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迴到家中,趙方問了丈人的迴複。


    “爹說最好別得罪蔣慶之。”廖氏含糊以對,至於什麽賠禮,她不願意丟這個人,故而今日是悄然去的新安巷。她甚至連趙方都瞞著。


    趙方鬆了一口氣,“儒墨大戰和咱們無關,別被殃及池魚就好。”


    “夫君,蔣慶之那人跋扈,今日你也看到了,當著朱希忠的麵兒,他竟然問我是否想與他結仇。”


    廖氏迴想起來依舊怒不可遏。


    但她卻忘了自己當時也是來者不善。


    趙方點頭,他對蔣慶之今日的態度也頗為不滿。“此後遠離此人就是了。”


    遠離?


    廖氏冷笑,“等尋到機會,咱們就該從背後給他一下狠的。”


    趙方也不是唾麵自幹之輩,“且看他和儒家爭鬥,但凡露出了破綻,本侯自然會讓他悔不當初!”


    “夫人!”


    管事麵色難看的進來。


    “何事?”廖氏問道。


    “新安巷那邊丟出一個箱子,說是夫人送去賠禮的禮物。”管事看了驚訝的趙方一眼,“還說什麽……夫人欺人太甚,此事沒完!”


    “你,你去新安巷賠禮了?”趙方愕然看著廖氏。


    廖氏羞紅了臉,“是爹逼迫我去的。”


    趙方突然一拍桌子,起身道:“丈人……蔣慶之,欺人太甚!”


    他本想說丈人糊塗,但轉口卻忍住了。


    廖氏眼中露出厲色,“他這是想找死!”


    廖晨晚些得了消息,也頗為意外。


    “此子竟然如此?”廖晨有些驚訝,“老夫與他並無仇怨,大娘子那邊與他也不過是口角意氣之爭。竟然為此和老夫翻臉?”


    主辱臣死,管家怒道:“郎君,小人看此子是得意忘形了。”


    “如此也好,老夫正愁如何尋個由頭出山。”廖晨微笑道:“去個人,就說……老夫請呂嵩喝酒。”


    呂嵩得了帖子也有些意外,對呂平說道:“廖晨竟然也不甘寂寞了。”


    呂平說道:“叔父,如今大勢如潮,那些大儒名士都紛紛出山,便是想借著對墨家和蔣慶之喊打喊殺撈好處。


    這廖晨乃是先帝的半個老師,多年來一直不動窩,沒想到蔣慶之卻主動去招惹他。


    廖晨此人威望高,當年先帝的那些老人不少還在,一旦廖晨登高一戶,墨家和蔣慶之就會多出不少勁敵。蔣慶之怎會如此不智?”


    這番話剖析的不錯,呂嵩微微頷首,他也頗為不解,“難道臨清侯府那邊真是激怒了他?”


    呂嵩思忖片刻,問道:“兩邊是如何結怨?”


    “據聞是成國公那邊有意與臨清侯府結親,兩邊都拿了對方的庚帖,可臨清侯府那邊似乎對小國公不滿意……”


    “什麽由頭?”


    “說那位小國公似乎有隱疾。”


    “這話……多半是臨清侯府說出去的。”呂嵩歎道:“蔣慶之與成國公交好眾人皆知,那朱時泰更是蔣慶之的弟子。臨清侯府散播這等消息,此後誰還敢把自家女兒嫁過去?這是毀人一生。難怪蔣慶之會翻臉。”


    呂平說道:“如此,廖晨那邊……”


    呂嵩說道:“此人德高望重,他主動邀請,老夫卻不好拒絕。答應他,就說今日下衙,老夫請廖晨喝酒。”


    是夜,呂嵩在酒樓裏請廖晨飲酒。


    廖晨喝的醺醺然,放話說當下士林少了一股子銳氣,麵對邪門歪道不敢直言其非。老夫老矣,卻不忍坐視墨家橫行,當為我儒家發聲。


    第二日,廖晨就在家舉辦了詩會,邀請一些大儒名士,以及年輕人來家做客。


    “據說去了百餘人,高朋滿座,酒池肉林啊!”


    徐渭譏誚的道:“一群老鬼密謀,卻要弄一群年輕人去作陪。就如同是一不甘寂寞的老嫗,一邊商議如何拋頭露麵,一邊瞅著美男子心中發癢,卻要端坐著……”


    這話刻薄,讓蔣慶之想到了後世的富貴球。


    “廖晨此人不可小覷。”胡宗憲幹咳一聲,提醒徐渭這話有些過頭了,“另外,廖晨此次出頭,一出來就拉攏了呂嵩,可見此人眼光獨到。”


    “呂嵩才是不容小覷的那個人。”徐渭喝了口茶水,扇動扇子,一臉神采飛揚,“換個人,定然會找個由頭婉拒了廖晨的邀請,可他不但去了,且還自己請客。這是應酬前輩的姿態。就算是陛下那裏也不好發難。”


    呂嵩做事滴水不漏,令蔣慶之也頗為欣賞。


    “不過廖晨此人老辣,呂嵩想片葉不沾身也難。”徐渭冷笑道:“所謂烈女怕纏郎!”


    “你這個毒舌!”胡宗憲忍不住了,“但凡被呂嵩聽到你把他比作是烈女,他定然要想辦法弄死你!”


    徐毒舌淡淡的道:“但凡他有這個本事,我引頸就戮!”


    都特麽的不省心,蔣慶之擺擺手,“各自去吧。”


    他一溜煙迴去給孩子編故事,徐渭卻背著手來到了菜市場。


    “去歲養了兩年的大肥豬,五指寬的肥膘。”


    楊招娣在吆喝。


    “招娣。”徐渭把扇子別在腰後,拿起殺豬刀,“生意如何?”


    楊招娣沒看他,自從去過伯府之後,楊招娣就有些躲著徐渭的意思。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富貴人家,李恬更是讓她自慚形穢。


    她不傻,知曉李恬能見自己,不是自己有多出色,而是對徐渭的看重。


    蔣慶之是誰?


    紅得發紫的權貴,儒墨大戰連她這等女屠戶都不時耳聞,徐渭作為蔣慶之家的管事,就算是娶個官員的女兒也不在話下。


    迴來後,楊招娣就去打探了一番徐渭的身份。


    越中十子!


    那人是有名的才子啊!


    不比那些所謂的才子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招娣越發惶恐了。


    所以,她默然看著右側,一言不發。


    “這賣豬肉也得講個訣竅,你看來人身份,若是婦人,那必然喜歡肥的,肥肉不但能熬油,熬油剩下的油渣放著能吃許久,那你就該大聲吆喝肥肉的好。若是來的那等男子,記住,要說五花。肥中帶瘦……”


    徐渭在碎碎念,念的楊招娣想捂著耳朵,她實在是忍不住了,迴頭,就見徐渭一臉壞笑等著自己。


    “你終於肯迴頭了?”


    ……


    “蔣慶之依舊沒動靜。”


    呂平送來最新消息,“他整日就在家中,據聞他的娘子有孕,此人竟然整日琢磨如何哄孩子。叔父,這等人……他竟然是墨家巨子?”


    墨家巨子不該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路見不平就一聲怒吼,看到不爽的人就飽以老拳嗎?


    怎地,這畫風變了?


    呂嵩也頗為不解,“看著就是了。”


    “尚書,廖先生來訪。”


    呂嵩歎道:“這位又來了。”


    呂平笑道:“蔣慶之都放話和他女婿一家子沒完,作為丈人,廖晨自然要出頭。”


    廖晨進來,呂嵩也得起身行禮,隨後廖晨迴禮。


    “三郎,去泡茶來。”呂嵩支走了呂平,“廖公來可有教我?”


    有事兒咱們說事兒,別墨跡,老夫事還多呢!


    廖晨仿佛沒聽懂這話裏的話,說道:“天氣不錯,讓老夫想到了當年。”


    廖晨唏噓著,“那年也是這等天氣,先帝要遊湖,老夫苦勸不住,便陪著一同去了。誰知曉竟然……


    先帝落水,落水也就罷了,竟然染病而去。事後老夫悔恨為何沒能勸住先帝……


    呂尚書可知老夫當年為何致仕?便是為了這個。但凡留在朝中一日,老夫便會悔恨一日。”


    呂嵩倒是沒想到這一節,聞言動容,“先帝喜嬉遊,此事與廖公何幹?”


    廖晨眸中多了黯然之色,“致仕歸家後,老夫每每在午夜夢迴時想到了那一刻,那一刻……老夫隻恨自己不通水性。”


    “聽聞廖氏子弟從此皆精通水性,便是由此而來?”呂嵩這才想到了此事。


    廖晨點頭,“老夫本想在林下了此殘生,可卻聽聞有跳梁醜類挑釁我儒家。老夫豈能坐視此輩橫行!”


    呂嵩麵色和緩,“此事倒也無需大張旗鼓。”


    “兵仗局乃是宮中機構,掌印太監就算對蔣慶之有再多不滿,陛下不發話,他也不敢和蔣慶之翻臉。故而此事莫要指望那邊出力。”


    廖晨一開口就直指此事要害,“其次,要提防虎賁左衛為蔣慶之發聲。”


    呂嵩點頭,“老夫已尋了幾位武勳為諮詢,若是虎賁左衛膽敢指鹿為馬,彈劾立至。”


    “好。”廖晨笑道:“果然是呂尚書。兵仗局那邊雖說礙於陛下不敢和蔣慶之翻臉,不過陽奉陰違是免不了的。老夫當年還有些人情在,迴頭便去說一聲,好歹讓兵仗局那邊開個口……”


    兵仗局一旦開口懟蔣慶之,局勢頃刻間就會轉向呂嵩。


    呂嵩沒想到廖晨依舊有這等影響力,不禁微喜,“如此,蔣慶之想安坐也不能了。”


    “事不宜遲,老夫這就去了。”


    廖晨起身走了,呂平這才進來,“叔父,這位有些迫不及待啊!”


    “這不是壞事。”


    “是啊!蔣慶之怕是要麻煩了。”


    隨後,兵仗局傳來消息,有管事和老工匠放話,說打造火器的本事兵仗局天下第一,工部輸給蔣慶之的那些工匠都是半路出家,他們打造出來的火器不堪用。


    隨後有人爆料,虎賁左衛接收到了墨家打造出來的火器,據聞問題頗多。


    廖氏關注著此事,聞訊後得意的道:“那蔣慶之放言要讓兵仗局脫胎換骨,如今他且先讓墨家工坊如何脫胎換骨才是正理。”


    新安巷伯府。


    書房裏,眾人齊聚。


    “時機差不多了。”蔣慶之主持議事,“兵仗局那邊下一次送火器去京衛是什麽時候?”


    胡宗憲說道:“後日。”


    “墨家工坊那邊呢?”蔣慶之問。


    胡宗憲負責收集這些消息,“明日。”


    “放到後日!”


    蔣慶之抖抖煙灰,眼中有眾人熟悉的不屑之意,“且看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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