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迢迢,終有抵達之時,呂曹氏終於抵達了一個村子,就聽著車夫說著:“夫人,葉家莊到了”


    呂曹氏荊釵布裙,向四周看去,見著此時稻田已收割,基本上種上了冬小麥,幕氣重重,家家有著煙氣上升,顯是晚飯了。(..tw)


    “爹爹在哪裏?”兒子四麵看著。


    呂曹氏蹙眉輕斥一聲,也四周看了過去,才轉過了一處路口,她就眼睛一亮,發覺了丈夫的身影。


    丈夫穿著綢衣,腳著靴子,臉黑了些,但卻透出前所未有的英氣,一見著牛車過來,就滿臉笑容,高聲叫道:“夫人,你來了。”


    呂曹氏連忙下車,微微行禮:“見過夫君”


    她細心觀察,見著呂尚靜滿臉喜色,柔聲說著:“夫君氣色看起來不錯,就是有點黑,人還健壯,我就放心了。


    呂尚靜握住她粗糙的手,雖是大才英才,可是夫人孩子跟著十幾年,都沒有好日子過,現在終於可以給她們帶來生活了,這也是衣錦示家人,因此聲音都有些顫抖:“夫人,來,給你看看。”


    說著,就領著呂曹氏沿著一條田徑走著,也不說話,呂曹氏就有些預感,她也是農家人,懂得農事,仔細看著去,都是一片沃田,不由又驚又喜,問著:“這裏有幾畝是我家的?”


    “你猜猜?”呂尚靜隨意踱著,突一笑說著,顯出幾分孩子氣。


    “夫君原本書信裏,就說過公子給田的事,想必這裏有三十畝?”呂曹氏試探的問著。


    她才說完,呂尚靜就笑著:“什麽三十畝,這一片,三百畝都是我家了。”


    “啊”呂曹氏聽了就是一恍惚,眼前的田地不真實起來,定了定神,轉過來看著兒子,突哽咽起來:“兒子,你聽見了沒有,你父親為你掙下了這樣大一片田產了,以後你可以讀書,中童生了。”


    說著,失聲痛哭,眼淚濺了下來。


    呂尚靜聽了歎息,他環顧四周:“夫人,這些年委曲你了。”


    呂曹氏這時低聲說著:“隻要和你在一起,再苦我也甘願,何況夫君豈是久貧之人,這不驗證了嗎?”


    夫妻靜靜而立,觀看著田宅,憧憬未來生活,呂曹氏說著:“夫君,這是大喜事,我見著村口有酒店,去購些酒肉,為夫君慶賀。”


    呂尚靜醒過神來,笑著:“是要好好喝一杯,不過不用你去買,來,還有一處驚喜呢”


    一行人繼續前進,沒有幾步,就來到一個院子。


    這院子門口,就停著一輛牛車,幾個下人丫鬟正在搬運著東西,見著呂尚靜迴來了,裏麵一個少女出來,襝衽一禮:“先生,公子知道您的夫人兒子過來了,特命我送來這些。”


    “都是日常用品,還有酒席,先生不必推辭,對了,公子說了,今天您的家眷團圓,就不上門打攪,明早還請一起見個麵。”


    呂曹氏看去,隻見這少女身著華美衣裙,很是秀麗,心裏就一格,卻見呂尚靜嗬嗬笑著:“恭謹不如從命,代我向公子問好,說是謝公子賞”


    少女清脆一笑,又對著呂曹氏行禮,笑著:“您就是呂夫人吧,哦,呂小公子虎頭虎腦很是可愛,來,給糖吃


    少女眸似寒星,麗色懾人,連小小孩子都不時偷看她,這時被喊,卻害羞了,連忙躲在母親後麵。


    少女也不勉強,見貨物搬完了,說了幾句,就告辭了。


    夫妻這才有空進得院子,見著三間正屋,左右各有五間廂房,這規格已經不錯了,再進得去,見得廳內已擺上了酒席,總計八菜一湯,十分精美。


    還有二個丫鬟,都十五六歲,雖不是十分顏色,卻也有動人之處。


    呂尚靜見了,目光一轉,就對著丫鬟說著:“你們迴公子處,就說現在我夫人來了,卻不勞公子派人。”


    二個丫鬟一怔,卻應聲說著:“是”


    就退了出去,見著她們退了出去,不知怎麽樣,呂曹氏鬆了口氣,轉過來,卻見著夫君目光,頓時臉紅了。


    這時,呂尚靜卻反而正了容,握住了夫人的手:“夫人放心,你為我吃了十幾年苦,現在苦盡甘來,我豈會負你,夫人沒有聽說過――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麽?”


    話還沒有落,呂曹氏又一次眼圈紅了,淚水滴了下去。


    話說這時,葉青已坐了牛車巡視了一遍南廉山,見著除指定保留的區域,別的都已燒過了荒,厚厚的草木灰鋪了一地。


    天眼看去,隻見還是一片片白氣,感覺不出變化,不過葉青很是滿意,要的就是這效果。


    萬畝地,上千人作業,動靜怎瞞得過別家?


    更不要說瞞不過縣府了,孫瓜田就上報過兩次有鬼祟的探子在活動。


    幾番察看,確定這惡地還是一慣沉寂,想必陸明隻得暗笑放下心來,這事無非是在縣誌的田遷錄上再記一筆:大蔡平景十二年秋,縣中解元葉青再墾南廉山惡地,無果。


    至於到了明年,是不是風雲際變,化成良田,但那時自己已是進士,卻是無所畏懼了。


    巡視一番,在新莊工地上接見原本世居此間鄉民代表。


    這些人隻有幾十戶,見麵了他們表示完全可以交出田地當個佃戶,隻是卻表示憂慮――租稅五五開,提供牲畜與農具,簽約保收山薯,這是比官府都要優渥許多的佃租條件了。


    正因為這樣,所以他們反而擔憂,畢竟祖輩流傳這惡地名聲,不由不疑懼葉家將來是否會放棄。


    葉青聽了傾訴,笑了:“我家不會放棄,別的不說,單是酒坊大擴建,就需要更多山薯原料,這樣多吃下並不成問題,看著百萬斤山薯收進來,真釀成酒後也是有限。”


    環視一圈,見著眾人點頭,卻又有遲疑,就笑著催問:“南廉山與葉家莊隻隔著個南淤河,我們也算是做了祖祖輩輩的鄰居,你們可有聽說過我家在這方麵毀約的?”


    鄉民中幾個老人想了想,望著麵前一身深紅“官服”的少年人,都是點點頭:“貴家在外信約還是有名的,自立家之初招攬招攬北邙山民以來,北界信約訓丨碑就刻在河對岸,二百年風雨不曾改,我們都還是自小見著……”


    這時卻有中年人喊著:“別的兩項是貴家德政,我們信的過,隻是這山薯包銷合約,這樣大好事實在是聞所未聞,我們心裏都是忐忑。”


    葉青聽得一怔,不過是原料保障安排,這有什麽好事?


    江子楠就適時挪了下座,俯在肩上,湊近小聲解釋:“公子,按照您的要求,這裏鄉民都把私田交給我家,實際是一萬一千二百畝,再把田地大量分配給這些原鄉民。”


    葉青頷首,又聽她繼續說:“因山薯好照料,女人小孩也可,他們都全家上陣,平均劃了八十畝。”


    葉青已聽得目瞪口呆,就算是山薯,也真是不要命了啊。


    “預期明年山薯產量極大,賣市價肯跌水,可公子定的價格統收,收益就很不錯,正因為待遇豐厚,是以反而憂心了,公子您看……”


    說到這裏,江子楠注視,作識字能文的統治層,哪家都少不了在文字上弄巧,按說為了家計,她要堅決支持壓價


    可這些天夜裏,在睡前乘涼閑聊,她和芊芊一樣,對自家公子更深入了解一些,這時心情就微妙,有種難以言述的期待。


    葉青沒有多想,他已明白過來,環顧周圍:“你們是擔心到時,我以市價為借口,反悔克扣你們的錢?”


    這些土鱉鄉民,本聽麗人一言揭破,就很忐忑緊張,這時再讓葉青目光一掃,個個神情惶恐起來,不敢接言。


    葉青心中就滋味難言,要說土鱉,地球時自己也是出於這樣平凡土鱉家庭啊……


    “你們擔心有道理,這樣,我在合約裏再補注一條,無論你們收獲多少,無論市價高低,我都按約價給你們,絕不克扣一文錢,諸位以為如何。”


    所有鄉民大喜,紛紛喧嚷起來,各種粗糙感恩話語送上,隻有幾個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他們這樣做簡直是在逼迫主家了,放在別家就是嚴加鎮壓再說,難得這少年好脾氣,也隻是滿懷歉意:“這樣繁瑣條件,非是我等信不過公子,實在是怕了,往年官府都……”


    聽著這樣傾訴,葉青無話可說。


    江子楠怔怔追著身影,心中又想起幾天前夜裏那冷靜陳述的聲音。


    當時隻是聽過,族長義女幾年,比這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聽多了,說時都是正氣凜然,做時又是一套,於是漸漸就麻木了。


    自己從小天資聰慧,可局限於女身,並且家道又因父親去世中落,覽千卷藏書的心氣,最後隻落到了渺小野心――隻求能穩固一個地位,使多病母親能得安養,就是極好了。


    可現在,親見得實施,認識到這少年不是大言,而認真踐行理念,她心中就有著許多難以描述的感覺。


    美目漣漣,柔腸百轉,她第一次真正有了悔意。


    “要是當年伯父過世時,我沒有棄他而去,就算熬著辛苦,自能親眼目睹公子是怎麽樣一點一滴成長到現在,而不是現在這樣陌生的感覺……”


    “我以前總覺得芊芊笨了,可實際上笨的人是自己啊……”


    她是冰雪聰明的人,自是知道“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芊芊和他貧賤中不離不棄,以公子的性格,除非日後有天大變故,芊芊的地位就再也改變不了。


    而自己,現在就算花費多少倍的才於和努力,也隻怕還是不能拉近這個差距,隻落得個“能於”評語罷了。


    越想著,就越讓這種種懊惱和酸楚湧了上來,幾將她整個人淹沒,直到耳畔傳來疑惑的催促聲音:“子楠,你還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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