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萬裏,殘陽似血,東南風不停的吹著,這城下的曹軍,不愧是地上人依著先進兵法帶出的精銳,個個戰技嫻熟,在奔滾攻勢中,散成三五成群小隊,相互交替掩護,蝗附而攻。


    更有著術士的支持,情況更是危急。


    隻見彭城焦黑殘破城牆外,連營如鎖,兵鋒如蟻,赤線黑線交接融合成漫長弧度,在平野上向兩側沿伸開去,圍繞一個個巨大營寨勾勒出浩大戰場。


    一波波落石、箭矢、法光,雨一樣在空中交錯,滑過各自不同曲線落向敵陣兵線後撲濺的血色和曇花一現就又被填補上去。


    陶軍旗下,糜芳披甲持刀奮戰在破開的城牆豁口處,入目隻有一個個麵目猙獰的青州兵,嘴巴張合著都不知道喊些什麽,喊什麽呢……都去死好了。


    他已經戰到迷糊了,都忘記這場戰役什麽時開始,什麽時才能結束。


    陶使君已和劉備取得聯係,青州刺史田楷五萬軍也在兩日前趕至戰場,聯名向曹操投下第一封戰書。


    同樣的袁紹也遣三萬人來助曹操,不是兩家關係有多融洽,純粹遏製劉備、公孫瓚一係坐大。


    曹操迴應了戰書,大戰便從清晨開始,從先鋒軍試探逐漸擴大開來,最後幾乎到所有軍隊都卷入其中。青帝407


    劉、陶、田聯軍二十萬和曹袁聯軍三十三萬大規模交鋒,沿彭城周邊曠野上,從此一直到泗水河畔,桑林早被砍伐一空,稻田早被大軍踏平了一遍又一遍。


    牽涉五十萬大軍先後輪番投入,圍繞著曹袁方十八座連營展開激烈爭奪,在此刻鋪展開了二十裏戰場――這一冷兵器時代不可思議的戰場寬度,甚至超越先秦戰國時期幾次巨大的國戰記錄。


    在劉、曹兩軍連營間,二十裏方圓大戰場中又形成了各處小戰場,術師團分布各個戰局,構成主帥對軍隊組織的神經中樞,緊張傳遞命令,雙方不斷調整,不斷調用各支精銳尋求突破,同時又試圖保存自己的精銳。


    士兵可以有輪休機會,各軍將領卻沒有,作各自最鋒利的爪牙,最多接受一下術師治療又上陣,這是遠超許多人想象戰爭烈度,尤其對於糜芳這樣沒有到達巔峰的武將而言,簡直比高級炮灰好不了多少。


    從上午一直鏖戰到黃昏,糜芳已渾然麻木,全憑戰場本能砍殺著、躲避著、調度著,兩軍屍體在城牆豁口處堆積如山,都分不清是曹兵還是陶兵,糜芳一度幾乎以為被潮水般的兵鋒淹沒,生死一發的危機讓他神經繃緊到極限,都聽不清戰場上聲音。


    但不知過了多久,這些敵兵又潮水一樣退去,糜芳追了兩步,對麵一旗下有道士手指過來,轟的一記火焰在他身上爆裂炸開,白光一閃,最後一枚道術甲符直接破碎,糜芳渾身浴血被甩飛到屍堆中,忍著劇痛翻滾兩下又要掙紮起來。


    僅剩的兩名親衛緊按下主將,一人喊著道士,一人帶著哭腔在耳側大叫:“將軍,將軍你受傷了,醒醒……劉使君收兵了,是罷兵號令……”


    糜芳輕輕“啊”了一聲,精神一鬆,潮水一樣的聲音這才入耳,過於混亂的戰場上,號令退兵的金鐸聲極低,卻有一清晰女聲入耳,傳達著聯軍統帥部的罷兵命令。


    “那是,小妹貞兒聲音……”糜芳恍然,記憶中嬌小可愛的少女,昨夜再見時都已是真人了,偷偷塞給他和兄長十餘枚保命道符。


    這讓糜芳欣慰之餘,意識越發清晰起來:“劉使君非短壽之相,對小妹又極受鍾愛,隻要她不出事,我糜家數十年氣運總是有,亂世中還能指望多少呢……具體到哪一役輸贏,哪個子弟生生死死,更是難講了……”


    二十萬對三十萬,此戰中傷亡怕不下五萬,鏖戰了一整天,雖是中午加餐,並且進行輪戰,戰馬卻難免疲憊,士兵耗盡體力,將領元氣於枯,就連術師也不剩多少法力,在這日暮之時,人類沸騰的軍氣也抗不住大自然的涼夜,哪方都不可能挑燈夜戰。


    “我們輸了麽?”糜芳咳著血問,迴首而望。


    這時馬蹄聲烈烈,一杆漢字大旗向彭城而來,映在夕陽最後一縷餘輝中,旗下一身赤甲金冠的男子,正和一個刺史打扮的中年人說話。


    “現響應檄文的除你家主公,還有西涼太守馬騰、河內郡太守王匡、上黨太守張楊……當還有兗州牧袁紹,哈,兗州牧,看董黑這封的有意思,虧曹操能無視的忍了……”


    這話當然糜芳聽不見,但人認識。青帝407


    劉使君和田刺史都還在,看來是沒有輸……糜芳這樣想著,感覺就全身一鬆,再也站不住,跌躺下去。


    大兄定會照應著小妹,不至於讓她在劉使君那裏榮寵衰落。


    曾自己並不看好劉備,認為幾度喪妻,命犯天煞孤星,絕非小妹良配,現在看來是走眼了……


    長風吹蕩過身後,城牆上陶字旗、近處寨牆上曹字旗、遠處的劉字旗、田字旗,喊殺聲漸漸下小去,伴隨軍氣從滾沸中冷卻,夕陽最後一縷餘輝中,炊煙升起來了,混著柴火的焦燎,黍米的香氣,仿佛許多年前印象中的味道。


    “沒輸,劉使君已成功奪取三座曹營,臨彭城東南方向紮下根基,三營和彭城犄角之勢已成,我們得救了……將軍?將軍”


    糜芳含笑聽著,慢慢閉上了眼睛,白色氣運塌縮成一絲赤氣,自身體中一點點泄露浮現出來。


    虛空中赤蛟微一睜眸,葉青正要入城拜訪陶謙,突有覺看向這麵:“這是……子方?”


    沒了迴訊


    葉青當即跳下馬來,親自救治。


    幸是葉青碰巧趕上――整個術師團都耗盡法力,就主帥一直沒出手,才有這餘力救治重傷員……


    實際上剛才在主營耽擱,也是為黃忠治傷,又給一批重傷吊著命,等待芊芊恢複法力後救治。


    在葉青傳音相召後,很快芊芊也聞訊趕至,怔神:“仲兄”


    糜竺、糜芳兩位兄長對葉青態度各異,但待她這嫡親小妹都不錯,甚至可說是珍視,雖清楚自己是芊芊,這身不過是奪舍的軀殼,但世界是如此奇妙,在此身而言確有種血脈相連的關切,這種感覺少女真人能把握得住,就不會否定,更不會壓抑。


    “沒事,五髒已修複,已脫離生命危險。”葉青安慰著收手,讓親衛用擔架扛去傷兵營,讓芊芊跟著去照看。


    田楷暗視一眼盛聞麗色的小糜夫人,不敢多看,又掃一眼糜芳,暗羨這家夥有個定侯夫人作妹子,能撿迴這條命來,實在是好運的緊。


    但田楷目光最多的還是落在葉青身上,心裏咋舌不已此人才三十歲吧


    已是定候,二州之主,又救援陶使君,結下一個大大善緣,幸上司公孫瓚和此人是師兄弟,一時並無衝突……


    隱隱間,徐州集團對峙隻是更廣闊中原、北地之爭的一個縮影,劉備、公孫瓚、陶謙對上曹操、劉虞、袁紹,在中原到北地間形成了兩大勢力的聯盟,原本還有個攪屎棍袁術,已被劉使君一舉剝了虎皮,卻又多了個偽命豫州刺史孫堅隔淮水觀望……


    這些隱隱的情況,隻有少數人才看得清楚,恐怕等到虎牢盟會之時,又會是一番爭端。


    葉青感慨著,還沒想完,衛士高聲唱諾。


    隻見中門大開,上百人迎接過來,陶謙雖年紀六十了,戰時不方便,戰後不敢在城上等著,迎了出來。


    糜竺陳登文官陪同著,這時稍後,見了葉青,都上來行禮:“見過劉使君


    葉青見中間一人,隻是一看,就連忙扶著:“豈敢豈敢”


    陶謙長相奇特,少年性格放浪聞名縣裏,十四歲時以布作為戰旗,騎著竹馬與鄉裏小孩子一起嬉戲。


    蒼梧太守甘公出門時遇見陶謙,見到陶謙的外貌不凡,於叫上車來與他交談,感到非常高興,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陶謙,甘公妻子對此非常憤怒,但是甘公對其妻說:“這個孩子外貌奇特長大後必成大器。”


    後來陶謙在郡裏為官,又被舉茂才,拜尚書郎,出任縣令、刺史,一路而


    此時徐州雖是殘破,隻見其人頂上,還有一團青色雲氣,青氣是大貴之氣,不集百萬不可有此相,心裏暗歎。


    陶謙是見過劉備和田楷,書信更少不了:“多虧劉使君相救,區區一禮又算得什麽呢,不可推委,不可推委”


    “您太客氣了,同是漢臣,這些都是我大漢將士,不能不救”聽得這樣,葉青又謙虛著寒暄兩句:“這是理所應當的本分”


    說著,掃看了下,因有讓徐州的這一層關係,這些陶謙後麵的部下,大多也是劉備部下,又或最終是曹操部下。


    看這劉使君謙虛辭讓,眾人都是恭謹親近,陶謙心中不免有些異樣。


    但他終不複青壯年時的意氣,很快消泯情緒……自己年老,兩子陶商陶應都不是能守得住徐州之人,亂世之中福禍難料,一輩子為了漢室奔波,落到這風雨飄搖,就算為子孫考慮,都要有所打算了。


    這樣想著,陶謙就命別駕糜竺、典農校尉陳登過來:“曹賊尚且未退,汝等和徐州道士,聽從劉使君調度安排。”


    眾人頓時應著:“是”


    葉青和糜竺看了一眼,都是心知肚明……徐州這顆果實也快要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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