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葉青披衣起來出到院中,紫薇星在天空黯淡下來,這或是錯覺,或不是。


    天子駕崩消息一傳出來,重臣急急趕往城裏,有的去了何府,有的去了張府,也有的閉門不出,一些實力弱小的豪傑跟著進城,等著皇宮的傳令。


    “登上皇位的會是誰?史侯,還是董侯?”這時兩位皇子都沒有封王,更沒有太子的稱號。


    “天子……先帝有二子,屬意是年幼些的董侯,幾次欲立為太子,但史侯是何皇後所出嫡長子,名正言順,且有大將軍何進保著,何進掌握南北二軍,實力大是可怖啊”


    “先帝為了分去何進兵權,去年在西園招募壯丁並置西園八校尉,由親信太監、小黃門蹇碩總管各軍,直接聽命於帝,連何進都大受限製。”


    “先帝要是能再活三年,大可徐徐削去何進的兵權,而把董侯立了上去,可惜的是他沒有時間了。”


    “張讓十常侍,是和上軍校尉蹇碩一體?但中軍校尉袁紹、典軍校尉曹操怕是與何進一體……”


    “總體上說,史侯上位,不但名正言順,而且實力上也占優。”葉青默默的想著,心思更是通明。


    一切政治都是名分和實力,而名分又歸根到底是實力所化,裏麵並無僥幸,而城中這樣想的人並不少。


    “唯一的機會,就是召見十常侍召見何進,然後政變,殺之,這樣才可以扶著董侯上位登基,並且可以收場,因為先帝寵愛董侯的事,大家都知道,這時偽造出遺詔對十常侍來說,又不難。”


    “先是觀望罷”在這時,葉青不再考慮著宴上和總督的衝突,雖保持了和氣,但是大家都明白,這幾乎是無法彌補的決裂了。


    一條長街,這是兵營去皇宮的必經之路,何府入宮,同是必經之路。


    不多時,就有車隊轔轔轉過街口,是黃昏時見過的華麗馬車,一個壯年男子高踞其上,容貌威儀。


    車隊正要駛向宮殿,突見夜中,一個士人跳出,攔在前麵:“大將軍且慢


    車隊左右,兵甲頓時鋃鋃震動,抽出了長劍,舉起了長矛,隻要上位者一個示意,或者片刻沒有指示,就要將這人刺殺當場。


    “是誰?”何進心裏突一動,有些心血來潮,傾了傾身,問著。


    “還請大將軍,謹防宮裏有變”這個士人抬起頭來,神情懇切說著。


    何進怔一下,皺起眉,揮了揮手,有人就立刻應著會意,對這士人高喝:“胡說八道,把這家夥杖三十,丟出去”


    這令一傳下,就見著兩個甲兵衝上去,毫不客氣打翻在地,舉起杖就打。


    “啪――啪――”杖落了下來,在靜悄悄的街道內傳出很遠。


    “大將軍,大將軍,我是一片忠心啊……”這人隻得悲憤喊著,望車駕自麵前毫不停留駛過去,神情難辨。


    “傻瓜……”附近居舍人影重重,許多目光投過來,夜宴中不曾露麵,想必未曾入得王允名單,就冒險搏取,可這種事有這麽好搏?


    “這以後別想再參與後續了。”許多人興災樂禍的說著。


    這士人硬氣,生生咬著牙挺到最後,直到被叉著扔出去,堅決不改口,這改變了許多人看法。


    當世重聲名,無名小卒就是無名小卒,何進自不會搭理,但會有許多更有份量的人千方百計提醒他,甚至可能有十常侍內部的人。


    天人都清楚一些內幕――今夜皇帝一死,據傳留下蹇碩奉遺命立董侯,這命真假且不論,一旦廢立成功蹇碩立會搖身而變成十常侍之首――這宦官集團也不是鐵板一塊。


    果不其然,宮中很快又傳出馬蹄聲,何進一行人狂奔而迴,沒有迴何府,而是直接去了大軍兵營。


    “大哥?”關羽張飛二人跟出來,關羽關切問著:“大哥又在望氣?可有變故。”


    “現在沒事了。”葉青籲一口氣,看了一眼皇宮,帝氣稍穩下來,而何進進入軍營,頓時就有軍氣彌漫,護著何進。


    何進直接進兵營裏麵不出來,蹇碩內憂外患下,隻能眼睜睜看著史侯劉辯登上了大位,即少帝。


    這士人堅持效果很快會獲得補償。


    “他的思路是對著,這樣快就表明了立場,以後還會有彌補,而且名聲有了點基礎,對不是地方豪傑的天人來說,已是不錯收獲總的來說並不虧,隻是做的太粗糙,而且賣給的何進沒有什麽前途,隻是一次短線操作。”


    葉青這樣想著,合上帳幕,睡下,才睡了會,就聽見江晨的聲氣:“主公,王府又派人來了。”


    “我這就出來,請入廳說話”


    江晨忙應一聲,趨步而去,葉青就連忙起來,洗完穿上衣服,進了客廳,果見客廳裏坐著一人,這人還是王淩,對葉青的態度變得更親熱,起身說著:“我這是奉叔父的命,請玄德公過去,今天叔父隻請了玄德公一人,不是城外的別園,是是在城東的家邸。”


    葉青和簡雍相視一眼,心中了然,這就是王允私人的小宴了。


    “王允一直到討董時期都是關鍵人物,可不容錯過,更別說還有……”當下就欣然赴會。


    天還很晴朗,洛陽城中氣象已不同昨日。


    天子駕崩,滿城戴素。


    除了雪白飛揚的靈幔紙花,葉青感受到,百姓隻有對未來境況的擔憂,並無多少悲痛可言。


    “這時不知道有沒有定――靈――這個諡號了。”


    善諡是肯定上一代帝氣並且繼承,壞諡是批評上一代帝氣並吸取教訓卜…這是源自先秦成員對推舉出來首領監督……周時以德治民而立“昊天上帝”作皇權法統,代天牧民是“天子”……到漢時董仲舒天人感應學說更被民眾相信奉行,這“天”就在世上一步一步有了真實力量,使得皇帝警懼。


    唐高宗時追封祖先敗壞諡法,把李世民原先簡潔“文皇帝”增美詞,弄出一個“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將諡號的政治意義榨於,再無人重視。


    這時漢人敬天崇信,重視這諡號,沒有哪個後繼皇帝和大臣敢弄虛作假。


    “孝”一向是基礎字出現在漢朝諡號裏,漢武帝再是功業,全稱孝武皇帝,兩漢能免孝字的隻有兩人――前漢高祖高皇帝劉邦,後漢世祖光武帝劉秀。


    “靈”甲骨文形態是正在事神求雨的巫,好祭鬼怪曰靈,亂而不損曰靈,這講究對昊天正統祭祀的漢朝來說是不入流。


    意思是昏庸而不務正業,國家有動亂而無法製止。


    所謂“孝靈”就是**裸的罵人,通俗一點來說就是“死的好”。


    去城東拜訪王允的路上,葉青還真見到街上有些老人拄拐杖罵著,卻是暗指:“死的好”


    葉青笑起來,這時有張飛在,不好多說,隻是暗裏思量著。


    片刻馬車停下,王淩自前麵幕布探進來,解釋說著:“是有衙役在前麵擋了路,稍等下就好。”


    葉青點點頭,閉目休憩。


    街上果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街攤紛紛避讓,碰倒了些,香粉的味道四溢在空氣中,有女子驚叫的聲音,老人怒斥的聲音,孩童啼哭的聲音,人群喧嘩起來,張飛連忙掀著車簾看熱鬧……


    卻原來是巡察過來的衙役聽見,難得一見的整齊武裝,有個為首按劍厲聲:“不許誹議……”


    這時有個老人頓著長九尺,頂端雕有鳩形的手杖,揚眉怒目:“呸,羌人未滅,流賊四時,汝身為漢家子弟,不思殺寇報國,在這裏耍威風”


    衙役這時才發現這老人須眉皆白,又掃見這鳩形手杖,立刻就麵麵相覷――這可是王杖


    “老人家好好養老就是,論什麽國事……”


    “老朽隻罵我家孫子,何論國事?”這老人也聰明,這樣說著,這些衙役就在眾人圍觀哄笑中悻悻而退。


    “無膽鼠輩”老人哼一聲,一眾鄉老跟著歎息天下亂象……


    王淩重新啟動馬車,這戲劇一幕倒退著滑過車窗外,直到那根精致的手杖消失在視野裏,葉青收迴目光,若有所思。


    此身劉備記憶中,自周代來親族政治傳統,王杖隻授給族人中有功爵,或七十以上老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就照顧了社會人情,穩定了社會人心,誰都會有老而無力之時。


    “憑此王杖可以共享國祭,雖是不分氣運,卻共威能――別小看這一點。


    在原來記憶裏,臨郡一個鄉級基層小官,因一位持杖老人有觸犯法律嫌疑,擅自扣留老人,雖沒有毆打,但被處以極刑,斬首示眾――漢法律上凡對持有王杖的老人有謾罵、毆打等行為,比照大逆不道罪論斬。


    周秦漢三代相繼,都特別專授這種王杖給七旬老人,共享國祭之威的待遇一直不變,甚至葉青所知,直到明朝才廢除了祭祀待遇――因這時經過元朝,昊天之祭有些式微了。


    “此時重視祭祀,漢以孝治天下,又多了這一層政治需要,於王杖在共享國祭,還擁有著政治上享受“六百石”相當於郡丞、小縣縣令)待遇,經濟上定期發給米、酒、肉,免除子孫的賦役以使專心供養老人。”


    有史以來最極品的老年優待證。


    “可惜單靠農業社會,一旦帝國擴張受阻於天塹外敵,民氣漸漸不繼,終是要沉寂下去。”


    難怪道門三君寧肯接受五帝先後崛起,也要推動天庭抬升,居中調控天下靈府,自擁有了改造自然的大能。


    “大劫到現在隻展現出水府、封土這兩大體係,就已是如山如海巨力,封土體係連接下土、外域內外夾攻都能抗得住,別的體係種種,又會是什麽盛況


    葉青一直認為科技在於廣泛普及,道法在於一體集中,這些都是對兩種文明真實觀察的體會,但現在自力量上來看,發展到最後,都是偉力。


    一路無話,王府又出現在麵前。


    “在下涿郡劉備,受你家主人相邀……”葉青遞交了帖子,很快就有一個中年管家出來迎接,說著:“玄德公稍等,主君會親自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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