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裏行走衙門如果遇到無法處置和辦理的案子,上交府裏鎮守衙門,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這是李石上任的第一宗案子,意義上非同尋常。


    而且,一旦有無力查辦的案子上交,那在年末考核中便再也無緣“上評”。


    連續五年上評,哪怕無有上官親耐,按規則也必可上升一官階。


    李石誌向高遠,有意借高位磨礪道心,故而內心十分在意,不過麵上依舊不動聲色,把公文遞給一旁的袁進。


    袁進看完,當即也皺眉,他經驗老道,立即朝王維林問道:“此案原是府裏鎮守衙門的遊擊官辦岔了轉迴縣裏來的,怎的又想把辦案權收迴去?莫非裏麵有什麽說法?”


    王參軍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與周行走共事多年,知曉他有一近親是州都護衙門的上官,或與此有關。”


    李石與袁進對視一眼,笑道:“且不管那麽多,不是還有半月時日麽,若半月內不能破案,交上去也無妨。”


    見李石如此說,王維林鬆了口氣:“行走能如此想,最好不過了。”


    李石擺擺手,正色道:“這是我上任的第一個案子,無論如何,也當用盡心力,方可無憾上交。隻是此案蹊蹺,欲想勘破,還得從頭再來,參軍熟知始末,還望多多出力才是。”


    王維林連忙道:“行走盡管放心,輔助行走是我分內之事,自當竭盡全力。行走舟車勞頓,還請先用膳歇息,稍後我再來敘說。”


    王維林告辭退下,一眾力士下差也都離開,包括縣衙那邊派來的趙二,他常與行走衙門打交道,早已熟門熟路。


    房裏隻剩下李石與袁進,無外人在,也不用講究食不語,用飯間隙再次談論起那份三星加急的公文。


    “三星加急是府內最高等級,能讓鎮守衙門送此急文,看來周興那位在都護衙門做官的親人必然品階不低。”諳知官場規則的袁進意味深長地說道。


    李石並不在意前任有何背景,他更關心自己能否在半月之內破案,敬了袁進一杯酒,道:“接下來我要專心查案,衙內日常庶務就要勞累袁叔了。”


    袁進端起酒杯:“郎君且安心行事。”


    說完,一飲而盡。


    剛剛用完膳,王維林便再來請示:“為了維持兇案現場,後衙內宅被當初查案的上官封禁,行走是前往內宅偏房起居,還是暫居此處?”


    這裏是前衙客廳,側麵連通一間書房,內有床榻。


    李石沒有猶豫,當即道:“先暫居此處,內衙依舊封禁。”


    不多時,王維林又領人送來一應起居物什。


    李石讓他把所有差役力士召集起來,當即宣布,任命袁進為行走衙門的主簿。


    主簿是掌管文書的佐吏,性屬秘書幕僚一類,李石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正九品,他的主簿自然沒有品級,但作為他的心腹,袁進以後在陵夷縣的行走衙門必然地位超群。


    主簿代管日常雜務,也是官場上的常規操作。


    任命完袁進,李石又開始點兵,查看行走衙門十九名力士衙役的修為情況,一圈下來,忍不住失望,包括三名伍長在內,皆是平庸。


    這樣的力士衙役,隻能勉強應對未顯化的小妖,若是碰到化形妖怪,則隻能束手就擒,更別說殺怪誅妖,保護百姓了。


    眾力士散去後,李石帶著袁進、王維林來到外衙書房,坐定,問道:“王參軍,我有意增強人手,本縣可有能為我等所用的強人?”


    “行走,縣內倒是有一位強人,傳聞是已得了真元的真修,隻是此人怕是無法為本衙所用。”


    “這是為何?”


    王參軍解釋道:“此人姓葛,名元,乃附近諸縣第一等豪商,家財萬貫,居住在東郊黎山腳下的莊園中,自號黎山散人,從不摻和廟堂之事,是縣裏頗有名望的富貴閑人。”


    “原來如此。”李石又問:“未曾充役的力士中可有佼佼者?”


    王參軍答道:“最近一次補充力士衙役還是四年前,這幾年有沒有良家子練出名堂下官不得而知。”


    李石沉吟片刻,道:“這樣,稍後你寫一份招募力士衙役的公告,人數定為六人,不限籍貫,凡自覺力強者,皆可報名。”


    說完,調轉話題道:“現在談談前任行走周興被害的經過吧。”


    王參軍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方開口道:“周行走在陵夷縣為官七載,官聲良好,而且特別和善親民,巡視鄉野時,與樵夫獵人也能相談甚歡,故而在陵夷百姓中聲望極佳,他遇害後,百姓中不少人悲痛痛苦,如喪父母。”


    李石聞言微微皺眉,行走官雖然在縣裏與縣令品級相同,但到底不是一縣父母官,父母官隻能是坐鎮縣衙的縣令,周興在陵夷取得如此大的民望,怕是難免惹得縣衙那邊不快。


    談了些周興的為官為人以及生前情況,王維林開始細說周興遇害時的情景。


    “記得周行走遇害當晚,他還令我點齊十名力士,說明日一早便去大圍鄉巡視,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也不見他起身,臥房更緊閉,我與湯主簿先後去喊了三次,次次不見屋內有人應答,第三次時,心中起了疑,連忙喊來力士撞開房門,發現周行走已經倒斃在床邊,肉身冰涼,沒了心脈。”


    “後來仵作葛林檢驗,說周行走是妖毒攻心致死,我們發現時拒遇害已經超過三個半時辰,由此推測,周行走遭遇不測的的時間應是在頭一夜的醜時。”


    “你等去喊了三次,屋內無人應答,為何前兩次沒有起疑?”李石立即追問道。


    他雖無查案經驗,但兩世為人,見多識廣,且洞察力敏銳。


    而且他還意識到,案卷有所局限,無法記錄全部細節,像此處,原先讀過的卷牘上就沒有記錄。


    王維林解釋道:“周行走去年在修行上出了岔子,患有頭疾,晚上睡不著時,常飲酒催眠……故而我等一開始不曾懷疑。”


    李石再次皺眉,這又是一個案卷上沒有的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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