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騎逼退敵軍五千?”


    嚴嵩接到消息,不禁撫須道:“果然是長威伯!”


    身邊的幕僚張遠說道:“元輔,蔣慶之先聲奪人,對咱們可不是好事。”


    嚴嵩蹙眉,張遠說:“此次名義上是元輔領軍出征,蔣慶之此舉大漲自己的聲勢,此消彼長啊!元輔!”


    嚴嵩是名義上的領軍統帥,蔣慶之決定帶兩千騎先行一步時,嚴嵩曾勸過,但蔣慶之卻一意孤行。


    此刻戰報一來,當初蔣慶之一意孤行就成了英明的決策,而嚴嵩就成了反麵典型,膽小,且不懂兵法。


    嚴嵩乃是宦海老將,這等事兒門清。


    張遠低聲道:“在下以為,此事當壓下去,隻讓諸將知曉。”


    壓製蔣慶之的影響力,有助於嚴嵩掌控大軍,擴張自己的影響力。


    畢竟,一山不容二虎不是。


    張遠微笑。


    嚴嵩撫須,目光平靜的看著北方,“把消息傳給全軍,以鼓舞將士。”


    張遠愕然,“元輔,這……”


    嚴嵩看了他一眼,“大局為重!”


    “萬勝!”


    “萬勝!”


    消息傳到了軍中,行進中的大軍爆發出了歡唿。


    山唿海嘯般的歡唿聲中,嚴嵩沉聲道:“人人都說老夫是奸佞,何為奸佞?把江山社稷置之不顧的方是奸佞。記住,大局為重!”


    張遠眼中有不甘之色,低頭,“是。”


    幾個文官策馬過來,看著也頗為歡喜。


    “元輔,大軍未到就有捷報,這是吉兆啊!”


    “是啊!”


    嚴嵩微笑道:“令人快馬把戰報送去京師。”


    京師……眾人迴頭看著南方。


    出征前京師百姓相送時的殷切目光依舊曆曆在目。


    皇帝親自送行,更是喊出了令全軍士氣大振的一句話。


    “馬踏草原!”


    大軍加快了速度,嚴嵩精神大振,召集了將領們來商議。


    “敵軍前鋒逼近大同,俺答的大軍會在何處?”


    嚴嵩問道。


    秦源說道:“元輔,這就得看俺答的目的。若是速戰速決,那麽大軍必然緊隨其後。若是想穩紮穩打,主力應當還有些時日方能趕到。”


    杜賀說道:“咱們距離大同還有兩日路程,定然能比俺答大軍提前趕到。不過唯一可慮的是敵軍前鋒人馬多少。”


    這個消息嚴嵩一直沒告訴諸將,此刻捷報來了,他才說道:“萬餘。”


    諸將倒吸一口涼氣,有人說:“這可是俺答的精銳麾下。大同守軍不是對手。”


    “長威伯就兩千輕騎,元輔,咱們必須抓緊趕路。”


    秦源說道:“長威伯用兵了得,想來也知曉謹慎的道理。他隻需在城中固守,大軍一到,敵軍前鋒自然會退去。”


    此人倒也穩沉,嚴嵩多看了秦源一眼,在外界口中,這位靠著裙帶關係執掌一軍的指揮使就是個敗類。


    但能讓蔣慶之看重的將領,嚴嵩不覺得秦源會一無是處。


    “如此,去個人,告知長威伯,且等大軍來了再說。”嚴嵩從善如流,氣氛一下就好了許多。


    諸將一番指點江山,成功把老元輔弄的紅光滿麵,恨不能此刻就插翅飛到大同,指揮大軍出戰。


    杜賀等人隨後告退,他和秦源策馬並行,說道:“有人在針對伯爺!”


    秦源點頭,“那些蠅營狗苟的蠢貨,方才你沒看到,戰報傳來時,有幾個文官在那裏竊竊私語麵色難看,好似死了老子娘一般。”


    “隻顧著自家的什麽道,伯爺如何說的?那些人口中的道,實則便是名利罷了。”杜賀看到了那幾個文官,冷笑道:“迴頭上了戰陣,尋機收拾幾個。”


    秦源告誡道:“伯爺說過大局為重,你莫要生事。”


    “怕個鳥!”杜賀拍拍秦源的肩膀,“你不知伯爺的性子,但凡看誰不順眼,管特娘的什麽時候,上手就抽,上腳就踹。”


    秦源苦笑,“這是軍中。”


    杜賀提起嗓子說:“軍中上的是刀子。我老杜在此放句話,誰敢在背後捅伯爺刀子,老子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幾個文官看了他一眼,杜賀迴以一個猙獰的笑。


    這裏可不是京師,而是軍中!


    ……


    林思源退兵了,巴爾斯得到消息後,對諸將說道:“此人狂妄,可終究還是宿將,關鍵時刻有定力。”


    有人說:“萬戶,林思源用兵大膽,四千卻不敢衝著蔣慶之出手,這所謂的大膽,也名過其實了吧!”


    巴爾斯點頭,“彼時大同守軍在側,林思源並無把握快速擊潰蔣慶之,一旦被纏住……大同守軍必然會瘋狂衝擊。此戰他必敗。”


    “如此倒是明智之舉。”


    “等見了麵,也譏諷他一番。”


    巴爾斯不理麾下諸將的議論,蹙眉道:“林思源還沒來嗎?”


    按照腳程,林思源所部此刻就該抵達他的外圍了。


    “並未來。”


    巴爾斯有些不滿,“他這是要作甚?自行其是?”


    ……


    距離大同城十餘裏的一片草原上,林思源正在負手思索著。


    “都督。”


    一個將領過來,“斥候發現了巴爾斯的人,避過了。”


    “嗯!”林思源點頭,“巴爾斯對我不滿,若是我的想法被他得知,此人定然會百般阻攔。避開他最好。”


    將領愕然,“都督的意思……還要出擊?”


    “你以為我為何退卻?”林思源淡淡的道:“張達乃是蔣慶之的人,一旦我全力出擊,張達必然會傾其所瘋狂反撲。我軍不到五千人,最終也隻能抱憾而退。我不在乎這個,在乎的是……損失太大,此後如何尋機滅了蔣慶之。”


    “您想滅了蔣慶之?”將領眼皮跳了一下,“斥候迴報,說蔣慶之一直在城中。”


    “上次劫掠到的人口在何處?”林思源問道。


    “就在後麵十餘裏,上次本說是交給後麵的巴爾斯,不過都督您說暫且擱在那。”


    五千騎來去如風才是王道,林思源當時的決定讓麾下頗為不解,覺得他是作繭自縛。


    “蔣慶之上次出使王庭,為了救那些俘虜,不惜冒著深陷絕境的風險。他有句話叫做什麽?”


    林思源思忖了一下,一個將領說道:“都督,好像是……你殺我一人,我殺你十人,”


    “就是這個。”林思源點頭,“由此可見此人有血勇,若是他得知我手中有一批被劫掠的百姓,可會坐視?”


    “都督,弄不好還真會。”


    “是啊!”


    林思源微微一笑,“令人虐殺幾個百姓,讓那些人都看著,事後放十餘人迴去。”


    見將領們在思忖,林思源歎道:“那些逃迴去的百姓必然會把虐殺之事傳遍大同。他蔣慶之上次能為了那些俘虜豁出命去赴險。此次若是坐視那些百姓被帶走……”


    “名聲!”一個將領恍然大悟。


    “他乃墨家巨子,言出必踐。”林思源冷笑道:“押解那些百姓靠近大同,放明軍斥候接近。”


    “如此蔣慶之騎虎難下……咱們四千餘人,上次……呀!都督上次是故意退卻?!”


    諸將聯想到了上次的事兒,都驚訝不已。


    “先抑後揚,令對手生出驕縱之心,隨後再利用……”林思源負手看著大同方向,“兩千騎就能逼退我四千鐵騎,那麽,兩千騎出擊,把那些被俘的百姓搶迴來……他蔣慶之難道還不敢嗎?”


    “原來都督是有這等長遠謀劃。”一個將領捂額,眼中皆是敬服之意。


    “都督好手段!”


    “那蔣慶之得知後,會不會置若罔聞?”有人提出質疑,“畢竟這不是王庭,他也不是使者。”


    林思源孤軍在外,必須要讓麾下對自己的決斷信服,方能如臂使指,他說道:“馬角寨!”


    諸將一怔。


    林思源歎息,“攻破長新寨之後,你等異口同聲當接著攻打馬角寨……”


    馬角寨也是大同外圍預警的堡寨,拔除馬角寨,大同城就少了一隻眼睛。


    當時眾將貪功,紛紛建言馬上攻打馬角寨。


    但林思源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留著馬角寨不打,便是我給對手留下的難題。”


    林思遠蹲下,拔掉了十餘根野草,撿起小石頭在地麵上畫了個草圖。


    “長新寨被拔除,大同少了一隻眼。如今馬角寨孤懸在外,是撤還是留,這是件令對手頭痛之事。”


    林思源抬頭看著眾將,“撤,若是大汗令輕騎突襲,馬角寨無人示警。留,我軍隨時都能滅了馬角寨。”


    他把小石頭丟下,拍拍手,“若是蔣慶之得知我正率軍攻打馬角寨,會如何?”


    “一邊是馬角寨示警,一邊是被掠走的百姓,蔣慶之必然會去……”


    見諸將抓耳撓腮,林思源不禁歎息,“他是帝王親信,更是墨家巨子,大明儒家勢大,正對其喊打喊殺。此等人的名聲積累不易,若他坐視百姓被掠走,那些文人,那些儒家子弟必然會口誅筆伐……”


    林思源起身,“這是一個不容蔣慶之不入的局。來人。”


    林思源吩咐道:“把我的謀劃告知巴爾斯,告訴他,出兵馬角寨。此戰後,三成功勞是他的。”


    “都督是想讓巴爾斯率部裝作是咱們去攻打馬角寨,隨後蔣慶之以為押解那些被擄走的百姓兵馬不多,必然會出兵。”


    這些蠢貨此刻才明白……林思源微微點頭,“我作出與巴爾斯矛盾重重的模樣,也是布局。”


    諸將拜服!


    半日後,巴爾斯得知消息。


    他沉吟良久。


    “萬戶!”


    諸將在看著他。


    “林思源……好一個林思源!”巴爾斯至此也不得不佩服此人謀劃之精巧,布局之深遠。


    “告訴林思源,我會派兵去馬角寨!”巴爾斯起身,看著諸將,“這是個坑,能埋了蔣慶之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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