實在是太臭了,那是一種能沁入靈魂的臭,無處可逃,就連一向不愛洗澡的老跛子,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李景安捂住口鼻,一臉嫌棄的問道:“喂!老頭,你多久沒洗澡了?”


    星路猶不自覺,脫口而出道:“老夫快二十年沒下樓了!”


    李景安驚訝道:“老頭,二十年不洗澡,也真有你的,你自己聞不到臭麽?”


    星路轉身,本就幹枯的嘴角,硬是往上揚了揚,笑道:“教你一招,隻要站在風口上,臭的永遠都是別人!”


    這簡直就是歪理,李景安被這老頭的厚臉皮著實給震驚了,忙不迭問向一旁的老跛子:“你們高手都是臉皮厚,又不喜歡洗澡麽?”


    老跛子憨笑道:“少爺,你忘了,十幾天前,才剛洗了澡。”


    那還是在甘州城外的小樹林,旁邊有一條小溪,臨迴來的那晚,老跛子被小德子的加強特製版蒙汗藥給放倒了,然後被迫洗了一把澡。


    老跛子再上一迴洗澡,還是兩人被刺殺,李景安跌落水裏,順水飄了一裏地,老跛子在下遊,下水把李景安給撈迴來,勉強算是洗了一把澡。


    再往前,是在漢水渡江被刺殺........


    三年來,老跛子洗澡的次數,屈指可數,李景安全都能迴憶出來,指著星路,譏笑老跛子道:


    “對!對!和這邋遢老頭比,你確實愛幹淨!”


    老跛子憨笑不語,露出招牌的熏黃牙花子。


    枯槁又邋遢的星路盯著憨笑的老跛子看了許久,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李景安,調侃道:


    “老夫所說可不是歪理,試問你父皇十年不洗澡,可有人敢說一句話?”


    “哈哈哈.......”此言引來了李景安的狂笑不止,單就假設李兆基十年不洗澡,禦史台殿院有個叫韓巧生的家夥就不會輕易饒了,那個家夥脖子硬的很,隻要手握著大道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該說還得說,李兆基為了李景安的事,多少迴都避著他走。


    還有那些個手拿著筆的起居郎,每天都把李兆基的一言一行統統寫進《起居注》裏,就連李兆基何時去了哪個妃子那裏,幹了多長時間的活,用什麽姿勢幹的,記載的一清二楚,那可是要流傳上千年的東西,哪個帝王敢出這個醜?


    邋遢老頭星路二十年不下樓,一下樓就惹了笑話,仗著臉皮厚,愣是不覺得有什麽,緩緩走離了亭子,踏上了鋪滿紫薇花束的小道,人走過,道已清,地上紫薇花束紛紛飄向半空,形成一片紫色花雨,落入兩旁草叢中,又是一條幹淨的小道。


    “果然是父子,天生會裝逼!”李景安既羨慕,又鄙夷道。


    “少爺,隨我學劍!”老跛子適時說道。


    這迴李景安倒是沒有拒絕,反而陷入了深思之中。


    小道的盡頭走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是那個被李景安深深鄙夷的白袍麵首星辰,身後跟著幾位老嫗,手托著荷花宴所需的美食。


    星辰看著被斬落的紫薇花,隻是頓了頓,便又往亭子裏走去,見了眾人依舊維持風度翩翩,隻怕是心裏已經氣壞了。


    潔白如雪的藕片,青如玉子的蓮子,雕琢精細的暈紅荷花.......荷花宴,顧名思義,便是所有食材來自眼前這片荷海,一樣的食材做出不一樣的菜品。


    當然,少不了那碧綠透淨,如流水翡翠的荷花釀,單是聞著醉人的酒香,便感到清醒寧人。


    李景安身前是美食美酒,身後是落日餘暉下的雲夢風光,此情此景,若是有美人在一旁撫琴奏樂,自然是最好不過。


    但見識了畫舫船的麻臉少女以及那平平無奇的琴音後,李景安便不再抱有希望,隻是為這一點不圓滿而感到稍稍遺憾。


    邋遢老頭終於是換洗了一身幹淨衣服,從小道上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綾裝遮麵的撫琴少女,李景安隻瞧一眼少女的身姿,就識出了正是畫舫船上的麻臉少女。


    少女不情不願的步入旁邊的亭子,折裙緩坐,架琴調音,三兩下就調好了音,這把赤色漁陽古琴開始發出清泉流響般的潺潺琴音。


    本以為琴彈得不咋地,還故意遮麵賣弄玄虛,哪知竟意外的好聽,隻是琴音流轉間透露出一絲悲傷,可即便如此,李景安可是見過麻臉少女的真容的,隻是起了一絲好奇,卻是生不起興趣來。


    吃宴,吃宴,聽琴就行,管人美與醜作甚,李景安撇掉了腦海裏的麻臉少女形象,專心吃起了荷花宴,飲起了荷花釀。


    星辰見先前布置奏效,李景安心思沒有放在小妹身上,頓時心生暗喜,隻是人算不如天算,何況他老子是天算師,他隻是人算師,中間還隔著一個地算師大境界,如何能鬥得過他老子。


    自遠處大湖之上,驀的起了一陣湖風,不大不小,吹進上了觀景台卻餘勢不減,剛好吹掉了撫琴少女的麵紗,原原本本的露出了真容。


    清泉流響般的潺潺琴音戛然而止,李景安下意識轉頭去看,卻是瞪大了眼睛,哪有什麽麻臉少女,分明是一個細挑柳葉眉,暈紅桃花眼,朱唇輕咬的悲傷少女,隔著一座亭子,李景安看的不分明,但憑借做年來的眼力勁,九十分以上絕對沒跑,至少得賞一萬金。


    琴聲莞爾,清純動人,我見猶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沒有秦淮河畔的嬌媚,相比之下,出淤泥而不染的潔白更誘人。


    撫琴少女的麵紗被突如其來的湖風吹了去,不由得有些淚眼婆娑,急於掩麵遮麵紗,隻是這一顰一動,皆被荷花宴上的看了去。


    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李景安在外流浪三年,已經許久未見,一時不慎,看的入迷了些,隻是不明白,那撫琴少女的麵紗被風吹落了,為何要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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