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就是想著先收拾收拾家裏的東西,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穆王氏臉色一僵,心裏莫名的感覺有些不舒服,內心雖生出了不少心思,但還是低眉順眼的說道。


    “跟娘沒關係。


    是我讓娘收拾的,這麽了!


    你帶錢迴來住幾天,受幾天奉承就迴去了,我和娘在這邊的日子過的不知道多煎熬,好東西都是別人吃,我們隻能吃些殘羹剩菜,家裏衣裳都得我娘洗,我才這麽點大就要天天出去割豬草,要是割不夠飯都沒得吃,這日子哪是人過的。


    今天你剛走,三嬸四嬸就陰陽怪氣的過來挪揄娘了,說什麽,你們以後就要去縣城享福啦,怎麽還能用家裏這些破爛東西,這些東西得留給她們呀之類的話,我擔心東西被她們順走才讓娘收起來的。”


    穆大丫看穆春田言語中有責怪她娘的意思,當時就火了,很是生氣的當麵訴起苦來,不滿意的很。


    在她看來,她和她娘的日子過的的確很苦,每天天擦亮就要起來做活,一個人要洗一家的衣服,她才這麽點大就要每天上山打豬草。


    幾乎片刻不得歇息。


    吃的還很差,幾個男的能吃幹的,她們隻能吃稀的,每天幾乎隻能灌個水飽,有時候上山都感覺自己肚子裏麵水直晃,這種日子哪是人過的日子,他們家每個月好歹還交給公中一兩銀子呢,結果吃的還沒有不交銀子的幾個人吃的好,心裏的那股憤懣不滿又哪能疏解掉?


    穆春田這下子總算是明白他娘叮囑他的意思了,也明白什麽叫顛倒黑白和對世情不了解了,怒道:


    “這就是你的認知嗎?


    那你想怎麽樣,讓娘把你們娘倆供起來,當菩薩一樣伺候著,你年紀還小,你今年都十歲了,才不過讓你上山割點豬草罷了,我七歲就要幫師傅師兄搬運木頭了,大哥三弟他們,也都是七八歲就開始耕田了,沒有鐵鍬就拿木棍刨,一天下來,手上腳上全都是水泡,他們有叫過苦嗎?我有叫過苦嗎?


    你就光看到你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了,屋後的田是誰伺候的,家裏的豬食雞食是誰煮的?豬草是誰切的?飯是誰煮的?廚房的柴是誰砍的,誰劈的,這些是現成的嗎?


    打豬草和洗衣服已經是家裏最輕的活了,你們還不知足,那你們還想怎麽樣,坐在家裏天天飯喂給你們吃,讓我娘親自伺候你們?”


    這一會兒,穆春田不但在大聲咆哮著,臉也氣的通紅,額頭青筋迸現,憤怒的讓人感覺有些可怕。


    穆大丫覺得她和她娘日子過的很苦,覺得他們家每個月上交的一兩銀子足夠她們吃香喝辣的了,根本不應該過這種日子,但是,村裏沒有幾家媳婦不羨慕她們的,她們兩個隻不過一個洗一家的衣服,還有一個每天上山割兩籠豬草罷了。


    可其他人家呢。


    其他媳婦少的人家,那得天擦亮的時候洗衣服,洗完衣服迴去做飯,做完飯還得劈柴挑水,這些活幹完了再整理門前門後的蔬菜,如果家裏人丁少,那可能還要去田裏幫忙種田,哪個不比她們兩個累?


    至於十歲割豬草。


    村裏有的是人家四五歲,五六歲就跟著大人一起上山挖野菜,十歲上山割豬草又算得了什麽呢?


    她隻看到自己苦,卻沒看到周圍多的是比她苦的,在這種生產力和生產資料都匱乏的時代,天下大多數百姓不都是這樣過日子的。


    “沒……沒有,春田你別氣了。


    大丫,還不快給你爹道歉,我們這日子已經該知足了,你快點……”


    穆王氏從來沒見穆春田這麽生氣過,嚇的說話都有些結巴,但還是趕緊把穆大丫摟到了她懷裏,並且讓穆大丫快點跟穆春田道歉。


    穆大丫卻依舊昂著頭不說話。


    她覺得自己沒錯,她覺得如果她們娘倆在鄉下每月有一兩銀子的話,那可以把日子過的很舒服,根本就沒必要那麽苦,而且她也無法理解把賺來的錢交到家裏幹什麽。


    她那個時代,自己賺的錢自己用,不夠還得問家裏要的情況已經十分普遍了,所以自然很難理解。


    可古代,就是如此。


    別說古代了,就是近現代,其實也一直如此,六七十年代,一兩個工人養一大家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為那時候物資匱乏,大家得抱團生存,這樣才能都活下去。


    如果上班的兩個工人隻顧自己和自己小家的話,那他們一家日子過的可能不錯,但是他們其他兄弟乃至於爹娘就有可能在鄉下餓死。


    生產力和生產資料貧瘠的時代不能保證所有人都找到工作,家裏長輩為了增加家庭抵禦外來風險的能力,將家裏所有物資資產統合起來進行適當分配本就是大家一起活下去的最好選擇,一個家庭有一個或者幾個人在縣城有穩定工作,有穩定收入,那麽也就意味著,這個家庭有了一定抗衡風險的能力。


    抗衡哪些風險呢?


    天災徭役、生病之類的風險。


    這才是要家裏孩子把錢交到公中進行再次分配的主要原因,這也是一種家庭形式的近似共產主義。


    因為穆大丫一直昂著腦袋不肯認錯,穆春田也不由氣急的想要打人了,喬木這時剛好吃完飯,出來就聽到他們屋裏的動靜,於是便站在他們二房屋子門口咳了兩聲:


    “別吵了,既然分家了,就各過各的,不要再糾結過去那些事了。


    春田出來一下,有話跟你說。”


    “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穆春田冷著臉把揮起的胳膊放了下來,轉身開門出去了,一出去就拉著喬木的胳膊,腳步匆匆的往小木屋裏去,進了屋才抱怨道:


    “娘,我竟從來不知道她們兩個對家裏竟然有這麽多埋怨,我愧對您啊,要不是當初我堅持娶她……”


    “別說胡話,她這麽多年也不容易,一個月就見你三四麵,雖說不是守活寡,那有好到哪裏去,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難處罷了。


    幸好分家了,不然心裏的怨念恐怕會越來越深,到時候遲早要鬧起來,分了也好,你這邊也沒那麽多顧慮了,他們也沒什麽指望,都得自己努力為自己的小家忙活。


    那閨女,迴頭你看著教吧,能教就教,不能教就算了,也別打她什麽的,反正是嫁到別人家去,迴頭禍害的也是別人,我看她就是個心氣高的,迴頭婚嫁什麽的,你也別逼著,隨她自己心意,願意嫁就嫁,不願意拉倒,別生出衝突。”


    喬木這時候也隻能勸勸。


    勸他心放寬些,別計較。


    不然遲早氣死,畢竟兩者三觀差距太大了,不同時代的三觀碰撞到一起,心髒不好就能被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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