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雨點“啪”又掃了下來,隱隱帶著雷聲。


    “主公,我看還沒有到這步!”衛少陽聲音幹枯:“勝負隻是微妙之間,主公還不必失了心誌,隻要堅持些時日,待得郡王就藩……”


    秦烈擦了擦淚,望著天空,一字一頓的說著:“晚了,你看這天,這叫天助於敵。”


    “這樣大的雨夜,這樣大的城,我們現在這點兵,看不過來,這夜裏,你想有多少家族在密談,多少家族在準備反戈,拿我人頭來換取平安甚至富貴?”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接著是石破天驚一聲炸雷,大雨傾盆而下,秦烈這時反平靜下來,又說著:“其實就算沒有這雨夜,我也斷無生路。”


    “俞帆部有兵三千,和我現在旗鼓相當,我拿不下總督,控製不了他,就已經注定了,這就別說了。”


    兩人一時沉默,無以相對,就在這時,外麵有人過來報告:“將軍,按照你的吩咐,已在城門處,發覺了俞家軍。”


    秦烈轉過首來,淡淡吩咐:“親兵營,隨我出去,我就要見見這俞帆,怎麽賣城求榮!”


    說話之間,已恢複了從容和威嚴。


    “是!”片刻之間,騎兵衝出,打破了夜間寂靜。


    城門口,舉目看去,不但有著防護大陣,垛牆上還有著一根根矛刺,這是防止敵軍襲擊,再結合城上的守夜人員,一般而言,想要攻城,是非常艱難的事情,但是萬事都怕內奸。


    在俞帆傳令後,頓時一片片悶聲和慘叫聲,到處都是血光閃動,厲喝聲過後兵刃交擊,血腥氣很快就蔓延開來。


    就在這時,馬蹄聲滾滾,俞帆大驚,這時看了上去,片刻卻鬆了口氣:“才百騎,殺上去,殺了他們!”


    “俞帆!”


    幽藍光芒閃動,秦烈橫揮長戟擊向俞帆的偷襲,策赤龍馬,質問:“葉青大敵在前,你破壞應州平衡,暗算我對你有何好處?”


    這其實是心裏有數,隻是有許多事,還得問個明白。


    俞帆稍稍驚訝對方符兵長戟的巨力,緩了緩手,嗤笑:“你出身白身還罷了,卻常以世家為敵,不肯給我們世家當奴才,無論朝廷還是州郡,我等自聯手除之後快!”


    秦烈冷冷盯著俞帆,若有所悟。


    “且誰說大敵隻有葉青一個?”俞帆笑意轉冷,帶著神秘:“我就要是天庭的人了,郡王就藩應州,精兵猛將,真人雲聚,朝廷壓製下來,葉青定是獨木難支,我心裏暗喜……”


    “但葉青一倒,豈不連我都遭池魚之災?”


    “我先人是太祖從龍功臣,家學淵源,以我不知道朝廷對付地方的一貫套路麽?”


    “反之葉青獲取應州,郡王帶著大批精銳下來,隻能另選別州,於是兩方對峙均衡……這才是我要的平衡均勢!”


    “實話說來,一方獨大豈是北地之福?隻有對峙均衡之下,我等處在周邊才有卷土重來機會,此英雄之誌也,豈是你能夠理解?”


    “原來你俞帆才是真正的……叛徒!”


    秦烈大怒,竭力克製住廝殺衝動的,冷靜說:“你和葉青聯手算計我,當真以為舊仇可以不計,就不怕他清算?”


    “誰說是聯手?我脫離應州就一時消去了利益衝突,葉家集團仇恨自是集中在你和總督身上……正葉青來信所說,你秦烈和嚴慎元本都是低賤出身,又是蔡朝空降下來的浮萍飄絮,怎如我等地方世家根基紮實?我們能敗得起,你們卻敗不起……哈哈!”


    秦烈臉色沉黑,冷笑道:“世家?”


    “根據我們密探,葉青變革社會,清算一幹守舊世家,隻怕你未必能和他聯盟長久!”


    俞帆一笑:“葉青取州城的對策從來沒變過,大勢下說什麽都沒用了,我和你出身不一致,前途利益不一致,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切都是遲了,認清現狀吧,秦烈,你已經要敗亡了!”


    說著,冷笑一聲:“多說無益……戚良,我們開城,看誰能阻擋?”


    秦烈忍不住怒罵:“俞帆,你屢次脫逃,堂堂同進士,難道就這點出息!”


    騎軍調轉,煙塵滾滾,俞帆毫不迴首:“大丈夫能屈能伸,總比你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要好!”


    “哈哈,你以為跑就有用了麽?總有一天,你也是跑不掉。”


    秦烈聲音幽幽,長街已是空落落一片,“轟”的一聲,遠處大門敞開,而在這時,天空的黑色雲氣裂開,顯出一輪皎月,銀白光亮照落,馬蹄聲自街角傳來,伴隨著陌生喝令:“棄械投降!投降者不死!亂民者殺!”


    “將軍,殺吧!”三百親兵喊著。


    “嗬嗬,心願已了,戰又何益!”秦烈突喝令:“迴去!”


    奔馳到營中,見營中已經自發警惕,三千甲兵已重整,就等待著命令,秦烈深深吐了一口氣,並不理會,直接入帳。


    片刻,衛少陽進來,帶著點惶惑:“主公,敵軍已入城,請主公發令。”


    秦烈笑了笑,起身走了幾步,眼睛放著灰色的光,良久,才對著衛少陽說著:“人之將死,其心也明,我現在擔心的是別的事!”


    說著,迴到了帳內一處,無言取出一個木盒遞給衛少陽。


    衛少陽接過打開一看,裏麵是一萬兩一張的銀票,一數,有三十張,不禁大吃一驚,連忙說:“主公,我怎麽能拿這錢?”


    “有這錢,我護著你單身脫離,也可東山再起!”


    秦烈擺了擺手,指著外麵校場,歎息一聲,說:“剛才,這些人你看見沒有?我跟錯了人了,弄得這下場,我不能讓跟了我十幾年的兄弟沒了下場。”


    “事情已無可挽迴,我就算誓死一拚,也就是使這些好兄弟陪葬而已,我哪能這樣忍心?”


    “忠臣無悔,我成了階下囚,的確多了心思,不算忠臣,死後任憑處置就是了,但有些事,我要安排。”


    “這些銀子,是我累年存下,實不相瞞,有些不幹淨——我總有預感,或有這一天。”


    “俞帆開城,事就無可挽迴,你率軍向葉青投誠,就說是我的命令,我這些子弟兵都是精銳,諒葉青會欣然接受。”


    “不肯的兄弟,你事後可以讓他們解甲歸田,還有戰死的兄弟,入葬撫恤,這錢就是為了這個準備。”


    “我估計還能餘下幾萬兩,我早防著這一天,一百七十裏處我有個女人,已有了身孕。”


    說到這裏,秦烈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你事後可去尋她,我別的不求,給她弄個平安的居所,順利生下孩子,要是天憐憫我,是個男孩,就算為我秦家,留下了香煙。”


    “嗬嗬,你看我秦烈,死前還掛念著小家,這私心果是太重,臣罪當誅麽,死的不冤!”秦烈帶著懇求神色,淡淡看了看衛少陽,說:“這是我的血書手令,你憑此號令餘部,諒是無人敢違。”


    這樣說著,秦烈很是平靜,衛少陽不由淚水滾下,當下平了平心氣,擦著淚,說著:“主公,我明白了……您放心……”


    這時,外麵殺聲已近,三百名親兵和外圍的三千精銳,雖沒有軍令,卻半點不鬆懈,提著刀站在營前,預備著最後一搏。


    叫喊聲,傳令聲清晰傳進大帳,秦烈充耳不聞,平靜摘下長劍,抽出半尺、寒光閃閃的劍光,仍舊是這樣鋒利。


    這劍還是他晉升營正時,將軍褒揚戰功所賜,多少年來刻不離身,陣前殺過不知多少敵兵敵將,帳內誅戮過敗將逃將,現在輪到自己了。


    秦烈突一笑,抽出來,仰天大笑:“我秦烈殺人無數,何憾之有?”


    說著,手中的劍閃過一道亮光,就向項上抹去,隻見血光飛濺,這人沉重屍體撲在地上,就此斃命。


    “主公!”衛少陽淚如雨下,就在這時,外麵親兵大聲稟著:“將軍,敵軍已靠了大營,請將軍出去主持!”


    “主公走好,我這就率軍而降,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一件不落,都會給你辦完——俞帆,我家主公實是受你逼死,你等著瞧,我一輩子都和你不死不休!”


    衛少陽突一陣笑,咬牙切齒,說罷,就出了帳。


    “轟!”


    一道滾雷而過,城內陣陣殺聲,而在這時,才入城門的一支精銳中,葉青突止了步。


    隻見雷雨下,昏暗下,到處黑影幢幢,叱唿、喊殺、慘叫、兵器相激聲此起彼伏,許褚和典韋還以為主公發覺不對,頓時虎視耽耽掃向左右,又問著:“主公,是不是哪裏不對?”


    “不是,與我是喜事。”葉青似笑非笑,有些感慨:“秦烈死了。”


    就算是剛才,在啟陽城中,一道龍氣滾滾,在氣運長河上,一條四爪蛟龍在氣運上麵盤旋,努力抗拒著自己。


    但是剛才,這四爪蛟龍突哀鳴,迅速消散,這蛟龍虛幻透明起來,身形縮小,落在氣運上,不過並沒有完全消失。


    而幾乎同時,俯瞰天地,在大地上,應州各郡縣氣運流淌,有白紅,有紅色,有一些呈現淡黃,本受到一種隔膜而無法匯集。


    就在剛才,明顯感覺城中一股軍氣折斷,隨著這折斷,原本在城裏仇視的龍氣“轟”的一聲崩壞,而應州多處支流這時打破了這屏障,迅速匯集而成。


    一股股氣運不斷匯集,應州氣運河流,瞬間一分而二,一道氣運衝天而起,化為天柱,連通天地,而自己青蛟一飛而上,在氣運中遊動。


    要是普通蛟龍,必須緩慢吸收大運來成長,或要十年時間才能夠化成真蛟,但由於本來就是下土真龍,受到這位格,隻是片刻,就有著威嚴尊貴的氣息散發而出。


    “瞬間成就真蛟了啊!”這時,不知道有多少身影佇立,若有所思看向應州的方向,而在葉青頂上,混淆的紅黃青三色氣運,先是紅色褪去,再是黃色漸漸減少,向著純粹淡青而轉化。


    王侯之格,已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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