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出行,半夜宿在山廟,晨起歸來,還出了些銅錢,順路雇了個牛車迴去。


    臨著家時,已近著晌日,牛車緩慢前行,鈴鐺響個不停,葉青坐在後麵,眯著眼睛打盹,修養精神。


    這世界雖有著道法顯世,但並不屢顯於世,而且由於喂食的原因,馬匹照樣缺少,因此朝廷頒布了衣食住行的法度。


    黎民一概不許穿絲綢,乘馬匹,官員用車也有具體的規定。


    雖這些法令相對鬆弛,許多世家公子都騎馬出行,但到了官員階級,反而嚴肅,連縣令出行,一般也是牛車。


    縣令並非搞不到馬匹,而是這樣太顯眼,與政績不合,這其中最重要的是朝廷以及背後天庭設的規矩。


    平民基本上用著牛車,雖走得緩慢,但也湊合,現在葉青就坐著這個!


    遠遠就看見一條條田埂,遠遠一個大塘,塘左右都栽滿了榆樹桑樹,這連綿幾頃田地,有一裏路。


    葉青自牛車上看了下,這就是他名下的田地,真不知何時才能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怔了片刻,才付了錢,步行迴去,這免得有人說閑話,抵達了葉府,葉府是大族,六七個門客坐在門房廳喝茶聊天,葉青打量了下,就直直自側門進了去,穿過幾道迴廊迴去。


    卻不想,二個門人遠遠望見了,見著葉青風塵仆仆進門,立刻眼睛一亮,立刻就有一個連忙快速奔了出去。


    葉青進門,花園裏穿過一座水榭,遠遠看見一處亭子有著石桌竹椅,十幾個族人正在說笑,清風掠過,頓覺清爽,可惜的是,這是族內有功名,或者掌事人的待遇,現在自己還遠不能。


    怔了片刻,自失一笑,穿過後花園,迴到葉府西北麵,一處略顯寒酸院落中,葉青緩緩推門進來,又準備轉身將大門關上。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聲音自身後傳來:“我說弟弟,你這是去了哪裏?”


    葉青悚然一驚,轉身就看見了幾人簇擁下的翩翩佳公子,正是葉勝。


    再一看,留意到了屋裏奔出的芊芊,見她神情憤然卻無晦暗,衣裳完好,不知不覺鬆了口氣。


    畢竟是族人,沒到撕破臉的程度,料還不敢隨意動自己屋中女人,卻也怕有萬一,就難以挽迴損失,至於麵前這陣仗,就是小兒科了。


    大劫來臨,大風大雨,這點場麵算什麽呢?


    “見過勝兄,兄長難得來此,不知有何見教?”葉青作了揖。


    葉勝上下打量了一眼,心裏就是不快,論起輩分,這葉青家是太爺爺的七房,但到了這時,不過是分支,這種從容淡薄的態度,看著就心裏有根刺一樣,於是噴了口濁氣說著:“見教不敢,倒是弟弟平素裝得認真,卻敢夜出不報備,為兄佩服的很,特此稟報了族裏,父親命你前去解釋……怎麽樣,和我走一躺吧!”


    後麵吳鐵子頓時一挺胸膛,洋洋得意掃視一圈,最後對著葉青冷笑。


    原來是被這廝監視了,葉青瞬間就明白過來,按了按懷裏小小銅杯,心忖此物這時不可叫人察覺。


    又想了族規,葉族規矩甚嚴,未成年加冠,又沒有功名,不許隨意外出,這是約束族內子弟不可紈絝的族規,這時拿出來說話,卻名正言順。


    葉青冷冷掃了眼,一整衣冠,一振衣袖說著:“既是二叔召我,自當前去,我風塵仆仆不合禮節,待我沐浴更衣,自去賠罪就是……兄長說這對不對?”


    家仆麵麵相覷,看向葉勝,葉勝一怔,卻又說不出錯處。


    見此,葉青就微微一笑,自人群中擠了過去:“芊芊,還不給我燒水!”


    芊芊連忙應聲跟上,兩人進屋,把門一關,留了一堆人在外麵大眼瞪小眼。


    葉勝見了,心裏大怒,卻怒極反笑:“好好好,一會去了族堂,要看你還有什麽說法!”


    屋裏,葉青大步進了內屋,扔了書筐,脫了衣裳,跳進浴桶。


    芊芊顧不得避忌,驚叫說著:“少爺,水已涼了呢!”


    “別管了,我哪裏真敢讓二叔等一個時辰?”葉青苦笑的說著,隨手將銅杯解下,交給芊芊:“把它給我用線串上,你貼身帶身上,別讓人發現!”


    “恩!這杯……”芊芊一怔,接過了這銅杯,沒有多問,想了想,用一根紅繩子係在杯角孔內,出去幾分鍾,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她藏在那裏。


    這時葉青全身赤裸,芊芊難得有些臉紅,她幫著洗著,隻是問著正事:“少爺還有什麽要安排的麽?”


    “有……”葉青一仰,躺在冰涼的水中,慢慢說著:“這事被抓了個準,我也的確無法反駁。”


    “不過這是小事,就算從嚴從重處理,也無性命之憂,甚至連板子都不會,我二叔還沒這個權力,也沒這個膽魄和狠毒。”


    “憑心而論,我這二叔處事還算公正,隻是涉及兒子前途,不得已為之。”


    “至於驚動族長,我還沒這個分量……所以下麵無論傳言怎麽樣,你都不必慌神,隻管按常辦事!”


    芊芊的反應極快,一下就紅了眼睛:“是會關起來麽?”


    “嗬……不這樣,怎能如他們的意?”葉青冷冷一笑,目光看向芊芊,又說著:“不過未必是正式關禁,怕是軟禁,隻要拘束了行動,錯過了這個童子試,結果都是一樣!”


    芊芊隻是搖頭,巴掌大小臉上漲紅了:“少爺你做錯了什麽?他們憑什麽這樣,這可是童子試!”


    葉青苦笑起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要找借口,什麽借口找不到,家法、族規、禮製,都握在定規矩的人手中……再說我也的確犯了族規!”


    芊芊幫著他洗著,眸子盯著葉青:“少爺,你以後肯定有出息,可以定規矩。”


    “你比我還有信心……”葉青一怔,哈哈而笑,隻是經過幾世,才知道要想定規矩,是什麽難度!


    但這的確是大丈夫的道。


    片刻,寬闊的園路上,一大幫人簇擁著,或者說押著葉青前往莊園大堂。


    因葉子凡久掌族中規矩,為人又是嚴肅不苟,故被小輩唿作禁堂。


    “報――”遠遠在大廳之外,家仆就高聲喊了起來。


    葉子凡正在喝茶,卻聽得外麵一聲高聲通報,不由心中微怒,出言吩咐:“如此聒噪!帶進來!”


    家仆進來,眼見葉子凡沉著臉色,不由腿一軟,跪下說著:“三老爺,葉青少爺已帶到。”


    “讓他上來!”葉子凡端坐不動,將茶杯擱在桌上。


    就見著葉青在廳前正了正衣冠,昂首步入,並且深深作了揖:“青,見過叔父大人,不知叔父所召何事?”


    葉子凡上下打量了一遍,心裏微凜,卻不急於發難,微笑說著:“一日不見,賢侄氣度又勝一籌,可是遇到什麽喜事?”


    葉青同是心中微凜:“多謝叔父關心,隻是讀書有感而明。”


    葉子凡隻是隨口問問,並不深究,轉入正題:“多讀書是好事,知忠知孝,知恩知報……為叔昨日之言,賢侄可想好了麽?”


    要先禮後兵?


    葉青心中透明,注視叔父,緩緩拒絕說著:“天地,道,君,親,師,此是五綱之要,功名源於至道,發之朝廷,垂於父母遺誌,此不可辭讓也。”


    “至於族內和叔父恩重,青還是這句話――滴水之恩,他日必湧泉相報。”說這句話時,葉青深深作揖,神情真摯。


    不必懷疑一個重生者的許諾與能力,隻要此人一點頭,不需多久,就可獲得豐厚的迴報。


    讀書是明理參道,聽出這話的分量,葉子凡心中莫名一動,上下打量,隻見這侄子身著白色外衣,連著腳下靴子都穿得半舊,但卻自有一種顧盼生輝,瀟灑從容的姿態,令人一見忘俗。


    此子不是池中物啊,天資確實了得,要是全力支持的話……


    “父親!”這時葉勝見著不妙,急聲喊著,瞬間打破了葉青營造出來的氛圍。


    葉子凡一凜,轉了下茶杯,瞧著小兒子焦急情態,暗歎一聲:“罷了!”


    開口淡淡說著:“賢侄真是有誌氣,這是正理,此事就這樣作罷,為叔不會勉強於你……”


    聽著這冷淡的話,葉青躬身作揖,心中涼了下去。


    葉勝這時吃驚看著父親一眼,正想說話,又聽見父親說著。


    “隻是你年未及冠,不守族規,夜出不到族裏報備,按族規當禁足三月……”葉子凡輕輕使著杯蓋,將茶葉刮過,聲音平淡如水:“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服是不服?”


    葉勝由驚轉喜,不懷好意打量著葉青,三個月禁足,連著童子試都過去了。


    葉青暗歎,這還是氣運不足,免不得這劫,現在這事性質還小,要是正麵對抗,就是與整個葉族對抗,到時才叫灰灰。


    葉青理好情緒,隻是微微一笑:“此理所當然,青願從之!”


    葉子凡轉挪杯蓋動作一滯,這迴答,讓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震驚,又掃過了葉青一眼,感覺心裏一空,不由生出幾絲悔意。


    最後抿了一口茶水,對著管家吩咐:“張執事,你帶英少爺下去,安置在後舍三號屋讀書,待遇上,不得有絲毫怠慢,我會親自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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