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年的元日,京師大雪。


    淩晨蔣慶之提前一個時辰起床,依舊去操練。


    人一旦養成了某個習慣,一日不做就會覺得欠了什麽,兩日不做就會覺得歉疚,三日不做就會理所當然……


    然後就開始躺平了。


    演武場上,夏言在賞雪,徐渭和胡宗憲在遊廊中練拳,一個看似虎虎生風,一個看似雲淡風輕。


    孫重樓和竇珈藍在對練,竇珈藍明顯不是對手,但……


    “小子竟然學會了放水?”蔣慶之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憨憨被竇珈藍‘追砍’


    富城卻笑眯眯的看著這一幕,欣慰的道:“長大了,長大了!”


    蔣慶之先跑了幾圈,隨後一套拳腳,最後才是刀法。


    雖然燧發槍問世了,但冷兵器依舊不能落下。


    百年後,冷兵器依舊是這個星球上不可或缺的殺戮利器。


    直至連發火器登場,無需笨拙裝藥的手槍才取代了長刀和長劍。


    早飯很清淡,讓孫重樓有些失望。


    “娘子說了,晚飯豐盛,早飯就清淡些。”廚子解釋道。


    一頓清淡的早飯吃完,蔣慶之意外發現神清氣爽,而且腦子也空靈了許多。


    果然吃素是有道理的。


    但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吃素,有的人一旦長期吃素,身體就會缺這缺那,最後弄的一身毛病。


    這難道也是命運?


    蔣慶之若有所思。


    “伯爺,該祭祖了。”富城說道。


    蔣慶之點頭,隨後去了祠堂。


    蔣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最中間。


    而後是蔣幹和葉氏的牌位。


    蔣慶之和李恬進了祠堂。


    點香,祈禱……


    “我很好,希望你們也好。”


    蔣慶之抬頭,把香插在香爐中。


    他看了一眼李恬,“想什麽呢?”


    “想著嫁給你之前的日子,覺著一下好像就過來了。”李恬覺得這日子過的太快,自己在娘家的日子恍若昨日。


    “咱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蔣慶之笑著牽住了她的手兒,李恬低頭,“被看到了。”


    “你是我的妻,正大光明,怕什麽?”蔣慶之牽著她的手,輕聲道:“往後的路,咱們就這麽走著。”


    李恬抬頭,見他目光溫潤,不禁點頭,“好。”


    今日有大朝會,故而蔣慶之才提早了一個時辰起床。


    京師的街上積雪不淺,民夫們正在盡力掃雪,有官員馬失前蹄摔倒,起來指天誓日,說定然要上疏,建言把京衛拉出來掃雪。


    “他以為如今的京衛還是看門狗!”


    孫不同說道:“若是他敢上疏,我敢打賭,迴過頭就會被人打悶棍。”


    如今京衛的心氣兒很高,都在等著一戰洗清看門狗的機會。


    一路上遇到的文官,不少人對蔣慶之微微頷首。而武勳們卻目光複雜。


    杜賀年前帶來了他們的條件:讓我等的子弟免試進武學。


    他們覺著這是示好,對蔣慶之也是一個大大的利好。


    於是家中那些不爭氣的子弟就被教育了一番,什麽進了武學要好生學,若是懶懶散散的,迴頭打斷腿雲雲。


    但旋即杜賀就代表蔣慶之放話了。


    ——沒有誰能免試進武學!


    ——武勳的子弟,也不例外!


    好了!


    大過年的挨了蔣慶之一巴掌,偏生武勳們不占理,隻好在家喝悶酒,一邊喝一邊狂噴蔣慶之不知好歹。


    “晚些看看,我覺著蔣慶之是故作姿態。”幾個武勳聚在一起,幾匹馬擋在了路中間,後麵被擋住的文官暗自腹誹武夫粗鄙,隨即繞路過去。


    “他難道是想要咱們低頭?”


    “我等把子弟送去武學足矣,低頭……你看看這滿大街的官吏,盡皆儒家門徒。咱們低頭……也得向他們低才是。”


    “放屁,誰也別想讓老子低頭!”


    “我去試試。”一個武勳策馬過去。


    武勳策馬到了蔣慶之身側,問:“見過長威伯,我等兒孫從小弓馬嫻熟,可否有機會進武學聆聽長威伯教誨?”


    蔣慶之拿出藥煙,看了武勳一眼,“就算是皇子,也得考!”


    武勳暗怒,“無法通融?”


    他們準備安排家中不成器的子弟去武學,別說考試,就算是弓馬都夠嗆。


    蔣慶之看著他,認真的道:“不能!”


    翻臉!


    不遠處,仇鸞暗喜。


    武勳雙拳緊握,“那……就罷了!”


    此刻的蔣慶之手握燧發槍這個利器,武勳們但凡想在武事上有所成就,壓根就不敢和他翻臉。


    “慶之!”老紈絝來了,昨晚兩家人喝到了醜時末,他此刻看著眼睛有些浮腫,近前說道,“你嫂子已經定下了新年第一炷香,迴頭就帶著弟妹去拜拜神佛。好歹……”


    蔣慶之知曉他隱下的是什麽……他至今沒有子嗣的事兒已經成了儒家嘲笑的由頭,都說這是報應,是天譴。


    “這事兒我真不急。”蔣慶之是真不急,但朱希忠卻覺得他是故作姿態,“哎!這男人沒了子嗣,出門腰杆都挺不起來。”


    杜賀策馬上來,“本侯的子嗣可不少。”


    艸!


    朱希忠就朱時泰這根獨苗,蔣慶之別說兒子,女兒都不見影。二人衝著杜賀怒目而視。


    杜賀嘿嘿一笑,“其實我有個法子。”


    “什麽法子?”老紈絝兩眼放光。


    杜賀壓低聲音,“廣種薄收!”


    艸!


    老紈絝下意識的反手摸摸後腰。


    蔣慶之覺得自己若是廣種薄收的話,估摸著孩子還沒見影兒,自家的腰子就先廢掉了。


    三人悠哉悠哉的緩行,被拉在了後麵。


    皇城此刻還未開門,但許多臣子都到了。


    外藩使者們聚在一起,有禮部官吏陪同。


    “看,那是嚴嵩父子!”一個使者指指不遠處。


    俺答部使者站在最前麵,雄壯的身材看著頗有威懾力。


    自從兩邊和談成功後,俺答部的使者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進入大明,而不用擔心被道爺令人梟首,傳首九邊。


    使者叫做範虎,據聞是俺答麾下的勇士,曾力搏瘋馬。而且還曾師從大儒,學過幾年。


    範虎和外藩使者們站在一起,卻在想著當下的局勢。


    隨著兩邊商人往來,大明的一些消息源源不斷傳到草原。


    儒墨大戰,蔣慶之岌岌可危!


    範虎一直在等著蔣慶之身敗名裂的消息,隨後傳遞給草原。他相信這個好消息一定能讓俺答汗歡喜不已。


    可沒想到蔣慶之卻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然翻盤了。


    若說俺答部最忌憚和記恨大明的誰,那必然是蔣慶之。


    俺答麾下的無敵鐵騎數度被其擊敗,大同城外的京觀更是所有人心頭的痛。


    唯一的好消息是蔣慶之在大明人人喊打,成為儒家死敵。此次範虎出使大明,得知蔣慶之和武勳之間好像也有矛盾,不禁大喜。


    白蓮教的教主趙全曾說過,大明人最擅長的便是內訌。若是能推波助瀾……


    但這個消息還需證實。


    此刻他最關切的是蔣慶之究竟是拿出了什麽寶貝,讓儒家竟然偃旗息鼓,自認落敗。如今俺答部的密諜正瘋狂打探消息。據使團負責和密諜聯絡的人說,帶隊的密諜頭目放話,就算是在大明的密諜死光了,也得把消息弄到手。


    和大明相比,俺答內部的矛盾不少,且前年雪災損失慘重,急需找地兒劫掠一番來彌補。俺答派出人馬往北邊去‘狩獵’,誰曾想遇到了一支彪悍的部族,把俺答的驕兵悍將打的抱頭鼠竄。


    北邊暫時沒法找補,那就隻能往南邊看。


    儒墨大戰讓俺答看的津津有味,可隨即有人發現了不對。大明竟在這場大戰中,悄無聲息的發展壯大……


    京衛清洗整頓完成,京衛不知實力如何,但絕非昔日的看門狗。


    武學重建,據聞嘉靖帝親自擔任祭酒,蔣慶之為司業,加上京衛整頓,可見大明重建軍隊的意誌一直未曾動搖。


    一旦等大明軍隊重整完畢,俺答覺得自己最好的法子就是龜縮在草原上,沒事兒別冒頭。


    而蘇州府事件讓俺答部知曉了一件事兒:墨家……蔣慶之弄出了一個能讓大明農業增收一成多的寶貝。


    一成多啊!


    大明多少田地?


    增收一成多,足以組建一支強大的軍隊。


    不能再等了!


    有識之士發出了南下的唿籲。


    要打斷大明革新的進程!


    越快越好!


    否則,大明一旦覺得自己足夠強大,第一件事兒必然是北征!


    範虎的任務就是打探大明當下的實力和局勢,特別是儒墨之戰,這場大戰能有效的拖住大明的發展步伐


    另外便是震懾!


    ——本汗需要時日來整頓大軍!


    臨行前,俺答汗如是說。


    查探,震懾!


    隨後把大明的應對傳到草原,俺答才能據此做出何時南下,規模多大的決斷。


    想到這裏,範虎笑了笑,正好有外藩使者說道:“看看那些軍士,身高馬大,威武不凡。”


    範虎嗬嗬一笑,“不過是花架子罷了。”


    他故意提高嗓門,皇城前的文武官員都聽到了,不滿的迴頭看著他。


    就要你們這樣……範虎淡淡的道:“年前大汗派了千餘騎南下,準備和九邊明軍親近親近,誰知還沒到城外,明軍竟然如臨大敵,各處人馬倉皇逃入城中,城門緊閉……


    嘖!就千餘騎罷了,那城中可是有萬餘人馬,竟然……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這是挑釁!”崔元麵色鐵青。


    趙文華也怒了,“在元日這個喜慶的日子裏挑事兒,狗東西,該殺!”


    嚴世蕃說道:“這不是挑釁。”


    “那是什麽?”


    “震懾!”嚴世蕃看了那些武將一眼,“誰能壓製他的氣焰?”


    武將們默然。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要想壓製對手,你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戰績和能力。


    但在場的武人都低下頭。


    嚴嵩作為首輔,竟隻能坐視俺答使者羞辱大明,那種恥辱感讓他不禁怒道:“奇恥大辱!”


    那些武人麵紅耳赤,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成了……範虎大喜,笑吟吟的道:“此次大汗本想讓我帶著數百騎南下,恭賀大明皇帝陛下新年。可有人說,若是那數百騎南下,就怕大明莫名恐慌啊!哈哈哈哈……”


    “誰在恐慌?”


    一騎緩緩而來。


    範虎下意識的道:“大明文武!”


    來人居高臨下的俯瞰著他,“使者迴去可稟告俺答汗,本伯在京師恭候多時了。”


    範虎看著此人,“你是誰?”


    “本伯蔣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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