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


    蔣慶之先是一驚,可隨即想到景王能出現在這裏,想來盧靖妃無恙。


    “一哭二鬧三上吊。”蔣慶之沒想到盧靖妃竟然用上了這等市井婦人手段。


    “答應了?”蔣慶之問道。


    “沒。”景王低著頭,“母親便把我趕出宮中,說若是執迷不悟,便別迴來了。”


    這活脫脫就是一出家庭大戲。


    “陛下那邊呢?”


    ……


    “瓜娃子!”


    道爺聞訊後,道心也差點穩不住了。


    等盧靖妃披頭散發的來求見,一番哭訴,說什麽若是消息外泄,老四這輩子就完了。想想啊陛下,盜墓賊,還剖屍,傳出去別人會說什麽?說老四是個邪魔。


    道爺頭痛欲裂,就讓人去把景王叫來,才得知這廝被盧靖妃趕出了宮中。


    “有人跟著,殿下去了兵部!”黃錦恭謹道。


    盧靖妃嚎哭一聲,“這個逆子,他這是要去九邊不成?陛下,臣妾這便去九邊,要死,也和那個逆子死在一塊。”


    道爺腦門上青筋蹦跳,“慶之今日在兵部。”


    “哦!這樣啊!”盧靖妃的淚水神奇的收了,“如此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修煉了,等陛下修成大道,臣妾也能雞犬升天,跟著陛下去看看仙宮是何模樣。”


    盧靖妃走了,黃錦看著發呆的道爺,輕聲道:“要不……奴婢讓人把景王叫來?”


    道爺輕輕搖頭,“這女人變臉……竟比翻書還快。”


    至於景王,道爺冷笑,“他定然會躲在新安巷,也好,告訴慶之,讓這個逆子吃點苦頭。”


    “是。”


    等黃錦一走,道爺起身,“兩個逆子出宮一人,剩下一人不吭氣,朕怎地覺著渾身輕鬆。”


    正如同後世一樣,老婆帶著孩子迴娘家,男人就覺得自己解脫了,或是打遊戲,或是喝一杯,或是唿朋喚友……


    道爺一身輕鬆,蔣慶之卻被迫帶著景王迴到了家中。伯府早些時候給兩個皇子準備了房間,一直沒動,正好便宜了景王。


    “伯爺,仇鸞求見。”


    蔣慶之正準備去後院,聞言一怔,“幾個人?”


    “一人。”


    孫重樓挽起袖子。“少爺,讓我去吧!”


    這個憨貨,富城瞪了他一眼,有些憂心忡忡。


    最近孫重樓的暴力傾向越發嚴重了,早上在教徐渭拳腳時,差點把老徐的胳膊給撇斷了。在為蔣慶之牽馬時,馬兒噴了他一臉唾沫,這廝差點對那匹戰功赫赫的吧寶馬飽以老拳。


    以孫重樓的力量,這一拳下去,盧氏送的寶馬多半會成為一匹死馬。


    許久未見仇鸞,此人竟然胖了不少,看著多了幾分富態。


    “長威伯。”


    “鹹寧侯。”


    二人分賓主坐下。


    “當初本侯與長威伯有些誤會。”仇鸞微笑道:“這陣子本侯在家反省良久……”


    在被閑置許久,幾度起複都被蔣慶之攔阻後,仇鸞痛定思痛,就在家蟄伏了起來。


    “本侯聽聞蘇州府之事後,不禁拍案叫好。我輩武人快意恩仇,就該痛飲仇人血……”


    蔣慶之聽的雲山霧罩,但看出了這廝的意思,這是來示好的。


    外麵孫不同低聲道:“仇鸞最是倨傲,從不肯低人一頭。今日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裏麵,仇鸞說道:“如今北邊俺答虎視眈眈,本侯聽聞長威伯今日在兵部一番話,說俺答弄不好明年就會南下……”


    草特麽的!


    這才多久,自己的話竟然就被傳到了仇鸞的耳中。


    蔣慶之心中冷笑、


    仇鸞誠懇的道:“若是長威伯點頭,本侯願唯馬首是瞻。”


    ——從此我仇鸞跟你混了!


    門外孫不同愕然,莫展卻淡淡的道:“他別無選擇。”


    仇鸞不知蔣慶之對自己哪來的敵意,竟是不依不饒。但凡自己有機會起複,就會被此人一巴掌怕下去。


    剛開始仇鸞鍥而不舍,可幾度起複失敗後,嚴嵩也不肯為他籌謀了。


    為你仇鸞起複之事,元輔與長威伯生了齟齬,且再等等吧!


    以上是仇鸞前陣子去嚴家送上厚禮後得到的迴複。


    出了嚴家,仇鸞衝著豪宅吐了一口唾沫,恨不能把自己曆年來送的禮物索要迴來。


    隨後他又去走了幾個關係,可得到的都是拒絕。


    其中一人語重心長的道:“在擊敗緬人後,長威伯在軍中的威望不做二人想。鹹寧侯,他若是從中作梗,此事……難!”


    仇鸞迴到家中苦思良久,他也算是個果決之人,便決定低頭,從此換個帶頭大哥。


    孫不同看了在一側等候的景王一眼,低聲道:“收了仇鸞,京師武勳們怕是要震動了。”


    “道不同!”裏麵蔣慶之起身,“送客!”


    仇鸞沒想到自己都把姿態降低到了如斯地步,蔣慶之竟然連思忖一下都不肯,就斷然拒絕。


    他霍然起身,“長威伯意欲本侯如何?”


    蔣慶之看著他,抖抖煙灰,眼中有些冷意,“本伯說過,道不同!”


    你和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就算是趴在本伯麵前,本伯依舊不屑一顧!


    仇鸞麵色鐵青,“長威伯這是要和本侯……不死不休嗎?”


    對於仇鸞這等名利心重的人來說,斷人前途和殺人父母沒什麽區別!


    所以他說不死不休,還真不是玩笑。


    蔣慶之吸了一口藥煙,“對!”


    他無法忘記前世看到的曆史。


    那個畏敵如虎,隻想保存實力的仇鸞,竟和俺答私下勾結,放俺答大軍南下。隨後北地遭遇了一場浩劫。


    多少人死於異族馬蹄之下,多少人被擄掠到了塞外……


    這樣的人,該死!


    蔣慶之看著怒氣衝衝出去的仇鸞,輕聲道:“是該不死不休!”


    景王進來了,剛才他一直在外麵,“仇鸞亦是名將,表叔為何不肯收留他?”


    “名將?”蔣慶之笑了,“你先管好自己再說。”


    “大不了在宮外過新年。”景王滿不在乎。


    蔣慶之卻需要進宮。


    今日有小朝會,越靠年底,小朝會的事兒就越多。墨家一幹人馬需要他這位巨子去坐鎮。


    剛到宮外,他就遇到了道爺身邊的小內侍張童。


    “長威伯,陛下吩咐,讓景王殿下吃點苦頭。”


    “有數了。”蔣慶之幸災樂禍的道。


    小朝會一開始就充斥著火藥味。


    有人攻訐兵部今年錢糧超標,就在王以旂據理力爭時,有人突然對工部發難。


    “今年工部打造的器具差了半成,各處都在索要。”那官員不滿的道:“工部每年領了不少錢糧,就用這來迴報陛下的厚望?”


    這是個必須要迴答的問題。


    薑華幹咳一聲,說道:“今年各處事兒不少……”


    “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吧?”


    “是。”薑華點頭,“各處工坊都在盡力打造器具,可終究差了半成。”


    這時藍臻說道:“工部前個月曾上疏,懇請朝中撥些錢糧,再興建幾個工坊。可此事並無下文。”


    這口鍋被丟到了嚴嵩的頭上。


    老嚴嵩越發消瘦了,官袍看著有些大,胸腹那裏空蕩蕩的,他說道:“靠近年底了,戶部也不寬裕。且越是年底開銷越大,若是給了你工部,別的地方要錢要糧,老夫拿什麽給?”


    眾人紛紛開口,這個我這裏差錢,那個說我那裏缺糧。


    就在亂糟糟之際,藍臻突然問道:“聽聞長威伯在城外有幾個頗大的工坊?”


    朱希忠一怔。“這些狗東西竟然聯手做戲?”


    蔣慶之冷眼旁觀許久,此刻見藍臻出來,才知曉這是蓄謀已久的一次突襲。


    從攻訐兵部轉移他的注意力,到突襲工部……藍臻為內應,用開玩笑的口吻提及墨家在城外的基地,這是要做什麽?


    “藍侍郎問這個作甚?”蔣慶之點頭。


    “若是暫時無用,可否借給我工部?”藍臻看著蔣慶之,玩笑的語氣很濃鬱。


    但距離年底還有十四天。


    在這個時候開這等玩笑。


    便是在逼迫蔣慶之。


    ——那個東西呢?


    拿不出來,便把城外的基地給我工部如何?


    你蔣慶之言而無信,此後可還有臉幹涉政事?


    可還有臉在城外弄什麽工坊?


    再有,若是拿不出東西,沒有工匠,你那工坊有何用?


    就像是男人自詡雄偉,可特麽單身狗一隻,有卵用。


    藍臻看著蔣慶之,似笑非笑。


    群臣也在看著他。


    蔣慶之開口,“十日後,虎賁左衛校場!”


    藍臻眸子一縮,隨即笑了,“好!”


    “好!”


    許多人大聲叫好,這便是架秧子。


    散朝後,嚴世蕃扶著嚴嵩出去,“今日這出戲倒是精彩,藍臻最後一擊陰狠,不但要蔣慶之身敗名裂,且還要把他辛苦弄出來的基業給收了。這是趕盡殺絕啊!”


    嚴嵩拍拍他的手背,老眼中都是見慣風浪的平靜,“對付對手,一旦出手就不可給對方留餘地。要麽徹底壓倒他,要麽,就等著被對方壓倒。再無第三條路。”


    “你死我活!”嚴世蕃看了和朱希忠走在前方的蔣慶之一眼,“蔣慶之看似胸有成竹。”


    “誰不是呢!”嚴嵩莞爾,“你看看藍臻。”


    藍臻被幾個官員簇擁著,看著意氣風發。


    “慶之,此事你若是沒把握,哥哥我來善後!”老紈絝憂心忡忡。


    “我說了十日後,自然有把握。再有,你如何善後?”蔣慶之問道。


    老紈絝看了藍臻一眼,“哥哥我家中有死士。”


    藍臻感受到了目光,看了過來。


    朱希忠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逝。


    “老朱你這是玩笑吧?”


    讓死士弄死一個侍郎,你就不怕事泄後成國公府完蛋?


    “你以為呢?”朱希忠看著他。


    臥槽!


    老紈絝是認真的。


    蔣慶之嘴唇蠕動。


    朱希忠突然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哥哥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蔣慶之輕聲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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