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艦甲板在迅速愈合,休息期一結束就再次追蹤,根據戰場基準點,以兩域起點與青珠終點之間成直線,躍遷到敵人最大行程,為防止敵人變路徑連飛了一個大弧度,都沒有見到近處有躍遷。


    這附近整片空域,都是幽暗,沒有光,沒有敵人,甚至隕石都沒有。


    “是壓縮了距離躍遷!”


    大司命有點傻眼了,她覺得自己早應想到,之前一戰證明了零號艦的兇威,扭轉了敵人對於零號艦是快速運輸艦的印象。


    攻守之勢轉換,同時轉變還有戰術,對外域天仙豐富的戰爭智慧來說,豈不是理所當然?


    但作敵人的立場,就是最憎惡這種事:“敵人太狡猾了……”


    “都是天仙分身,力量或不及,意識不假。”


    青伶神情倒沒有變化,她發起突襲時就預料到存在這種可能:“準確說不是壓縮躍遷距離,而是根據支援青珠的最大時限,再確定可能的路徑和速度。”


    “確定了冗餘時間,進行部分路段變向,用不定距離、不定方向躍遷讓我們難以確定落點,這招就廢除零號艦的超視距躍遷,讓狙擊戰變成一場概率賭博。”


    “茫茫幽暗虛空中,差之毫厘謬以千裏,捕捉一小支艦隊就是大海撈針一樣困難……不,更難,敵人並非針,而是遊動魚群,還是躍遷式魚群,甚至行程都不確定是哪一條洋流裏的魚,怎麽撈?”


    “賭博肯定是不成,青伶你有什麽好辦法麽?”大司命聽了,就問著。


    “沒有。”青伶搖首,說:“正常來說,大概真隻能賭博了。”


    大司命嚇一跳,登時緊張起來,青脈傳統是從不賭博,更別說這種一看就是茫茫小概率——原本億萬裏的茫茫幽暗虛空本使個體敬畏,再背負幹係一個世界生死成敗的關鍵,要去賭博敵艦落點?


    “賭博是不成……”


    她連連擺手,再度強調,蹙眉:“那還有什麽辦法呢……如果我們都追不上,遲滯不了敵人艦隊,後續援兵更追不上了。”


    青伶看了她一眼,感覺到她承受的壓力,有些同情,當年自己本體也是這樣壓力下步步風雨走過來,直到虛空對青珠一役得勝紅利才蛻變。


    大司命作地仙,秉性堅韌不假,但也是相對來說。


    任何溫暖世界環境內個體的力量、心態再強大,在麵對冰冷廣袤虛空時,也無法與生來就在虛空中載沉載浮一個世界的力量、心態相比。


    哪怕平時,世界隻是遲鈍泛意識,看起來蠢萌蠢萌,但在虛空環境下,求生勇氣和抗壓能力上卻絕勝世界內包括天仙的任何聰明個體,目前已知具備抗壓能力最接近世界的是青帝,黑帝,黃帝,太真——倒不是說別的天仙不優秀,隻是道有所長,在抗壓方麵的專項上有所專長,這四人的抗壓能力,分別與天地至信、黑水承怨、根基紮實、五氣撫平相關……


    但青伶卻奇異發現自己——不怎麽害怕,不僅僅是分身不怕死,而是對虛空攔截任務的成功有著自信。


    “或是因為,我現在是艦靈?天生就是為虛空戰爭而造的智能?”


    她心忖著,艦靈也是一種天然為虛空生存而創造出來的智能造物,尤其覺醒後的艦靈更在虛空中如魚得水……零號艦那樣多年虛空霸主地位,恐怕泰半是青珠打下,泰半是伶仙子撐起,隻是她深藏不露,默默收斂自己的光輝……


    “那今日有緣,就讓自己幫伶仙子將這光輝散發出來,照耀她曾經隊友,亮瞎他們不識巾幗英姿的狗眼,不用謝,我就是這麽樂於助人。”青伶心中屬於本體葉青的一份惡趣味轉念閃過,來自川林筆記投影交匯,就自動收斂,下放權限了。


    通常同在一個世界內時本體與分身是人體的不同部位,大腦與手指的關係,不同特征而本質一樣,虛空戰場與外域世界類似,信號遲滯都使得本體對分身交流延遲——不是阻隔,但也不利隨機應變,因此難免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進行放權。


    青脈傳統以希望作集權核心,講究‘身正道直、與世而移’,內部信息交互規則嚴謹卻在對外應變上彈性很大,每個節點都可以根據自己的信息和權限做出自己正確的選擇,極端重要且無可取代情況下,比如青帝就曾授予外域野生帝君分身以全權,本體反過來默契配合分身。


    因此哪怕今次承載一個世界生死成敗的關鍵,當權限下放,希望就在這艘孤零零的戰艦上凝聚出一個決策樞紐。


    對此時分身艦靈少女麵臨困境來說,身正道直,是一切以完成司職為中心的分身準則,與世而移,則來自原主伶身體的同化感悟,這次她要適應的並非本域之敵外域,而是一切生命之敵的虛空。


    這讓青伶走出了與臥底葉裕的‘萬年不背刺金牌臥底’原則類似,又截然迥異的一步。


    她更主動收斂了屬於葉青部分,體會著身體裏屬於伶的那部分深藏不顯的潛力,是真的進入狀態,完全忘記了其餘,而作新生艦靈一樣學習如何使用自己身體:“正常來說隻能賭博……但姐姐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個求教對象。”


    大司命一怔,她下意識迴首看了看後方,並無看到哪位天仙帶援軍抵達,不由奇怪:“什麽求教對象?”


    “高層道天文明……”


    艦靈少女神識接入了數據庫,模糊輸入了當前戰況,清晰要求:“零號艦,給我一個最大勝率的標準戰術。”


    零號艦的數據庫是智能化係統,對此稍作處理,就無數信息洪流匯聚,凝做一條青文……似是來自遙遠高層降能垂下的一柄長槍,它不是武器,但在足夠資格和力量使用的人手裏,這便是武器,是來自家鄉對遠方漂流遊子的武裝加持。


    “它將我當……遊子?”


    青伶作艦靈似乎受到某種觸動,迴過神來,知道這隻是作艦靈、或還是接受了公民任務的艦靈蘇醒者才會產生這種感覺,但她其實不是真正的伶,一切都是虛假山寨而已。


    她按下心中有些複雜的感覺,繼續秉承‘借假修真’辦法,將自己完全當艦靈,然後就嚴格乃至刻板地按照上麵標準戰術而行,拉著大司命、少司命乃至貂蟬子楠的神識進入神識網,這也是零號艦權限開啟功能,與當初伶仙子與青珠之間的戰時交流方式一樣,可以幫助她們建立一種小型局域神識青網,聯網一起進行計算節省時間。


    “星核優化,我們可以選擇偵測,優化的偵測範圍,遠遠超出天仙元神感應的範圍,能掃描到在時間、空間的意義上,都相對距離遠些的時空波動,這就是偵察上的優勢。”


    “但沒有辦法太久、太遠,沒法一下掃盡整條航線上時空波動,隻能分段,這是劣勢。”


    “標準戰術上說,綜合計算了敵方星君艦的標準躍遷速度,以及一個月往返時限的條件限製,敵方要接應到青珠就無法走太大曲率航徑,最多偏離直線、稍帶弧度一個路徑,而形成密密麻麻的可能躍遷點……”


    話說著,整個屏幕就嘩嘩落下許多數據,演化成了最大的弧度。


    “再測算直線下最大躍遷距離和頻次,無數可能躍遷點集合,得出以首次遭遇戰為放射原點投射出去一個當前可能存在敵人的扇麵。”


    最大的弧度中,又略有著小些的扇麵。


    “可能?”貂蟬子楠握著手裏的日月天敕寶鏡,她能照見虛空,還不理解這種模糊混沌的觀測。


    “嗯,相對這扇麵上廣域,我們可以將敵人艦隊視一個粒子,首次遭遇戰場的原點是其時空意義上因果束縛的支點,而現在扇麵上的存在……是隨機不確定性……也就是說在零號艦觀測到它前,它是隨機存在任何點,甚至是……同時存在於扇麵上每一個點的狀態……”


    貂蟬子楠皺眉,她習慣了實在觀測:“怎可能是同時存在?”


    “當可以,淺顯理解十九艘艦分開,它還可以是散布式,而甚至每艘艦,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不確定……蟬兒子楠你們觀照虛空時可能不會這樣想,但你們分解日鏡月鏡是觀照基礎,應知道有些奧秘……”


    貂蟬子楠摸著鏡子,若有所思,尋常地仙沒進入天仙元神的程度都不會留意,但她是這方麵專業,就感覺到觸動,似乎是緊閉大門開起了一線亮光,這本該是她到少真天仙層次才學的東西,現在提前開啟了認知,不過真正體會還要很久很久,幾萬年十萬年都是少。


    “宏觀尺度的極限與微觀尺度的極限陰陽相合,存在驚人的一致。”


    青伶最後說這話時,她是想起了本體地球時期的量子論,在道途上各有自己的探索長處,許多方麵是一致,對於仙人來說最大優勢在於任何觀測、幹涉、對衝、逆轉都完全憑借自己力量,無需駕馭挖掘機去炒麵一樣隔層操作。


    如此和平時,才能用最小的資源消耗建立起不可思議浮空仙天,探索天外,收獲隕石,牧養新陸,培植人道。


    反過來用於戰爭,天仙完全發揮所擅長領域的力量也是,也是非常可怕,別看本域之前擊落那樣多天仙甚至亞聖、聖人分道軀,但那都是精心布局在敵人不擅長領域上擊敗,又或世界主場全麵領域的絕對體量優勢來正麵碾壓,這些並不意味著她們現在就可以小覷敵人。


    “我們還是沒聽懂……”


    大司命和少司命姐妹不是偵查專業,這方麵還是有些暈乎乎,覺得與聽天仙講道說過的一些話相似,但別人口中說的,與自己親眼見,終隔了一層。


    她們還沒有進入天仙境界,對世界存在的真實還是水中看花,鏡中望月,這時隻能羨慕看著青伶的流暢自如利用規則與敵人博弈……


    有些理解為什麽一定要天仙才是虛空戰的標準武力,因那是與地仙級不同層次的戰爭,遠遠不是一兩隻星巢堡壘你一炮我一炮的模式,隱藏在背後的是對世界規則認知、道路所長、戰場利益設計,最終力量博弈決定各自算盤是否成功,感覺起來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體係戰爭?


    “換成我們自己層次沒有達到,就算力量上與天仙分身相當,但這種虛空戰的困境連與對麵艦群的交手機會都沒有,就要宣告任務失敗了吧?”姐妹私下裏交流時,有些黯然,又羨慕起身側的白衣少女。


    看起來是一個小妹妹的可憐可愛樣子,但透過表象的天仙分身元神,其實也一如既往和葉君一樣讓人有安全感……隻是少了男修那種侵略性,似是海洋一樣平靜,讓人容易忽視她的危險。


    青伶安安靜靜,隻是凝聚出一枚仿製星核,壓進控製台水幕。


    唰——


    星核優化釋放出一片類似母型方舟白色光幕巨網波動,隻是規模範圍要小許多,捕撈網眼也小許多,似是南淤河上小漁船布網與深海巨輪布網的區別,沒有疏朗到捕捉世界引力凹陷的程度,而專門針對戰場尺度小型單元時空波動痕跡進行觀測。


    沒有觀測到。


    零號艦開啟躍遷,一片新的虛空,再度掃描觀測,還是沒有……


    再躍遷……


    如此以零號艦偵測半徑為長度,進行短途高頻次躍遷,用地毯式追蹤來破解這捉迷藏的遊戲……


    一個個格子遍曆全程,追得慢而穩,不越過頭,最後越來越靠近方式,需要很大耐心,而且反複製作一次性仿製星核很消耗元氣,青伶幾乎是稍一恢複迴氣,就投入製作。


    “好像有點笨?”蘿莉少司命看出來了,在星君艦標準的虛空尺度躍遷來說,不免覺得這種笨方法有點鼠目寸光,隻比完全碰運氣去賭直接撞麵要好些。


    青伶休息了一下,恢複製作星核的精神和法力消耗,對她解釋:“應相信高層道天文明對於虛空戰的經驗,隻會比外域豐富,這是能級差距決定,而過於精妙戰術我們可能用不好……就凡人無法用好法寶一樣,最普通的戰術,往往也是最不容易出錯,最適合我們的戰術。”


    小蘿莉聽罷,神情沮喪:“也就是說,其實是我們比較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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