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連著幾場雨,秋風漸濃。


    話說州試試後還有七日閱卷,應試的上千秀才在這時都不溫書,各個聚了一大群人聊天說話喝酒,消費比開考前強了許多。


    淩晨時,各個秀才都起身,由於要有“未來舉子器量。”因此個個故作鎮定,不趕早去看榜單,而是都在店裏等候,等著心急,自是叫來酒菜。


    各個店主都喜笑顏開,指揮著夥計來來往往,將一盤盤菜肴和酒端了上去,配著龍眼和葡萄。


    眾人都喝酒品嚐,不時議論著。


    三層雅間,項鐸、何茂、道士、葉青四人都在喝酒。


    “這第三題,葉道友真是這樣寫著?真是精煉呐!”道士閱著一張考卷,歎的說著。


    這七天以來,葉青寸步不出客棧,而這二甲士與一道人輪流保護,葉青就平和相處,閑暇時參與聊天。


    甚至考生問起了作文,葉青就坦然默寫出來,是引起考生關注——考場親眼目睹葉青早出的就有上百,這些秀才又都消息靈通的很,早就將葉青幾輩子根腳都翻出來。


    龍君親許“同進士。”本來隻是局限南滄郡,但經傳播,眼下卻全州都知道了,要是不中舉人,或變成笑柄,中了就名副其實,必會聲傳全州。


    葉青聽了道人的問題,不由一笑:“這是我一點體會,可有不對之處?”


    說是如此說,自信卻不遮掩,這時看出肌理瑩白,是大成無穢之體,放在正牌舉人中也是優秀。


    道人就說著:“這篇都是字字金玉,葉道友真天生我輩中人,何必為朝廷營營苟苟所拘役……”


    頓使項鐸不滿,怒視:“你這賊道,豈能亂語,我輩讀聖賢書,就是為了報效朝廷……”


    何茂聽了失笑,又心中羨慕。


    以前認識時,葉青不過是童生,轉眼之間,就可能是舉人了。


    這仙門搶著招攬的待遇,隻有舉人才有,葉青卻提前享受,就算這次中不了舉人,已有條不錯的後路。


    “都是相處多日,何必傷了和氣?”葉青笑著打斷爭執,起身對周圍秀才作了揖:“早上就開榜,諸位還不起程?


    “等著和同進士一起,也叫我們沾染些貴氣。”秀才都哈哈笑著,卻自圍觀狀態散開來,畢竟臨榜在即,更關心自身前途命遠。


    “我卻是不去,叫兄台失望了。”葉青不會當真,笑說幾句就與這些人告別,自己迴到樓上。


    見著秀才終於忍不住,蜂擁而去,道士笑著:“果是真命舉人不急,不是舉子卻急著狠了。”


    說罷哈哈大笑。


    葉青自樓上看了看下麵湧出的人,開玩笑的說:“你相過麵?”


    道士聽了,就轉臉笑著:“舉人以後,就有望氣之術可學,雖不是人人都能學會,但卻十中有一。”


    “但並不是學了此,就能參透天下事了,氣和相是相互參照,互為影響!”


    葉青就撲哧一笑,說:“既是這樣,那請看剛才桌上三人之相!”


    道士本要顯出神通來折服葉青,聽了這話,略一沉吟,說:“方才的項鐸,有些福氣,可不但此榜不中,以後也沒有中的機會,隻落得一個富家翁,還可落了個壽字。”


    道士又說著:“何茂有些祖德,但時遠不至,本屆怕是不中了,不過下二屆之內,必可中得舉人。”


    葉青見道士侃侃而言,心裏暗笑,這倒不是說道士說的不準,而是大劫來臨,一切算術都失去靈應,這是天機,當然不能說,隻是又問著:“那我呢?”


    道士向前踱著,仔細端詳,口中說著:“我實話實說,公子之相離迷,初見有刻bo之相,細看內在又有王侯遺跡。


    “這主的是公子出生時,有王侯之氣,但出生後中道截斷,大遠抽去,因此日漸貧困,顯出此相。”


    “但現在公子氣遠隆hou,黃青之氣隱隱,又彌補虧欠,怕是能複得原位,隻是又有灰黑之氣妨礙,怕是有些劫數,這裏麵變數甚多,小道實不能看破。”


    葉青本是有著哂意,不想自己變化卻被一語道破,少許一驚,片刻後歎一聲:“這都是命數……”


    道士就是一揖,說:“我所言是據命理而推,驗與不驗,日後都可證之,不過這隻是仙門小道,唯有長生久視才是大道之徑。”


    對這話,葉青就不應了,笑了笑,這時太陽出來,金色陽光下,河畔垂柳翠綠,街巷縱橫深深,並沒有異狀。


    自視氣遠,原本幾絲灰黑之氣已散了十之**,而外麵衝來的灰黑氣很是平靜,似可以按慣例看榜。


    但本能就知道不對,葉青拉下細竹窗簾,冷冷一笑。


    氣遠不是萬能,數十萬年探索下來,隻要有心,隱瞞遮掩的方法就不少。


    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俞家這時自覺放棄。


    可葉青自忖幾世為人算不得成功,但還算有個優點,這就是麵對現實時,從不自僥幸角度考慮。


    “就算猜錯,沒大不了,能上榜的都有官府通知,不過是知道的早遲一點。”


    於是平心靜氣,安坐下來,吃著酒菜,讀起文卷——這是此次考生中優秀貼文,考生交流時就有人作了搜集謄抄,幾個同鄉多抄了一份,昨夜特意送來交好,自是笑納了。


    前幾日不及細讀,現在看下去,發現確有十幾篇文章不錯——想想也是,全州八百萬人中的精英,三年一屆的一時之選,總不乏出類拔粹者。


    特別是最前麵幾篇,或雄文,或華彩,都使人擊節稱讚,其中就有俞帆之作。


    仔細讀完了這俞帆之作,葉青暗暗自忖,以前水平差之一截,現在經過七年洗煉,自己真實水平與之相仿。


    但要是用著記憶裏的華篇,經過修正,這時卻是有信心壓過。


    微風徐徐穿簾而過,隻聞紙聲沙沙響著。


    不知過去多久,遠處街上忽傳來喧聲,順著清風傳入房間。


    聽到這聲音,葉青身子一震,本能看去,隻見有道金光落下,光在周身一轉,就顯出濃鬱的隱藏黑氣,玄色條紋,化成毒蛇形纏繞,張口欲噬。


    這時噝噝作響抬首抵抗,但節節後退,片刻就不得不消失無形。


    “還真是蒙蔽氣遠之法?可惜你不是龍君,未能迷惑我!”葉青吐出了一口濁氣,這時隻覺神清氣爽,心念俱暢。


    “想必是……”當下就要起身下樓,又按捺住了,取來了卷子再看,隻是這時隻是哪真的看下去。


    等了片刻,就聽著下麵喧嘩,就有著樓梯聲,下一瞬間,幾個傳令公差披著紅衣,敲著鑼鼓,捧著衣冠,這時都麵帶喜色,抵達三樓,看見著葉青,就拜了下去:“恭喜葉請葉公子高中解元,名榜第一!”


    “解元?”略意外,就有一種喜悅衝擊而來,使葉青一時恍惚,麵前人影晃動,複雜難言滋味似曾相識,仿佛從前經曆過……


    “經曆過?是的,是經過,不過是二十四名!”葉青終還是迴過神來,心下卻苦笑:“枉我以前還笑著別人,輪到自己也是這樣!”


    當下對周圍作了揖,取出了早就準備的銀子和銅錢作采頭,灑了下去。


    周圍的人更是喜悅,連連說著:“公子穿上新衣!”


    葉青也不推辭,脫了外衣,將舉人官服穿上,這舉人服飾已經完全和官服一模一樣,全身大紅袍,腳下穿著官靴,隻是官服上沒有花色和圖案,跟真正官員有所區別。


    穿上官袍,束上腰帶,配上舉人的銅印,頓時英姿逼人,讓眾人都是喝彩,說著:“好一個官人。”


    道士看了去,隻見著穿上衣冠的瞬間,濃鬱的黃氣籠罩,葉青原本赤紅的雲氣又有變化,隱隱有一物懸著。


    心裏暗歎:“本想拉攏此子,但中了解元,至少以後有個同進士,怕是真人想拉人仙門的想法無功了——隻是,還是結下了一個善緣。”


    壓不住喜悅,葉青臉上笑容滿盈,心中滋味難明:“單是科舉名次,或許我還能鎮靜,但這意義不同!此次我清晰知道,不單是自家性命,還有芊芊等親人的性命,以及葉家危局,甚至更多人希望寄托……”


    想到這裏,心裏就覺得沉甸甸,直到客人散盡,葉青迴房拾掇一下,突若有所覺迴首望去。


    視線越過熙攘人流,隻見街對麵茶館涼棚角落裏,有個麵貌平凡的客人起身離去,前些日子所感殺氣潮水一樣湧上,葉青一皺眉。


    “葉道友?”道人搶上,護著前麵。


    二個甲士頓時握著刀柄,就要追查,就聽葉青笑著:“這次有意顯露形跡,不管有何用意,都改變不了現實,我想以後不用二位辛苦了。”


    “命令未撤,隻要葉舉人還在州城一刻,我們就要保護到底!”甲士鄭重言著,連著道人是一稽首,沒有告退意思


    葉青不由苦笑,相比自身,葉青更憂心千裏外的安全,不由籌謀:“現在兩眼一抹黑,得趕緊弄清楚情況…~我現在是舉人,還是解元,所能調動資源大大不同,無論都督府還是這仙門,想拉攏我都要加大籌碼,甚至無論成不成都要給個情麵。”


    “那傳一兩次道法飛訊,總不能推三阻四吧?”這樣想著,不由迴首看了看身後的道人。


    這道人這時陡覺得頭皮發緊,不由問著:“葉道友何以這樣看?”


    “哦哦?哪有哪有。”葉青嘿嘿笑著,露出一口閃亮白牙:“這位道友,我們來打個商量……”


    “……”道士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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