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父子都在,嚴世蕃在後麵些,身後就是趙文華。


    趙文華低聲道:“藍臻此刻提及此事,這是要給蔣慶之當頭一棍。殺殺他在蘇州府出的風頭。”


    嚴世蕃搖頭,“這不隻是殺殺他的風頭,而是在逼宮。”


    趙文華一怔,旋即明白了。“墨家巨子言而無信……嘶!”。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要讓蔣慶之的名聲頂風臭十裏!”


    信諾在此時便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


    不守諾的人,會被世人鄙夷。而不守諾的墨家巨子,會讓世人看輕墨家。


    “藍臻這是徹底投向了那些人!”趙文華咬牙切齒的道,他頭一次站在蔣慶之的立場,對藍臻恨之入骨。


    蔣慶之南下蘇州府後,沒了目標的士大夫們把目標對準了嚴黨。


    通政使司作為一道大門和過濾網,趙文華首當其衝,被彈劾的次數之多,前半生加起來都沒法比。


    嚴世蕃點頭,“最近幾日彈劾你的奏疏少了許多。”


    趙文華點頭,“蔣慶之迴歸,咱們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


    “說實話,這個人……我還真沒法厭惡他!”嚴世蕃看著蔣慶之緩緩走出來,不禁有些心緒複雜,“陛下用咱們擋在百官之前做了一堵牆,而蔣慶之此刻卻擋在了咱們前麵……”


    當初曾大打出手,勢不兩立的嚴黨和蔣慶之,最近的關係卻越來越熱絡。


    這也印證了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恆的利益。


    見蔣慶之出來,藍臻往邊上讓了讓,一方麵讓蔣慶之有個地兒說話,另一方麵他擔心這廝一旦惱羞成怒,弄不好就會動手。


    蔣慶之動手,陛下會如何……藍臻下意識的看了道爺一眼,發現道爺的神色……怎麽說呢!和往常的淡漠表情不同,好像多了些憐憫?


    藍臻覺得應當是惱火。


    是了,本官逼得蔣慶之走投無路,想來陛下正暗自惱火。


    但藍臻此刻別無選擇,要麽出來撩撥、逼迫蔣慶之,要麽就等著被那些人拋棄。


    一旦那些人舍棄他,藍臻此生再無升遷的機會。更要命的是,藍臻在前期得罪了蔣慶之,此後蔣慶之一旦尋到機會,絕壁會把他往死裏整。


    此次蘇州府的事兒,他也摻合進去了,一旦事泄,蔣慶之能活活弄死他!


    想到這裏,藍臻眸色堅定,微笑道:“倒是本官忘了,長威伯剛從蘇州府歸來,想必那寶貝還沒準備好?”


    可快年底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蔣慶之看了藍臻一眼,“工部的工匠準備好了?”


    藍臻下意識的看了薑華一眼,老好人薑華正冷冷的看著他。


    他還忘了這茬,一旦他被那些人拋棄,薑華絕對會對他下狠手。


    自古華山一條路!


    藍臻把顧慮盡數丟開,“長威伯若是能拿出利國利民的寶貝,工部自然也不會吝嗇些工匠。”


    蔣慶之說道:“離年底還有月餘,正好,給今年收個尾,為明年開個好頭。”


    “長威伯之意……”藍臻卻要逼他給個清晰的日子。


    “年底之前,定然會讓藍侍郎看到那個寶貝!”


    蔣慶之看著群臣,見嚴世蕃神色複雜,趙文華竟然對藍臻在冷笑。嚴嵩……老嚴怎地瘦了那麽多?


    老紈絝盯著藍臻,雙拳緊握。


    蔣慶之緩緩說道:“那必然是無可置疑的寶貝!”


    散朝後,蔣慶之和朱希忠並肩出去。


    “長威伯。”


    蔣慶之迴頭,見是嚴世蕃。


    “嚴寺卿。”


    老丈人就在不遠處等他,看著憂心忡忡。


    嚴世蕃近前,低聲道:“若有難處,開口就是了。”


    蔣慶之頷首,“蔣某領情了。”


    蔣慶之婉拒,嚴世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無論如何,你這人……可交!”


    沒想到嚴世蕃對自己竟有這等評價,蔣慶之不禁莞爾,隨即他去了老丈人那裏。


    “此事可有把握?”李煥問道。


    “丈人放心。”蔣慶之從容道:“對了,娘子說丈人最近身體不適,便請教了禦醫,禦醫給了個方子,迴頭讓人送去。”


    “這事兒不急。”李煥低聲道:“藍臻此次咄咄逼人,背後定然有人在攛掇指使,你若是不妥便稱病。誰敢逼迫,老夫……”


    老丈人眼中閃過兇光,“老夫自然會和他說說道理。”


    蔣慶之笑嗬嗬的道:“多謝丈人。”


    他覺得老丈人是在安慰自己。


    他拱手走了,沒多久就有人靠近李煥,說道:“令婿當初在大同築京觀,看似威風凜凜,可也是造下了殺孽。神靈慈悲,定然不忍。此次令婿在蘇州府又造下了殺孽,有人說……對子嗣頗有影響。”


    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是惡毒的詛咒。


    ——你那女婿在大同殺人無數,更是把京觀這個古老的玩意兒又弄了出來,所以他婚後至今無子。此次他在蘇州府造下無邊殺孽,必然會報應在子嗣上。


    老李,你那女兒怕是要一無所出了。


    等著斷子絕孫吧!


    邊上幾個官員聽到這話,不禁止步側目。


    李煥是個本分人,也是個不惹事的性子,多年來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行事風格。


    所以,眾人都準備看他表演如何唾麵自幹。


    李煥側身看著此人。


    官員微笑,準備迎接他的反駁。


    李煥舉起手。


    眾人愕然,李煥收手。


    這才符合老好人的性子!


    眾人都笑了。


    然後隻見李煥抬腿,用力一踹。


    “嗷!”


    蔣慶之聞聲迴頭,就見老丈人身前跪著一個官員,雙腿夾著,抬頭指著李煥,麵色漲紅如豬肝……


    “李煥……”


    啪!


    李煥一巴掌抽去,罵道:“你咒罵老夫,老夫不會與你計較。你卻詛咒老夫的女兒女婿。艸你娘!老夫不發威,你真以為老夫是病貓不成?”


    說著,李煥又補了一腳,把官員踹倒,然後環視一周,目光炯炯。等看到蔣慶之時,李煥楞了一下,然後擠出一個慈和的笑……


    蔣慶之目瞪口呆……


    這就是我那和氣的老丈人?


    這就是婆娘說的,和妻子從未紅過臉,和街坊從未吵過架,和同僚從未發生過衝突的老丈人?


    李煥打人了。


    消息傳到道爺那裏,道爺問了緣由,說道:“兔子急了都咬人,何況是人。朕本覺著李煥性情太過柔弱,故而讓嚴世蕃領著太常寺卿之職,以鎮壓那些官吏。沒想到李煥竟有此等威勢,且曆練一番,隨後倒是能用用。”


    李煥還不知自己因禍得福,道爺卻接到了‘噩耗。’


    “陛下,長威伯從宮中拉走了一馬車好食材。”


    道爺一怔,來人說道:“奴婢阻攔不利,有罪。”


    黃錦幹咳一聲,“此事……陛下,今年的臘肉味兒頗為濃鬱。”


    這是禮尚往來啊!


    “陛下,長威伯求見。”


    道爺冷著臉,等蔣慶之進來行禮,便說道:“那燧發槍威力驚人,為何不在此刻拿出來?”


    蔣慶之說道:“陛下,燧發槍不在於一支兩支,而是……”,他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


    “一排排將士列陣上前,聽號令開槍,硝煙彌漫中,前方的靶子上彈孔密布……陛下,臣也想在今日就把燧發槍拿出來打那些人的臉,可後續呢?”


    道爺想到了自己先前的判斷,“你是想藉此震懾?”


    “是。”蔣慶之說道,“武學將會源源不斷為大明培育出將才,而原先的那些人,武勳,將門……他們不會甘心退出。往後的衝突必將越來越多,越來越激烈。他們會悲憤高唿,說自己有才而不得重用。


    而燧發槍的出現,就是一次變革,讓他們把持的所謂家傳兵法淪為無用之物!”


    “你是說,燧發槍會讓兵法也來一次變革?”道爺問道。


    “是一次徹底的變革。”蔣慶之說道:“刀槍和騎兵不會退出,但他們將會逐漸讓位於火器。火器為主的戰法誰都沒經曆過,哪來的自信說自家的兵法能駕馭這等戰法?”


    “你會?”道爺莞爾,“這燧發槍也是第一次麵世……”


    “臣是天才!”蔣慶之厚顏道。


    道爺蹙眉看著他,蔣慶之很認真的道:“您放心,我有數。”


    道爺點頭,“那麽……需要多久?”


    “臣需要至少一百火槍兵。也就是說,必須要盡快打造出一百支燧發槍。臣可先操練虎賁左衛,但燧發槍上手也得花費些時日。所以,臣請陛下應允,讓兵仗局那邊介入……”


    兵仗局的工匠多,且老師傅不少,蔣慶之垂涎已久,可那是帝王的勢力範圍,他很有自知之明的轉向工部索要工匠。


    “可!”道爺讓人去兵仗局傳話,“慶之那邊但凡有所求,隻管應承。”


    “是。”黃錦出去了。


    “年底之前可來得及?”道爺問道。


    “來得及!”蔣慶之有把握在年底之前組建一支小型火器軍隊。


    “年底之前,臣定然會給那些人一個大大的驚喜!”蔣慶之說道:“臣請在虎賁左衛先行測試。”


    道爺沉默了一瞬。


    就在蔣慶之覺得他會反對時,道爺點頭,“好生去做。”


    蔣慶之渾身一鬆。


    走出西苑,他對徐渭說道:“這個大明要變了。”


    “伯爺指的是……”


    “我曾說墨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今,這便是邁向星辰大海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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