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臻形隻影單的走出大營,眼瞅著離家不遠了,他抬頭看著那熟悉的屋宇,喃喃道:“一切成空,一切成空……”


    邊上有熟悉的商人拱手,賠笑道:“藍侍郎。”


    藍臻充耳不聞,這時有人跑過來,對商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商人趕緊避開。


    誰是過街老鼠……藍臻看著商人,突然自嘲一笑,接著張嘴噴了一口血,人就往後栽倒。家人發現後趕緊把他抬迴去。


    郎中很快來了,一番診脈問話後說道:“藍侍郎這是激怒攻心,可是遇到到了大事兒?還要寬心才好。”


    妻子王氏從宮中趕來,見到藍臻的模樣不禁大哭。


    這年頭妻憑夫貴,藍臻若是倒黴了,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藍臻幽幽醒來,問道:“可有人來探視過為夫?”


    王氏搖頭。


    藍臻不信,“那些人……去問問,往日來的那些人都去問問。”


    他猛地坐起來,歇斯底裏的喊著,王氏急忙應了。


    藍臻重重倒下,喘息著,“蔣慶之,蔣慶之……”


    王氏垂淚,“夫君今日出門前不是說此次有勝無敗嗎?怎會讓那蔣慶之得意?”


    “那蔣賊……”藍臻咬牙切齒的道:“他竟然弄出了……”


    “弄出了什麽?”王氏問道。


    藍臻搖頭,“婦人家莫要問。”


    窗外,一個男子遺憾的搖頭,晚些趁著藍家混亂的機會出府,對一個等候的乞丐說道:“告訴督公,藍臻並未泄密。”


    “可惜了。”乞丐走了,消息傳到了芮景賢那裏,他嗬嗬一笑,“咱就想抓個內鬼讓陸炳看看,錦衣衛能監察百官,咱東廠也能,且做的比錦衣衛更好!”


    “督公。”有人稟告,“藍家派了不少人去各處走動。”


    “可有人去探視藍臻?”芮景賢冷笑道:“咱斷定必然無人。”


    番子一臉欽佩的道:“督公神目如電,正是如此。”


    芮景賢摸摸光溜溜的下巴,“那些士大夫最會趨利避害,平日裏滿口仁義道德,滿口義氣,可到了這等光景,人人都知曉長威伯不會放過藍臻,都怕被牽累……嗬嗬!君子?咱看還比不過女妓講義氣!”


    “督公高見!”眾人讚道。


    “嗬嗬嗬!”


    笑聲中,源源不斷的消息返迴藍家。


    “趙家不見。”


    “陳家不見。”


    藍臻怒不可遏,“當初信誓旦旦要同進退,如今卻避我如蛇蠍。狗賊!狗賊!”


    他張開嘴,猛地噴出一口血,王氏聞訊趕來,跺腳道:“那些都是小人,夫君何苦為他們動怒?來日方長,養好身子,咱們走著瞧!”


    藍臻麵色慘白的道:“來日……怕是長不了了。”


    ……


    “把藍臻那裏的聯絡斷掉。”


    豐源樓,韓瑜交代陳湛,“另外,告訴那些人,此刻要小心那些武勳反水。”


    “是。”陳湛走了,韓瑜走進書房,見楊清呆呆坐在那裏,手中拿著棋譜,一手拈著一枚棋子卻遲遲不落下。


    “楊公!”


    楊清抬頭,竟然落淚。


    “老夫想到侄兒便心疼難忍……”


    韓瑜苦笑,“送迴去吧!”


    “老夫有何顏麵見兄嫂?”


    “唉!”


    “蔣賊!”


    韓瑜走出書房,負手看著蒼穹,“如今看來,當初藍臻挖坑準備埋蔣慶之和墨家,蔣慶之看似不甘跳了進去。實則是故意為之,暗自歡喜。


    那火槍……老夫敢打賭,蔣慶之早有準備。他就等著這麽一下……而咱們出手看似逼迫,實則是在為他和墨家揚名。”


    他迴身看著悲痛欲絕的楊清,“楊公,此次咱們算是為蔣慶之做了嫁衣。且陛下走出西苑的決心越發堅定。這個天下啊!”


    楊清抬頭,“這是誰的天下?”


    ……


    第二日,宿醉醒來的蔣慶之被景王纏住了,他板著臉道:“你盜墓的名聲但凡傳出去,那些士大夫們將會如獲至寶,他們會以此攻訐陛下,說陛下視百姓為芻狗……”


    中原人視死如生,祖宗對於他們而言便是神靈之上的信仰。皇子盜墓剖屍,臥槽!


    道爺會被天下人罵成狗。


    “百姓會覺著陛下沒把自己當迴事。我說過,任何輕視百姓的帝王,任何不把百姓當迴事的帝王,遲早會被百姓舍棄。”


    蔣慶之很認真的道:“小子,迴頭去認個錯。至於去太醫院學醫術……”


    他看著景王,直至景王不自在的低下頭,才莞爾,“玩這個,你不夠看。無論是你母妃還是陛下,你都瞞不過他們。”


    蔣慶之拍拍景王的肩膀,“你們漸漸大了,樹大分叉,人大分家。距離出宮建府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你這是想做給誰看?”


    “我隻是喜歡……”


    “喜歡可以去學,陛下愛子想學醫,多少禦醫,多少名醫會削尖了腦袋想做你的先生?”


    景王默然。


    “可是你母妃那邊……”


    景王依舊默然。


    卻微微點頭。


    “大了!”蔣慶之知曉這事兒終究避不過,“那個位置就一個,你母妃曾問過我的態度,我告訴她,此事乃陛下一言而決。”


    “除非父皇立儲,否則母妃不會死心。”


    許多時候女人比男人更有耐心和韌性,蔣慶之甚至覺得就算是道爺立裕王為太子,盧靖妃依舊不會死心。


    “想學醫就去學,唯一一條,不許盜墓。”蔣慶之告誡道。


    “表叔說過肉軀隻是臭皮囊,承載著魂魄的工具。人死了,這具臭皮囊便再無用處。塵歸塵,土歸土。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讓它成為醫術的工具呢?”


    “想法很好,不過當下不現實。”


    蔣慶之說道:“人死為大,不想被人打死,你就老實些。”


    景王有些沮喪的迴宮去請罪。


    夏言從邊上走來,“這事兒……慶之,怕是避不過。你作為表叔和老師,態度至關重要。”


    “天家無親情。”蔣慶之有些唏噓。


    “吃早飯了!”


    幹飯王的喊聲讓蔣慶之不禁咽喉翻湧了一下,有些想吐。


    夏言和他一起去飯堂,“杜賀昨日來過,得知你醉了,便請老夫帶話,有些武勳暗示願意靠攏過來。不過武學須得放開一道口子……”


    “什麽意思?”


    “他們想讓自己的子弟免試進武學。”夏言嗬嗬一笑,“老夫敢打賭,昨日燧發槍麵試,讓他們震驚之餘,卻依舊對墨家,對你是否能真正撼動儒家根基抱著疑慮。”


    進武學需要考試,文武都得考。


    “騎牆?”


    “正是。讓不長進的子弟進武學,如此兩麵示好,無論最後誰能勝出,他們都能依附過去。”


    “這倒是讓我想到三國時的諸葛氏。”蔣慶之莞爾,“一家丟個子弟,無論誰勝誰敗,諸葛氏都留下了一脈。”


    夏言笑道:“你是如何想的?”


    “一群蠢貨!”


    蔣慶之走進飯堂,看到有粥,頓時把這些事兒拋之腦後,“腐乳來幾塊!”


    ……


    “有人罵咱們是腐儒!”


    翰林院,張居正走出值房,見兩個庶吉士正在苦笑。


    “誰那麽大膽?”一個庶吉士問道。


    “一個武勳。”


    “武勳何時這般大膽了?迴頭弄不死他!”


    “昨日你沒看到,一群武勳圍不住蔣慶之,便圍住了蔣慶之的擁躉顯章侯杜賀,一臉諂媚啊!醜態畢露。”


    “那張居正呢?”


    “張居正昨日在徐閣老那裏一番慷慨激昂,據聞陛下當時也曾微微頷首。那賊子自從入了墨家門牆後,越發得意了。”


    “他得意個屁!等出了翰林院,看他去何處落腳,多的是人給他使絆子。”


    “出了翰林院,最好去皇子府,那可是從龍。”


    “糟糕,蔣慶之乃二位皇子的老師,他若是開口,張居正怕是哪都能去。”


    “娘的,張居正倒是走了狗屎運。”


    張居正冷冷看著二人,幹咳一聲。


    “誰?”


    二人迴頭,見是張居正,頓時怒不可遏,“背著人窺聽,你還要不要臉?”


    “背後說人壞話,無恥之尤!”張居正冷冷的道。


    隨即他去了新安巷。


    “叔大。”


    蔣慶之正在喝茶,看著有些虛弱。


    “伯爺。”張居正坐下,“國本之爭怕是不可避免,那些人居心叵測,要小心。”


    “我知。”蔣慶之給他倒了一杯茶水,“要有耐心。”


    他抬頭看了張居正一眼,“上次我給你說過,人不能浮躁,要如同一杯沉澱過的水,無論其中多少汙濁,隻要靜下來,那些汙濁都會慢慢沉入水底。”


    “是。”張居正說道:“我是有些急切了,恨不能馬上就出翰林院,或是地方為官,或是六部做事。”


    “急什麽?”蔣慶之隻是笑了笑,卻沒給他答案。


    張居正走後,徐渭說道:“張居正此人有大才,若是用好了,便是伯爺絕大的助力。此刻把他弄出翰林院也不是壞事。”


    “此人太傲。”蔣慶之看了徐渭一眼,心想這廝也是個傲氣衝天的,“丟他在翰林院便是打磨。”


    曆史上沒有在翰林院和家中打磨的幾年,張居正絕對達不到攝政大明的高度。


    當然,這一世他想攝政,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伯爺,有客來訪。”


    “誰?”


    “工部藍臻之妻,王氏。”


    “讓娘子去!”


    “是!”


    李恬本不想去,黃煙兒說:“娘子若是不見她,天知道她會如何說。”


    李恬去了前院。


    王氏一襲白衣,見到她便跪下。


    “你這是要作甚?”李恬避開,冷冷問道。


    王氏抬頭,“求縣主為外子求個情,請伯爺放過我家夫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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