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路,溪水中就有些豬羊牛馬,叫你喝不得溪水。


    沈浪不急不緩地走著,就像是在遊山玩水似的,從頭到腳,也看不出他有絲毫著急的樣子。


    朱七七伏在他肩上,昔日那豐潤美麗的櫻唇,如今早已幹裂,昔日那光亮靈活的眼睛,如今已滿布血絲。


    但就在這幹裂的嘴角,仍掛著一絲歡愉的微笑,就在這充血的眼睛裏,仍閃動著幸福的光。


    隻要在沈浪身旁,她已別無所求。


    熊貓兒卻終於忍不住了,低聲道:“沈浪,你究竟想怎樣?”


    沈浪微微一笑,忽然自懷中取出件東西,他捏緊拳頭,指縫裏似有銀光閃閃,卻瞧不出究竟是什麽。


    熊貓兒又忍不住問道:“這是……”


    沈浪微笑道:“你猜猜這是什麽?”


    熊貓兒搖頭道:“我猜不出。”


    王憐花冷笑接口道:“此時此刻,沈兄居然還有心情叫人猜謎語,捉迷藏,這倒真是天真得很,可愛得很。”


    沈浪也不理他,微笑道:“你可曾瞧見我用過暗器?”


    熊貓兒道:“從未見過。”


    沈浪道:“所以,你們便以為我不善於使用暗器,是麽?”


    熊貓兒一時也猜不透他是何用意,唯有點頭道:“嗯。”


    沈浪大笑道:“你錯了,想我沈浪自髫齡學武,無論輕功劍術,軟功硬功,哪一樣不是天下一流的高手,焉有不通暗器之理?”


    熊貓兒聽見他居然自吹自擂起來,這當真是從來未有的事,沈浪笑得得意洋洋。


    熊貓兒唯有苦笑道:“不錯不錯,我……我錯了。”


    朱七七嫣然道:“他行事光明正大,自然不屑以暗器傷人。”


    沈浪笑道:“這倒有些道理,但也不太對。”


    熊貓兒苦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麽,說吧。”


    沈浪大笑道:“我不願使用暗器,隻因我所用的暗器太過狠毒。”


    熊貓兒道:“哦……”


    沈浪揚了揚手,道:“這就是我素來不肯輕易施展的暗器。”


    他的手一揚,指縫間的銀光更亮。


    熊貓兒道:“這……這究竟是什麽暗器?”


    沈浪微微笑道:“這暗器叫作‘九天十地,搜魂神針’,無論是誰,隻要沾著一點,半個時辰中便要全身潰爛而死,普天之下,再也無藥可救。”


    王憐花冷冷道:“你這種暗器,隻怕未必隻有你沈浪會用。”


    沈浪笑道:“但這暗器還有一樣最厲害的地方。”


    王憐花道:“哦……”


    沈浪道:“說來別人也許不信,這暗器委實已近通靈,本身已有搜魂的魔力,此刻,隻要我的手一揚……”


    他忽然抬頭瞧了瞧樹木梢頭,又瞧瞧花叢石後,緩緩接道:“這‘搜魂神針’脫手飛出後,對方無論躲在多麽隱秘的地方,也休想能躲得了。”


    熊貓兒動容道:“世上真有這樣的暗器?”


    沈浪笑道:“我說話幾時騙過你。”


    他又瞧了瞧樹梢石後,大聲接口道:“你若不信,我立刻就可以讓你瞧瞧。”


    話猶未了,樹梢頭、花叢中,甚至遠處的假山岩石後,立刻有十餘條黑衣人影掠出,連滾帶爬,飛也似的逃了。


    沈浪大笑道:“你瞧我這暗器如何,還未使出,已將躲著的人嚇走了。”


    熊貓兒笑道:“果然不錯,奇怪的是,世上有這樣厲害的暗器,我居然連聽都沒有聽人提起過,不知你可以讓我瞧瞧麽?”


    王憐花應聲道:“在下也正想開開眼界。”


    沈浪沉吟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麽好瞧的。”


    朱七七忍不住笑道:“你就讓他們瞧瞧吧。”


    沈浪笑道:“最想瞧的,隻怕是你,是麽?”


    朱七七紅著臉垂首道:“嗯。”


    沈浪目光四下一轉,微笑道:“讓你們瞧瞧,想來也無妨……”


    他緩緩攤開了手掌,掌上哪有什麽暗器?


    他緊緊捏著的,隻不過是錠銀子。


    熊貓兒怔住了,道:“這……這……這……是什麽?”


    沈浪微笑道:“這不叫‘搜魂針’,這叫作‘唬人針’。”


    熊貓兒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


    朱七七拍手嬌笑道:“我早該想到,世上哪有像他說的那種暗器,我早該想到這不過隻是他說著唬人的。”


    熊貓兒笑道:“但這‘唬人針’,倒的確比世上任何暗器都要厲害,別的暗器至少也得要使出來,這‘唬人針’連使都不必使,別人已被嚇跑了。”


    朱七七笑道:“但這種‘暗器’,除了沈浪又有誰能使得出來……若是我使出來,就一點也不可怕了。”


    王憐花歎道:“此計雖妙,但你我反正已無路可走……反正已是跑不了的,縱然將這探子嚇跑,又能如何?”


    熊貓兒笑聲漸漸停止,終於又笑不出來。


    快活王皺著眉頭,仿佛已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他剛端起酒杯,便瞧見十餘條黑衣大漢,像是一群被狐狸驚散了的兔子似的,狼狽逃了迴去。


    這些大漢一個個俱是神色驚惶,快活王麵色也變了,拍案道:“混賬,誰叫你們迴來的。”


    大漢們仆地跪了一片,惶聲道:“啟稟王爺,隻因那……那沈浪……”


    快活王動容道:“本王還未出手,沈浪難道敢先向你們出手?”


    那為首一條大漢伏地道:“他……他的暗器……”


    快活王皺眉道:“沈浪居然也使出了暗器?他使的是什麽暗器?”


    那大漢道:“屬下還不知道。”


    快活王厲聲道:“為何還不知道?”


    那大漢囁嚅道:“他……他還未使出……”


    快活王大怒道:“他暗器還未使出來,你們這些無用的混蛋就逃了麽?你……你們居然還有臉迴來見我?”


    那大漢以首頓地,慘然道:“若等他暗器使出,屬下們隻怕就不能活著迴來見王爺了。”


    快活王拍案道:“放屁……簡直是放屁。”


    那大漢道:“他那暗器叫作‘九天十地,搜魂神針’,暗器本身已有神通,屬下等無論躲在哪裏,都休想能躲得了。”


    快活王皺眉道:“九天十地搜魂神針?你怎會知道?”


    那大漢道:“屬下聽他自己說的。”


    快活王怒喝道:“他自己說的,你們居然相信了?”


    那大漢道:“屬下等不能不信……”


    快活王大喝道:“為什麽?你可知道這話隻不過是沈浪故意說來嚇你們的,普天之下,哪有這種見鬼的暗器?”


    那大漢以首頓地,額上已流出了鮮血,道:“這話若是別人說的,屬下等自然不信,但沈浪……沈浪他……”


    快活王道:“你們就如此怕他?”


    那大漢顫聲道:“屬下……屬下等委實……委實有些怕他。”


    快活王氣得臉色鐵青,冷笑道:“很好,沈浪呀沈浪,你輕描淡寫幾句話,居然就將本王設下的埋伏全嚇退了,但你還是跑不了的。”


    他瞧著案頭的沙漏,一字字道:“你可知道本王在這快活林外,還伏下了最後一著棋,一百八十張百石強弓,正在那裏靜靜地等著你哩。”


    他厲聲狂笑道:“沈浪呀沈浪,你根本就無路可走!否則本王又怎會放你。”


    朱七七拉著沈浪的手,道:“咱們立刻就可以逃出這快活林了,快走吧。”


    王憐花苦笑道:“出了這快活林,雖然也未見得就能逃走,但至少總比留在林中好得多,計算時間咱們的確還可以出得去。”


    沈浪緩緩道:“咱們不出去。”


    王憐花皺眉道:“不出去?難道還留在這裏?”


    沈浪道:“不錯,咱們隻有躲在這快活林裏。”


    王憐花失聲道:“為什麽?”


    沈浪微笑道:“你難道真的想不通這道理?”


    王憐花冷笑道:“這若也有道理,那麽世上的道理也未免太多了。”


    沈浪沉聲道:“縱虎容易擒虎難,快活王若非算準你我必定無法逃脫,若非早已十拿九穩,又怎會讓咱們走?”


    王憐花道:“這好像是廢話,你好像已說過二十次了。”


    沈浪也不理他,緩緩接道:“此人能成大業,行事必定十分謹慎,縱然知道我等體力已不支,還是不會放咱們走出這快活林的。”


    王憐花道:“他既然已將咱們看成他唯一的強仇大敵,行事自然不敢有疏忽……”說到這裏,他語氣中再無譏誚之意,失聲道:“呀,不錯,他絕不能讓咱們走出這快活林,他必定另有部署。”


    沈浪道:“在這快活林外,他必定另有埋伏,致命的埋伏。咱們若不能出林,也就罷了,隻要出林一步,隻怕就……”


    朱七七失聲道:“那咱們該怎麽辦呢?難道就這樣被困死在這快活林不成?”


    沈浪沉聲道:“而今你我唯一的生路,便是先在這快活林中尋一個隱秘之地,躲藏起來,等到天黑之後,再設法逃出去。”


    王憐花歎道:“隻是這快活林中,又怎會有咱們的藏身之處?”


    熊貓兒也忍不住接口道:“此刻這快活林處處都可能是陷阱,處處都可能有埋伏,咱們又到哪裏去尋個安全之處?”


    沈浪微微一笑,道:“我自然算準了這快活林中還有個安全之處,所以才將那些探子駭走,叫他摸不清咱們究竟要往哪條路去。”


    王憐花道:“這附近的探子雖已被你駭走,但前麵說不定還有暗卡。”


    沈浪道:“咱們不往前走,往後退,原路退迴……方才咱們已走過的路,路上的暗卡必定早已撤銷,隻因快活王絕對想不到咱們會往後退的。”


    朱七七道:“但……但咱們究竟要退到哪裏?”


    熊貓兒道:“究竟什麽地方才是這快活林中唯一的安全之處?”


    沈浪微笑道:“你們跟著我走,自然就會知道了。”


    王憐花仰天歎了口氣,道:“但願你算得不錯,現在咱們剩下的隻怕已不足半個時辰了。”


    快活王筷子蘸酒,在桌上畫著。


    他畫的是快活林的地圖,口中喃喃道:“沈浪現在正在這裏……這裏從第十二道暗卡到第三十道暗卡都已被他駭退,他必定要由這條路繼續往前走……”


    他忽然拋去筷子,沉聲道:“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這三道暗卡還在麽?”


    一條大漢躬身道:“在!”


    快活王叱道:“為何到此刻還未有消息報來?”


    那大漢道:“屬下不知。”


    快活王厲聲道:“林中暗卡,是誰調派的?”


    他身後一個勁裝少年搶步而出,躬身道:“乃是弟子調派的。”隻見他英俊強悍,護心銅鏡上有個“三”字,正是急風三十六騎中的第三騎。


    快活王道:“此刻外麵還有幾道暗卡?”


    急風第三騎道:“除了第五至第十二道暗卡已複命交差,第十二至三十道暗卡被駭退之外,此刻還有十四道暗卡在外。”


    快活王道:“你派在哪裏?”


    急風第三騎道:“這十四道暗卡俱都在此林的最外麵,沈浪等一行人若想出林,無論他走哪條路,都必定會通過這十四道暗卡所在之地。”


    快活王喝道:“你能確定?”


    急風第三騎道:“弟子已將園中地勢全都仔細衡量過,絕不會錯。”


    快活王道:“既是如此,怎地至今還未有消息報來?此刻所剩時間已不多,他萬萬不致留在原地不動,他隻要往前走便不該沒有消息。”


    急風第三騎沉吟道:“也許,沈浪已走不動了。”


    快活王怒道:“放屁!他爬也要爬的。”


    急風第三騎道:“莫非沈浪已出手將暗卡拔了去?”


    快活王厲聲道:“時間未到之時,他怎敢先出手?隻要他一出手,本王也可提前出手了,他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妄動的。”


    急風第三騎垂首道:“是。”


    快活王拍案道:“你這不快去查個明白?”


    急風第三騎道:“是!”連退七步,轉身掠去。


    快活王瞧著麵前的沙漏,恨聲道:“沈浪呀沈浪,你能往哪裏去,你還能往哪裏去?本王就不信你能逃得出這天羅地網,除非你能插翅飛出去。”


    過了還不到盞茶時分,那急風第三騎便已掠迴,他雖然極力作出鎮靜之態,但仍掩不住神色間之驚惶。


    快活王不等他來到麵前,便已急急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快說!”


    急風第三騎躬身道:“沈……沈浪並沒有往前走,所有外圍的暗卡,都沒有瞧見沈浪的影子。”


    快活王動容道:“他……他竟未往前走,難道他竟真的留在原地?”


    急風第三騎道:“弟子也曾到那裏窺探,沈浪也並未留在那裏。”


    快活王變色道:“他到哪裏去了?”


    急風第三騎垂首道:“看來,他好像失蹤了。”


    快活王大怒道:“混賬!失蹤,他難道有隱身法?他難道真的插翅飛了出去?”


    急風第三騎道:“弟子本也不信,但……但到處瞧了一遍,確實沒有瞧見沈浪的影子,他也竟似突然從地上消失了。”


    快活王怒喝道:“豈有此理,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急風第三騎囁嚅道:“但……但他明明……”


    快活王拍案道:“混賬,住口。”


    急風第三騎垂下頭去,再也不敢說話。


    快活王身後一個少女忽然道:“他既沒有往前走,會不會是往後退了?”


    快活王道:“往後退?難道他要自投死路不成!難道他……”


    突又一拍案子,失聲道:“呀,不錯!以沈浪之聰明,必已想到不能往前走,是以他才駭退了附近的暗卡,正是要從後退。”


    急風第三騎忍不住道:“但……但他怎敢……”


    快活王厲聲道:“他自然算準了後路的暗卡必已撤銷,他自然算準了本王想不到他會往後退的。”


    他緊握雙拳,重重擂著桌子,恨聲道:“這廝委實是個惡魔,本王縱橫天下數十年,委實從未遇見到像他這麽厲害的對手,竟能令本王也錯算一步。”


    急風第三騎道:“但他縱然後退,又能退到哪裏?”


    快活王冷笑道:“他自然先要找個隱秘之處躲起來。”


    急風第三騎道:“但在這快活林中,他又能躲在哪裏?”


    快活王厲聲狂笑道:“正是如此,他躲不了的。他縱然躲到地下去,本王也要將他挖出來,他若能活到明天,本王就算他本事。”


    他戛然頓住笑聲,喝道:“急風第一騎何在?”


    一個英悍少年應聲搶出,躬身道:“在!”


    快活王道:“你與九、十兩騎,率領九人前往聽濤館一帶搜索,若是發現沈浪等人的行蹤,暫時且莫出來,立刻以旗花火箭報來。”


    急風第一騎道:“遵命!”


    他揮了揮手,立刻有十一人隨他快步而去。


    快活王喝道:“急風第二騎何在?你與十一、十二兩騎,另率九人,前往鬆香館一帶搜索,隻要發現沈浪……”


    這武林梟雄委實有曠代之才,此刻雖在憤怒之中仍是調度從容,片刻間便將屬下弟子分成十二隊,每隊十二人,分作十二路搜查,快活林中每分每寸的土地,都絕無遺漏之處。


    這十二隊俱是久經訓練的英悍少年,應命之後,立刻便走了個幹淨,絕不浪費絲毫時間。


    這十二隊若再找不出沈浪的下落,世上隻怕就再也沒有別人能找得出了——沈浪難道真的飛上了天去?


    快活王坐鎮當地,指揮全局,一有消息,便可趕去,正如蛛網中央的蜘蛛。快活林外仍有一百八十名強弓手在埋伏著,縱是飛鳥,也難渡過,這當真可說是天羅地網,滴水不漏。


    快活王仰天長笑道:“沈浪呀沈浪,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哪裏去?”


    長笑聲中,犬吠之聲不絕,那急風第三騎牽著四條獅虎般的狼狗,直奔沈浪方才走過之處。


    快活王撫掌道:“就憑本王這幾條神犬的鼻子,你也是躲不了的。”


    沈浪突然拉著朱七七躍入那小溪,溪水並不深,僅淹沒了他們的膝頭,沈浪拉著朱七七連連縱身,口中輕叱道:“下來,都下來。”


    熊貓兒毫不遲疑,立刻跟了下去。


    王憐花想了想,歎道:“沈浪行事果然周密。”


    朱七七卻忍不住道:“好好的路不走,為什麽要在水裏跑。”


    沈浪沉聲道:“方才我等走過的地方,都難免留下氣息,這氣味人雖聞不到,卻難逃過久經訓練的狼狗鼻子,是以我等唯有在水中行走,才能逃過獵犬的追蹤,人一入水,縱有氣味,也被水流衝走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當真什麽事都被你想到了。”


    隻見沈浪全力縱躍,口中突然輕輕叱吒,將溪水中那些豬牛犬馬,趕著和他們一起前走。


    朱七七奇道:“你這又是在幹什麽?”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立刻就會明白了……快活王隻怕再也不會想到,他用來氣咱們的牛羊犬馬,反而變作咱們脫走的工具。”


    朱七七更奇怪,皺眉道:“脫走的工具,這是什麽意思?”


    沈浪再不說話,卻將那些畜生往岸上趕,馬跑得最快,狗跟在後麵,羊次之,牛又次之,肥豬蹣跚地留在最後。


    沈浪突然抱住了朱七七,飛身而起,躍在豬背上,微一借力,躍上牛背,再由牛背躍至羊背。


    熊貓兒與王憐花自然也學著他的模樣,等到沈浪躍上馬背時,距離那溪水已有七八丈了。


    沈浪騎在馬上又奔出了七八丈,翻身躍下,將馬遠遠趕走,牛羊豬狗也盲目地跟著馬遠遠跑開。


    朱七七道:“究竟是在幹什麽呀?”


    沈浪道:“獵犬到了溪畔,氣味突然中斷,他們自然會想到咱們已躍入水中,自然要到對岸繼續追蹤,但這樣一來,他們便再也追不著了。”


    朱七七拍手笑道:“這麽絕的主意,真虧你想得出。”


    隻見四麵林木扶疏,月光掩映,前麵一棟精巧的屋宇,紅欄綠瓦,畫廊曲折,碧紗窗裏,靜悄無人。


    熊貓兒失聲道:“這……這不是快活王住的地方麽?”


    沈浪道:“正是。”


    熊貓兒道:“咱們難道……難道要躲在快活王住的屋子裏。”


    沈浪道:“正是。”


    熊貓兒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沈浪道:“自然不是。”


    熊貓兒著急道:“快活林裏地方很多,咱們為何偏偏要躲在這裏?”


    沈浪道:“隻因這地方是快活林中唯一安全之處。”


    熊貓兒道:“安全之處?……這裏能算是絕對安全之處?……快活王隨時隨刻都可能迴來,咱們……”


    沈浪沉聲截口道:“他絕不會迴來的。”


    他此刻已走入了快活王的屋子,熊貓兒也隻得跟去,口中仍追問道:“你怎知道他不會迴來?”


    沈浪道:“咱們突然失去下落,他能安心迴來休息麽?此刻他們的搜索,必定密如蛛網,快活王就是那蜘蛛,必定要坐鎮中央,蛛網上有響動,他才好立刻趕去,他左右親近的人,自然全都跟著他,在沒有抓到咱們之前,他們是絕不會迴來的,此刻這快活林中,想來也唯有這間屋子是空的。”


    熊貓兒道:“但……但他們……”


    沈浪笑道:“他們暫時也絕不會到這裏來搜索,因為他絕不會想到咱們竟躲在這裏,這就是人類心理的弱點。”


    熊貓兒道:“但……但萬一他們想到了呢?”


    沈浪道:“他們在別的地方都搜索不著的時候才會想到此處,但若要將這偌大的園林都搜索一遍,至少需時三個時辰。”


    他一笑接道:“所以,他們縱然要來這裏,至少已是三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所以,咱們在這裏,至少還有三個時辰是安全的。”


    熊貓兒道:“這……這還是太冒險。”


    沈浪道:“不錯,這的確有些冒險,但咱們此刻反正已無路可走,隻有行險僥幸了,這終究是比較安全的路。”


    熊貓兒苦笑道:“有時你小心得像個老太婆,有時膽子卻又大得嚇人。”


    王憐花悠悠道:“這就是我唯一佩服沈浪之處。”


    朱七七笑道:“原來你也有佩服沈浪之處的,你到底還是說了良心話了。”


    沈浪忽又一笑,道:“咱們躲在這裏,還有樣好處。”


    熊貓兒道:“什麽好處?”


    沈浪笑道:“此刻這快活林中,隻怕隻有這屋子還有食物,因為快活王本是個講究飲食的人,而且自己吃的東西,也絕不會有毒。”


    他早已在四下搜索,說到這裏,他雙手一舉,手裏奇跡般出現了一樽美酒,一大盤幹脯水果。


    朱七七幾乎忍不住要歡唿起來,嬌笑道:“沈浪,你真可愛極了,你簡直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快活林裏很靜,非常靜,數百人在林中搜索竟沒有發出絲毫聲息,隻有偶爾可以聽見幾聲犬吠。


    快活王已有一個時辰多沒有說話了。


    他不說話,別人誰敢出聲。


    暮靄四合,天色漸暗,大地間充滿了肅殺之氣。


    快活王突然一拍案子,厲聲道:“蠢材,幾百個人找四個人都找不到,還活著做什麽。”


    又過了約摸一個時辰,已沒有一個人再敢瞧快活王的臉,他眉目間的殺氣,委實令人膽寒。


    這時,才見到那急風第一騎,垂頭喪氣地走迴來——其餘十一人都遠遠跟在後麵,不敢過來。


    快活王厲聲道:“還沒有找到麽?”


    急風第一騎伏地道:“弟子幾乎已將‘聽濤館’四周每一寸地都翻了過來,但……但實在找不到沈浪那廝的影子。”


    快活王重重一拍案子,怒道:“無用的東西。”


    急風第一騎跪在地上,再也不敢站起。


    過了半晌,急風第二騎也迴來了,也是麵色如土。


    快活王道:“你也沒有找到?”


    急風第二騎伏地道:“弟子幾乎已將……”


    快活王大怒道:“你幾乎已將‘鬆香館’四周每一寸地都翻過來了,還是找不著沈浪那廝的影子,是麽?”


    急風第二騎頓首道:“是。”


    快活王怒喝道:“混賬!你們非但一樣的無用,連說話也是一樣的胚子。”


    急風第二騎嚇得連頭都不敢抬起。


    於是急風第四騎、第五騎……全都迴來了,黑壓壓跪了一地,誰都不敢抬頭,隻因他們的迴答都是一樣的:“找不著沈浪的影子。”


    快活王連聲大罵道:“混賬,沒用的東西。”


    急風第三騎最後牽著獵犬同來,臉色更難看。


    快活王道:“人沒有用,狗總該有用些吧。”


    急風第三騎伏地道:“弟子牽著它們一路追到溪旁,但……”


    快活王冷笑道:“沈浪比你們聰明得多,他想必下水去了。”


    急風第三騎道:“是。”


    快活王喝道:“但對岸呢?他們總要上岸的。”


    急風第三騎道:“大黑、二黑在對岸嗅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有嗅出來。”


    快活王怒道:“放屁,沈浪難道借水遁走了不成?”


    急風第三騎五體投地,不敢出聲。


    快活王怒聲道:“混賬,全都是混賬,偌大的四個人,你們竟會找不著他,沈浪又非鬼怪,難道竟真的突然從地上消失了不成。”


    急風第一騎伏地道:“弟子等委實已將這園中每個地方都搜索過了,縱然在園中遺落一根針,弟子們自信也可找到。”


    快活王道:“既是如此,為何找不著沈浪……”


    他冷笑一聲,接道:“隻怕你並沒有……”


    說到這裏,目光一閃,話聲突然頓住。


    急風第一騎接著說道:“此刻園中隻剩下一個地方還未搜索,那便是王爺的寢宮。”


    快活王突然跳起來,怒吼道:“你早就想到了,是麽?”


    急風第一騎顫聲道:“弟子……弟子……”


    快活王喝道:“你為何不早說?”


    急風第一騎道:“弟子本想不到沈浪會……”


    快活王怒道:“蠢材,他自然要躲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蠢材,你為何不早些說出?”


    他不怪自己未想到,反怪別人不早說,其實,在他方才那種情況下,他屬下有誰敢在他麵前說話。


    但急風第一騎哪敢辯駁,唯有連連以首頓地,道:“弟子該死,弟子該死……”


    快活王喝道:“此刻還不快去,還等什麽?”


    沈浪等人都已睡了一個多時辰,他們誰都已倦極,累極,但在這種情況下,有誰能真的睡得沉。


    但饒是如此,他們的體力還是恢複不少,尤其是沈浪,他看來更是精神煥發,就像是已睡了三天三夜似的。


    朱七七伏在他懷裏,就像隻小貓似的,簡直不想走了。


    那熊貓兒卻是坐立不安,終於問道:“咱們什麽時候闖出去?”


    沈浪微笑道:“莫要著急,再等等。”


    隻聽窗外犬吠之聲不絕,但卻似乎在很遠的地方。


    熊貓兒歎道:“奇怪,他們真的都沒有往這邊來,這麽多人,竟沒有一人想到這裏麽?”


    沈浪笑道:“這隻因快活王太厲害的緣故。”


    朱七七“撲哧”笑道:“他被你騙了,還算厲害?”


    沈浪沉聲道:“快活王素來自恃才幹,他才幹確實也不錯,是以他平日行事,一向獨斷獨行,根本用不著別人進言。”


    朱七七道:“不錯,他實在是個獨夫。”


    沈浪道:“但這次,他卻終於有了疏忽,隻因這是他自己住的地方,人們對於自己身邊的事,都是最容易疏忽大意的,愈是聰明才智之士,愈是如此,是以有些人日斷萬機,絲毫不亂,卻常常忘記自己的鞋襪在哪裏。”


    朱七七笑道:“你對於每種人的心理都了解得很,有時我實在奇怪,你也是一個人,為什麽懂得的就比別人多?”


    沈浪一笑,接道:“若是別人有了疏忽,他手下的人必定會加以提醒,但快活王素來獨斷獨行,別的人根本不敢在他麵前說話。”


    朱七七歎道:“我真該去告訴他,一個人無論多麽聰明,總不如一百人加在一起那麽聰明的,每個人都難免有疏忽的時候,有時隻要疏忽一次,就已夠糟了。”


    沈浪笑道:“所以常言說得好,三個臭皮匠,終是勝過一個諸葛亮。”


    熊貓兒道:“但……但那人為什麽連一個過來瞧瞧的都沒有呢?”


    沈浪微微笑道:“沒有快活王之令,誰敢闖入他的寢宮。”


    熊貓兒撫掌笑道:“不錯,隻因他太厲害了,所以才害了自己,這樣看起來,一個人還是莫要太過厲害才好。”


    說到這裏,窗外突然奇異地靜寂了。


    方才窗外雖也很靜,但總是還有些風吹草動,有些犬吠聲,此刻,卻突然靜得有如墳墓。


    夜色已深,月光自窗外照進來,照著沈浪的臉。


    沈浪麵色微變,一躍而起,道:“現在,他們搜索已過,想必立刻便要到這裏來了,咱們走。”


    朱七七、王憐花立刻掠了出去。


    熊貓兒目光一轉,突然自案上拿起支筆,蘸飽了墨,在那雪白的粉牆上,寫下了八個大字:“多承招待,感激不盡。”


    寫完了,似乎意猶未盡,又在旁邊加了行小字:


    “隻可惜酒太少了些。”


    淒涼的月色,靜靜地照著這死一般的園林,照著樹木、花叢,照著那精雅的亭台樓閣,山石流水。


    每一株樹木,每一片花叢,每一處亭台樓閣的陰影中,都似乎潛伏著眼睛看不見的危機、陷阱。


    朱七七輕輕喘息,悄聲道:“咱們此刻往哪裏去?”


    沈浪悄聲道:“等到我一說‘去’字,熊貓兒與王憐花立刻帶著你繞過那邊的小亭,直奔那花神祠後的岩洞去,但卻切莫要入洞太深。”


    朱七七駭然道:“那花神祠?那岩洞?但……但快活王不是在那裏麽?”


    沈浪微微一笑,道:“快活王忽然想起咱們可能在這裏……甚至是必定在這裏,自要立即趕來,他對於自己這疏忽,必定十分羞怒,而羞怒之下,一定會動員所有的力量,絕不會再將主力留在那邊,所以……”


    他歇了口氣,接道:“那邊縱然有人留守,憑你們三個人的力量也可對付得了,那裏離此甚遠,你們動手時縱有響動,這邊也聽不見。”


    朱七七道:“但別的地方……”


    沈浪截口道:“別的地方都不如那地方的,第一,那地方終是較為隱秘,可以藏身之處也比別的地方多。”


    朱七七想了想,道:“不錯。”


    沈浪道:“第二,那裏已是快活林的外圍,出路較多,在這黑夜之中,咱們隨時都可以尋找機會衝出去。”


    朱七七、熊貓兒齊聲道:“不錯。”


    沈浪道:“第三,快活王雄才大略,究竟非常人可比,他雖將全力撲來這裏,但對別的地方,也不會輕易放過。”


    他沉聲接道:“據我猜想,他必已將屬下分為十隊至十五隊,其中至少有一半要撲來這裏,另一半大概要分成扇形在園中搜捕,隨時以旗花火訊與主力聯絡,是以除了那花神祠後的岩洞外,園中到處都有危機。”


    這次連王憐花也點頭道:“不錯,快活王方才的疏忽,是他自己的住所,此刻的疏忽必定就是花神祠後的岩洞。”


    熊貓兒也點點頭道:“不錯,我若是快活王,也不會留意到那花神祠後的岩洞的,因為他自己剛從那地方離開。”


    沈浪道:“咱們此刻正是要以己之心,度人之意,一定要把握住快活王的心理,咱們這一戰才有製勝的機會。”


    朱七七已默然許久,此刻突然道:“但……但你萬一算錯了呢?”


    沈浪道:“這一戰已是咱們的生死之戰,咱們都已將性命作為孤注,咱們的生死正是要決定於一念之間。”


    他仰天長歎一聲,接道:“是以咱們計算隻要有絲毫錯誤便得將性命輸給別人,這場賭本不公平,但咱們卻又偏偏非賭不可,別無選擇。”


    他說完了話,大家俱都不禁沉默了下來,每個人的心情俱都十分沉重,熊貓兒仰首望天,喃喃道:“以生死為賭博,以性命為孤注……嘿!好一場豪賭。”


    王憐花道:“沈浪呀沈浪,但願你莫要算錯,你是錯不得的,你賭的非但是你自己的生死,咱們三個人也將性命押在你一邊了。”


    沈浪苦笑道:“我但願你們莫要將性命押下,隻是……”


    朱七七突然道:“你說……你是說我們三個人去那岩洞?”


    沈浪道:“不錯!你們三個人。”


    朱七七道:“你……你呢?”


    沈浪道:“我留在這裏。”


    朱七七駭然道:“你留在這裏?為什麽?”


    沈浪道:“你我若一起去,獵狗立刻便要追蹤而至,是以我必須留在這裏,將獵犬引開,你們在那裏等我。”


    朱七七花容失色,道:“但……但他們的主力都已來了,那快活王又是那麽……那麽厲害,你一個人留下,豈非有危險了麽?”


    沈浪道:“雖然危險,但卻是勢在必行。”


    朱七七一把抱住了他,顫聲道:“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下,絕不能。”


    沈浪柔聲道:“莫要孩子氣,乖乖的,在那邊等我。”


    朱七七跺腳道:“不……不……不……”


    她熱淚盈眶,抬頭瞧著沈浪,顫聲道:“求求你,你至少該讓我陪著你。”


    沈浪輕撫著她柔軟的頭發,緩緩道:“你陪著我,隻能增加我的危險,你願意增加我的危險麽?”


    朱七七淚流滿麵道:“但……但你若萬一……”


    沈浪道:“我若萬一遇險,也比四個人都死的好……我留在這裏,咱們四個人才有生路,否則,隻怕……”


    朱七七幾乎痛哭失聲,緊咬著嘴唇,道:“你若遇險,我……我……”


    沈浪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死的,世上沒有人能令我這麽容易就死,就算是快活王也不能。你總該信得過我。”


    朱七七淚眼凝注著他,良久良久,幽幽道:“我相信你,你不會死的,為了我,你也不能死。”


    熊貓兒揉了揉眼睛,強笑道:“為什麽人間總有些令人忍不住要流淚的事,為什麽……”


    突然間,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傳了過來。


    沈浪立刻輕叱道:“去。”


    朱七七還想抱著他,但沈浪卻已將她推開,熊貓兒已拉著她的手,三個人蝙蝠樣滑向那小亭。


    月光下,隻見朱七七含淚的眼睛,猶在望著沈浪,眼睛裏含蘊著似水柔情,似乎在說:“沈浪,你要小心,為了我,你要千萬小心。”


    黑暗中,突然出現了幢幢人影,每個人都走得很輕,幾乎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隻是因為人太多,所以才有輕微的“沙沙”聲響。


    沈浪就像貓一般隱身在黑暗中,靜靜地瞧著。


    數十條人影,到了這棟房子前麵,就突然分散了開來,將這棟並不算太大的屋子,密密包圍住。


    隻見這數十人俱都將長刀藏在肘後,像是生怕刀光驚動了屋裏的人,每個人的行動都如狸貓般輕捷。


    沈浪暗忖道:“快活王門下,果然都是好手。”


    轉念之間,又瞧見三四十條大漢掩來,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強弓強弩,也將這屋子包圍了。


    後來的四十條大漢武功顯然較弱,行動間已有輕微的腳步聲,隻是此刻屋子已被包圍,是以不怕屋中發覺。


    沈浪又不禁暗忖道:“快活王果然不同凡響,到了這般時候,調度層次,仍然絲毫不亂,他若一到這裏便急著衝進去,就是俗手了。”


    這時,他才瞧見了快活王。


    快活王的眼睛,就像寶石般在黑暗中閃著光。他雖然隻是靜靜地站著,但那非凡的氣勢,已足懾人。


    突然,他揮了揮手,百十條人影俱都伏下。


    快活王大喝道:“沈浪,你出來吧,你已在本王包圍之中,再也逃不了的。”


    屋子裏根本已沒有人,自然沒有聲息。


    快活王厲聲道:“沈浪,本王敬你是個英雄,是以才讓你自己走出來,你難道真的不知好歹,真要本王動手?”


    屋子自然是沒有迴應。


    快活王厲聲道:“好,既是如此……”


    他揮了揮手,便突然有二三十點火光亮起。


    火光閃動中,另外二十多人一掠而上,“砰”的一聲大震,有人踢開了窗子,有人踢開了門。


    二十餘人一齊衝了進來,立刻失聲道:“沈浪不在這裏。”


    快活王麵色一變,也不見他作勢,身子便已飄飄自人叢中掠過,就像是一隻沙漠中的鷙鷹。


    沈浪也不禁暗讚一聲:“好輕功。”


    快活王已掠上曲廊,厲聲道:“搜!”


    他接著又拍了拍手,一條大漢立刻撮口尖哨了一聲,接著,黑暗中便傳來猛犬的咆哮。


    沈浪深深吸了口氣,掌中已扣了十餘枚製錢。


    急風第三騎已牽著四條猛犬,飛步而來。


    這四條猛犬,乃是西藏異種,猙獰咆哮,就像是四條餓虎一般,八隻眼睛,更像是八盞燈。


    沈浪掌中的製錢,突然飛了出去。


    那八盞燈立刻滅了。


    猛犬狂吼著撲起,急風第三騎再也把握不住,四條瞎了眼的猛犬,瘋虎般撲了出去,見人就咬。


    刹那間便已有兩人被猛犬咬斷了咽喉。


    大漢們立刻有些亂了。


    快活王卻仍似神色不變,厲叱道:“殺狗!追人。”


    隻見數十柄刀光閃動,四條猛犬俱已屍橫就地。


    這時,沈浪已遠在數丈外,他隻道後麵的人已追不上來,猛迴頭,卻赫然發現兩丈外有一雙發亮的眼睛!


    快活王竟親身追來了。


    園林之中,立刻有唿哨之聲響起,此起彼落。


    快活王一麵追趕,一麵不斷發出短促的哨聲,通知四麵的埋伏,他追到哪裏,沈浪自也在哪裏。


    沈浪知道自己已身陷重圍,隨時都可以有人出來阻住他的去路,他並不是怕前麵攔路的人。


    他隻是怕在身後緊追不舍的快活王。


    他知道自己的體力損耗許多,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若與快活王動手,委實隻有死路一條。


    而他此刻根本不能逃出快活林,快活林外的強弓火箭,根本不是任何血肉之軀所能抵擋。


    情況已愈來愈危急,沈浪已是汗透重衣。


    快活王厲聲大笑道:“沈浪,你還要往哪裏逃?為何不停下來,與本王決一死戰。”


    他自然已算定沈浪此刻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這時朱七七與王憐花、熊貓兒已安全到達了那花神祠的岩洞,有四五個少女正在那裏收拾著桌子。


    隻聽其中一人嬌笑道:“王爺今天可真是發脾氣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發過這麽大的脾氣,沈浪那小子真的有兩手。”


    另一人笑道:“是呀,連王爺今天都算在對手上栽了個跟鬥,看他斯斯文文,秀裏秀氣的,真想不到他是這麽厲害的人物。”


    那圓臉少女道:“你們看,他今夜能逃得了麽?”


    那少女道:“他本事雖大,但雙拳難敵四手,我看他是逃不了的,你們沒有瞧見過王爺的武功,但我知道,王爺的武功簡直駭死人。”


    另一人歎道:“沈浪年紀輕輕,就這樣死了,真有點可惜。”


    那少女咯咯笑道:“我看你呀,莫非是看上他了?”


    圓臉少女悠悠道:“像沈浪那樣的男人,誰不喜歡?”


    朱七七暗中聽得直咬嘴唇。


    熊貓兒啞聲道:“衝過去?”


    朱七七道:“要不要先打滅那盞燈籠?”


    王憐花道:“不行,她們五個人若不能一舉殺光,隻要有一人放出訊號,咱們就慘了。”


    朱七七道:“那……怎麽辦呢?”


    王憐花沉吟道:“你們在這裏莫要動,我先出去。”


    隻見那圓臉少女拿起快活王喝剩下的半杯酒,舉杯笑道:“沈浪,我在這裏先敬你一杯,希望你死。”


    另一少女笑道:“你不是喜歡他麽?怎地又希望他死?”


    圓臉少女道:“他縱然不死,反正也輪不到我去喜歡他,倒不如索性死了幹淨,大家都休想能得到他。”


    那少女笑道:“你的心真狠。”


    圓臉少女道:“女人的心,本來就……”


    王憐花突然含笑走了進去,笑道:“你嘴上雖兇,但心卻是很好的,是麽?”


    少女都吃了一驚,想要驚唿,但瞧見王憐花神色安詳,臉上又是笑眯眯的,驚慌之情已減了幾分。


    再瞧見王憐花神情瀟灑,居然也是個美少年,她們非但不再害怕,簡直連眼睛都有了笑意。


    那圓臉少女眼睛直勾勾地瞧著王憐花,叱道:“你敢到這裏來,不怕死麽?”


    她雖然故意裝出很兇的樣子,但卻一點也不嚇人。


    王憐花柔聲笑道:“能死在姑娘們的纖手之下,在下死也甘心。”


    另一少女道:“你以為你長得很俊,我們舍不得殺你?”


    王憐花歎道:“在下本也不敢來的,但瞧見姑娘們一個個有如天仙化人,在下委實情不自禁……何況,在下本已沒生路,能死在姑娘們的手下,自比死在別人手下好得多,姑娘們就請殺了我吧。”


    他一麵說話,一麵已走過去。


    那少女咯咯笑道:“你瞧他說得多可憐。”


    躲在遠處的熊貓兒,也不禁輕笑道:“這王憐花對付女人實在有一手。”


    朱七七歎道:“他知道這些女孩子平時被快活王管得太嚴,怕得太厲害,所以,快活王隻要一不在身邊,她們自然就難免要這樣子。”


    熊貓兒道:“不想你也很了解女人的心理。”


    朱七七嫣然笑道:“我到底也是個女人呀。”


    隻見王憐花裝出一副可憐模樣,道:“我知道姑娘們好心,不忍下手殺一個可憐的人,但姑娘們若不殺我,就難免要連累自己。”


    那少女歎了口氣道:“你倒很會體貼人,隻可惜……”


    王憐花道:“姑娘不必解釋,我很知道姑娘們的處境,我已逃不出去,已要死了,怎能再連累姑娘們,我……我臨死前,隻求姑娘們一件事。”


    那圓臉少女道:“你說吧,無論什麽我都答應你。”


    說完了這句話,臉突然紅了起來,另幾個少女也偷偷咬住了嘴唇,麵頰上也泛起了紅霞。


    王憐花看在眼裏笑在心裏,歎道:“我隻希望姑娘們能陪我喝一杯酒,我死了也甘心了。”


    那幾個少女聽他要求的隻不過是喝一杯酒,竟像是有些失望,那圓臉少女咬了咬嘴唇,道:“就隻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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