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時值冬季,水凝冰雪,百川徑流大減,長河進入枯水期,雖還有著一裏寬水麵,波光粼粼,但不複春夏時浩浩蕩蕩的汛流。(..tw無彈窗廣告)


    一路航道上,船隻不減,不見夏汛時外海逆流而上的巨舟,但變窄近半的水麵卻更顯擁堵,各色風帆緊挨著連成了一片,讓人眼暈……


    葉青所乘客船因此越發顛簸,使他慶幸沒有帶芊芊她們過來。


    中午時黑雲自東南麵湧來,帶來傾盆大雨,這冬日罕見暴雨延誤了行程,直到黃昏時,客船才抵至太平縣。


    葉青撐著一頂油傘下來,見太平湖上籠在風雨中,波濤拍打著湖岸,青灰色的雨幕間,碼頭與避靠的大小船隻若隱若現,街巷中燈火點點,行人奔走躲雨。


    “這雨可越下越大了。”葉青不由歎息,這樣大風雨,本會遲些,看來月食提前背後,已在引動靈力潮汐,短短幾日就有影響溯河而上,太平湖龍君已無法完全控製局麵。


    “幸虧秋收已過,要不影響更壞……”


    搖搖頭甩下這些,摸了摸懷中一物,迎著冰涼風雨,向碼頭一側行去,問了些本地船夫,果沒有人敢在這時出船,八百裏湖有時幾與海無異。


    往年有著龍君調節,但總有些浪急滔天時日,再好行船老手,一味逞強的話,所謂“常在河邊,哪能不濕鞋”,到終總會折在水中,這逢雨不出也就潛移默化成規矩。


    不少船夫都好意相勸:“公子,不過一兩日功夫,何必急於這時。”


    這是好意,葉青含笑聽了,卻還往上加價,這些船夫看出意思堅決,都失笑搖頭:“公子開再多錢,豈有命重要


    十兩,十五兩……這場麵漸漸聚得許多船夫,雖下著大雨,還是攘攘議論,都是看戲一樣觀望,但當價錢不斷往上攀升,使人群漸漸平息下來。(..tw好看的小說)


    開至五十兩時,眾人已是麵麵相覷……對於水上艱難討生活的人來說,差不多夠得上買命錢了。


    葉青站在一艘舊船蓬下,見此知道火候到了,不想耽擱下去,直接喊了一聲:“七十兩銀子,有勇夫否?”


    周圍陡變得沉寂,看過來的目光中,有懷疑,有猶豫,有掙紮……葉青不再遲疑,撐起傘就要走,立刻就有一聲:“我去”


    迴首一看原來就是這艘舊船,船首描著一尾金鯉,這其實是累世老漁家才準有的標示,看著船身老舊,卻隱帶光澤,這是良木數十年浸水形成的保護色。


    葉青其實就有意選擇這個,這時看一眼周圍船夫,見著遺憾或不忿,都知無望轉身就走,其實就看出此船不一樣,就上了這船。


    船主是一家三口,一對中年夫婦帶個麵有病容的小女孩,這時丈夫作主,硬是咬了牙答應下來,說著:“公子稍等,我把女兒寄到岸上再開船。”


    說著,就上岸叮囑了下,才載著葉青入湖,伴隨昏暗天光,沒入了一片雨水與浪濤中。


    船艙裏光線很暗,隻有一盞固定在桌上的油燈,發出了幽幽的光,葉青在裏麵徐徐踱步,看不清神色。


    這次來太平縣,自不是隨意來,首先就是龍女每月都有一封信,以前也許不配,但現在是解元公了,可以說是基本合格了。


    其次就是月食的事,別人可以不說,卻還要通知下龍君,多少還些恩情,日後也結個善緣。


    正想著,船艙有腳步聲,一個女人下來。


    油燈照亮了女子,看起來年三十,實際上二十五六都有可能,雖日曬雨淋,還是有些姿色韻味,身段更是苗條…


    這樣漁娘葉青見過不少,為了生活,多半在結婚生子後兼妓女角色,為的就是多點補貼,辛苦支持著家庭生計,這連夫家都是默認甚至支持。


    “公子是否還需要伺候”這漁娘看著麵前英俊的少年,與隱含威嚴的眸子一對上,突發現怎麽都說不下去了


    葉青看了眼她拘謹緊張的神色,想來是沒接待過自己這樣客人,不欲為難她一個弱女子,再喝了一口茶,就微笑婉拒著:“謝謝,你烹的茶水很不錯,不用再換了。”


    說著對她眨了眨眼睛,就塞了一塊二三兩的銀子在她略微粗糙的手裏,讓她能有個交代。


    漁娘握著銀子呆了呆,不敢多看,心裏又羞窘又感激,縱是泥濘卑微,誰不喜歡被尊重呢?


    退了出去,片刻又端了些米飯,還有一盆魚過來,躬了身,就又退了出去。


    葉青這時也餓了,不再遲疑,用了起來。


    入夜行到十五裏,水天一色的青黑,完全讓人辨不出東南西北,但在半輩子漂浮在這湖上的行船老手眼裏,一看湖浪程度就知道方位,這時就才又讓漁娘入艙詢問:“尊客所言之處到了。”


    湖麵上一片空蕩,隻有自己腳下這艘船,一盞漁燈在湖麵上浮浮沉沉,四麵八方的夜色,似因雨變得愈發黑暗深邃,這時的太平湖絕不祥和。


    不過葉青前世裏,見過大風雨比比皆是,這時視若等閑。


    “過會見到異象,不要慌張。”隨口對漁娘囑咐,已取出懷中一物,卻是一隻金色的螺殼,巧妙的開著排孔,顯得精致而神秘。


    葉青將這金螺一吹,隻聽就是一片悅耳嗚嗚聲,音色沉靜,韻律起伏不大,有似著太平湖潮汐漲落……


    “真有心,想必會留意,就不枉我特來這一趟。”葉青心裏淡淡想著,他不相信這金螺禮物裏沒有做過手腳,前世遠遠看見過一位真君,實深不可測,不能以凡人的概念衡量。


    在這昏暗的雨夜裏,隨著悠長好聽的螺聲傳播,漸漸無數水性靈氣旋轉聚攏而來,雨點在周圍席卷成漩渦。


    金螺越吹著,越在這漩渦中亮起金光,雖早已提醒過,漁夫和漁娘還看得呆住了:“這是……”


    葉青恍惚一下,聽不見聲音,身子一下飄起來,似又重迴金色閣樓,緊閉窗簾後兩道期待目光,與往昔不同的是……窗簾拉了開來,顯出了二雙明眸,都是沉靜婉約。”嗚”,水底深處傳來共鳴,結實船身震動,葉青瞬間清醒了過來,就明白是被鎖定了位置。


    這時種種異象,連丈夫都顧不上避嫌跑過來看,隻見水底極深處隱隱亮起一道光華,神秘瑰麗難以言述,且飛快擴大,呈現出一纖細修長,又美麗威嚴的身影,兩點金碧看上來。


    這丈夫一向自負勇敢,隻望一眼,就不由跪下,頭靠著船板,顫著說著:“龍,龍……龍王大人……”


    風帶著驟雨撲了上來,漁船搖擺著,漁娘蒼白著臉就要跪倒,葉青扶了她一把,連她的手和傘柄一齊握住,使油傘在風雨中屹立不倒。


    “下馬威?未必,龍行必興風雨,就算自己鯉魚位格都能在雨雪天影響水霧,別說蛟龍了”


    心中閃過了這念,無懼無怒,靜靜俯視這水下這陌生纖影,和這威嚴金眸對視一眼,金眸熄滅,光華亦不見。


    “嘩”一聲水聲,十米處雨浪分開,一個身著淺黃宮裝,披著蟬翼輕紗,清麗入骨的少女升步而出,夜幕下款款踏水而近。


    這時周圍風雨水浪又恢複正常,龍身與人身確實不同。


    葉青收起金螺,心中對來人已有了猜測。


    但被雙胞胎換角色戲耍過的後遺症,還讓葉青一直凝視額墜上的金色明珠,等她走近了些,看清楚裏麵嬌小龍影靜謐而臥,頭顱微抬,眸中金色威嚴……必是姐姐無疑了。


    正尋思間,龍女已在船舷前止步,隨口問一句:“葉君,在看什麽?”


    “看欠債的人。”葉青豎起手指在她麵前搖了搖。


    驚雨見他神情認真,蹙眉想了想,有些不解:“你說是我?”


    “有位好心的公主,送了我一金螺,恩,還有一位公主,說好的禮物呢?”葉青笑著打量著麵前少女,隻覺這羽霓裳裙品質不凡,滴水不染,還在黑夜裏放著瑩光,透顯腰身苗條,胸部鼓脹,麵容清麗,氣質沉靜,不禁又驚又愛,都看得呆了。


    “那你要什麽?”驚雨明白過來,神情自然問著,似也不計較這目光調戲,就在這一舷之隔對他伸出一隻玉手。


    “自是要你……”葉青握上這柔軟小手,笑著剛說了半句,一股巨力傳來,還沒有等著反應過來,隻聽“嘩”的一下,就被帶入水中。


    船上兩聲驚叫,船娘和船夫麵麵相覷,都對著湖連忙磕頭,太平湖內有龍宮,這是大家都知道,但真正看見者很少,由不得他們不敬畏。


    “當家的,怎麽辦?”


    “是龍宮招女婿,我們可不能在這裏”說著,就想搖船迴去,但船隻卻絲毫不動,試了幾下,船夫終是放棄,苦笑著:“看來要等公子迴來了。”


    船娘卻起了心思,遲疑了下,突說著:“當家的,我們入夜賺這買命錢,不就是為了蕙兒嗎?”


    “聽說龍宮裏珍寶無數,我們不貪心,隻求治下蕙兒的病就行了。”


    一陣涼風襲來,船夫打了個冷噤,看著風雨打過來,靠近幾尺卻弱了,心裏更相信了,咬著牙說著:“好,等公子迴來,我們一起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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