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帶走了五個護衛,家中留下的護衛有些捉襟見肘。


    但護衛們拍著胸脯擔保,哪怕對方數十人,他們依舊能擊潰對手。


    李恬此刻在宮中,讓夏言無需擔心有人潛入。


    “說實話,陛下最近出宮的次數多了些。”


    盧靖妃笑吟吟的看著李恬,見她小臉兒白嫩,仿佛在發光。雙眸如點漆,幽幽且有神,不禁暗讚好一個小媳婦兒。


    李恬微笑不語。


    陳燕在旁束手而立,她知曉盧靖妃請李恬進宮,為的是景王。


    “不知景王殿下如何了?”當你不知曉如何扯起話頭時,把話題轉向孩子沒錯兒。陳燕適時提及了景王。


    李恬微笑看著盧靖妃。


    盧靖妃的眼中多了些無奈之色,“那個逆子……倒是麻煩你夫婦了。”


    李恬莞爾,“外子說,家中不差一副碗筷,隻是不能白吃。每日清晨景王就得跟著出操,練的叫苦不迭,說這便是地獄。外子說,敢做那等事,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李恬掩口,可那眉眼彎彎的嬌俏模樣,卻令盧靖妃再度感慨自己逝去的青春韶華。


    “如今景王每頓飯至少三張餅,至於肉,有多少就能吃多少。早飯後就得讀書,外子說既然你喜歡學醫,什麽君臣佐使,什麽名方都得背熟了,倒背如流。如今景王整日焦頭爛額,說伯府比之學堂更煎熬。”


    盧靖妃一怔,剛想說學醫非景王本意,可李恬卻饒有深意的道:“外子說,人若是能安靜下來,鐵定不是壞事。”


    李恬的話便是蔣慶之的態度。


    讓景王安靜下來,便是在暗示盧靖妃,莫要被人攛掇的忘乎所以,急吼吼的想著去奪嫡。


    ——此乃陛下家事,當由陛下一言而決!


    什麽都比不過嘉靖帝的一句話,所以,您就別折騰了。


    越折騰越讓人反感。


    可若是不爭,按照規矩就該是裕王為太子啊!


    盧靖妃越想越魔怔,突然腦海中就浮現了一個畫麵:帝王駕崩,裕王高坐於上,而自己的兒子卻憋屈的跟著群臣行大禮參拜,山唿萬歲……


    “不!”


    盧靖妃脫口而出,旋即覺知自己失態了,便幹咳一聲,“我方才想起一事,此刻虎賁左衛那邊應當結束了吧?”


    李恬微笑道,“差不多了。”


    隨即李恬起身告退。


    她走在宮中,身邊有黃煙兒,以及盧靖妃派來相送的一個女官,兩個宮人。


    另外還有盧靖妃給的一些食材,陳燕送她出來時,說長威伯最喜的便是熊掌,這不北麵剛送來了十餘對,就給長威伯五對。


    李恬想到了蔣慶之某次在家吃熊掌,曾說什麽……一把火,所長愛上我。又說什麽,這是幾級什麽動物,至少三年起步……


    她緩緩而行,想到了此刻的虎賁左衛。


    蔣慶之在家總是一副輕鬆愜意的模樣,但李恬從娘家那裏得知此次儒墨大戰的兇險。李煥令人傳話,說若是失手,就讓她勸說蔣慶之搬家。


    搬到哪去?


    李恬令人問。


    李煥令人傳話:越遠越好,最好是……海外!


    他沒說為何,但李恬明白了。


    若是此次自己的丈夫失敗,將在大明無立足之地。


    而盧靖妃先前的失態,也是一種姿態。


    若是蔣慶之遠走海外,對於景王來說不是壞事兒。


    蔣慶之不在,裕王就少了一個強有力的靠山。而有著盧靖妃和盧氏幫襯的景王,必然能脫穎而出。


    李恬甚至在想,那些士大夫們若是夠狠,可以一麵倒的支持景王,讓嘉靖帝後院起火,自顧不暇。


    果然啊!


    政治就沒有幹淨的……這是蔣慶之的話。


    相較於堂堂正正的理想主義,用肮髒的手段去實現崇高的目標,這才是現實。


    眼看著馬上就要出宮,宮門外大概是來求見盧靖妃的兩個貴婦見到李恬,馬上就笑了起來。


    那笑容看著惡意滿滿。


    “這不是華亭縣主嗎?”李恬認識其中的一個貴婦王氏,王氏乃是工部侍郎藍臻之妻。往日二人曾在宮中赴宴時見過,王氏幾次擠兌李恬,被李恬不動聲色的反擊。


    王氏笑吟吟的道:“聽聞今日虎賁左衛人山人海,長威伯威風八麵,想想就令人悠然神往呐!”


    她的同伴盯著黃煙兒手中的食盒,笑的淺淺,“我怎麽聽到有人說,此後京師會多一隻過街老鼠?”


    王氏掩口而笑,“哪來的老鼠?”


    “人人喊打的老鼠。”同伴冷笑道:“不知華亭縣主可做好了準備?”


    王氏歎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走。華亭縣主想來有這個準備。”


    李恬雙手交疊在小腹處,說道:“外子曾說,儒家最大的本事便是三寸不爛之舌。沒想到二位夫人倒也得了這個精髓……”


    王氏麵色驟冷,“今日蔣慶之若敗,你夫婦將在京師無立足之地。”


    “天下之大,卻處處都是儒家門徒。你夫婦能去何處?”同伴暢快笑道:“想當初蔣慶之當朝羞辱我夫君,天道好還,哈哈哈哈!”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邊上,一個貴婦下車,急匆匆過來。


    王氏認識此人,往日在盧靖妃那裏也曾和自己聯手擠兌過李恬。


    “李夫人!”王氏笑吟吟的打招唿。


    李氏卻對她視而不見,走到李恬身前,對這個本家蹲身,“見過華亭縣主。多日不見,縣主看著越發有威儀了。對了,這不年底了,家中準備了些年禮,迴頭便送去。縣主萬萬不可嫌棄才是。”


    你不是和老娘一起擠兌過李恬嗎?


    你家男人不是叫囂著要讓墨家成為過街老鼠嗎?


    王氏和同伴怒了。


    李恬不知這是為何。


    “好說。”她含糊以對。


    就在此時,隻見數騎疾馳而來。


    為首的竟然是孫不同。


    “見過娘子!”


    “你等怎地來了?”


    李恬想到蔣慶之身邊少了護衛,不禁擔心不已。


    孫不同何等眼力見,見王氏等人麵色不善,便知曉這裏發生了什麽。


    他單膝跪下,“稟娘子,就在先前,虎賁左衛操演震撼群臣,陛下龍顏大悅,當場誇讚伯爺。群臣為之側目,武勳為之懊悔……伯爺被人團團圍住,不得脫身。令小人前來接娘子迴府……”


    震撼群臣!


    龍顏大悅!


    誇讚!


    側目!


    懊悔!


    團團圍住!


    幾個詞排山倒海般的湧來,令王氏和同伴神色巨變。


    李恬大喜,但卻看似平靜的道:“夫君可還有交代?”


    孫不同看了王氏二人一眼,“伯爺說了,但凡有小人為難,打就是了。”


    墨家從來隻做不說!


    王氏嘶聲道:“這不可能!他一人……他一人如何能如此?”


    她的夫君藍臻今日出發前說了,今日就算是蔣慶之弄出什麽寶貝來,隻要不是驚天動地之物,他們就能把白說成黑。


    今日,必勝!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著李恬。


    而盧靖妃早已通過別的渠道獲知了消息。


    “今日虎賁左衛的校場上萬歲聲不絕於耳,陛下麵色發紅,隻誇長威伯。另外,不少儒家臣子也跟著歡唿萬勝……娘娘,長威伯今日光芒萬丈!”


    稟告的內侍與有榮焉的抬頭。


    他覺得景王是蔣慶之的弟子,蔣慶之光芒萬丈,景王這個弟子也跟著閃閃發光。


    “娘娘,外麵有人堵住了華亭縣主。”


    “誰?”


    “王氏等人。”


    盧靖妃淡淡的道:“告知王氏,明年一年,她就不必進宮了。”


    進宮對於貴婦們來說象征著自家的地位,以及被信重的程度。次數越多,就越得意。


    而一年不能進宮,對於一個家族來說,就意味著會被冷落一年。


    關鍵是,盧靖妃的意思,必然代表著道爺……也就說,王氏二人的家族,將在明年一年中麵臨冷落。


    就如同被打入冷宮的怨婦!


    宮門外,李恬看了王氏二人一眼,“誰是過街老鼠?”


    王氏心中難受,但依舊不肯低頭,“咱們走著瞧罷!”


    李恬對示好的李氏微微頷首,隨即上了馬車遠去。


    王氏這才大怒,“你竟然反水?”


    李氏歎道:“先前夫君令人傳話,說虎賁左衛今日操演之犀利令人瞠目結舌,蔣慶之攜此虎賁,於武事上的成就必然無人能及。他站穩了武,就算墨家暫時受挫,可依舊有立足之地……”


    王氏嘶聲道:“儒家何等龐然大物?難道怕了他不成?”


    同伴說道:“且還有個事兒,景王這裏奪嫡……”


    王氏心中一喜,“是了,隻需攛掇了盧靖妃出手,後宮就會多一個幫手。”


    這時陳燕出來了。


    “娘娘可是有空了?”王氏笑道。


    陳燕看著二人,雙手攏在袖口中,沉聲道:“娘娘吩咐,王氏二人行為不端,明年一年不得入宮!”


    王氏麵色劇變。


    “娘子!娘子!”


    一騎疾馳而來,近前下馬,是藍家的仆役。


    “何事?”王氏本就羞惱,見家仆這般狼狽,越發惱火了,心想迴頭就整頓一番。


    仆役說道:“老爺迴來了……”


    “迴來就迴來了。”王氏說道。


    “老爺是被抬迴來的,剛在家中吐了血。”


    王氏麵色瞬間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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