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子的先生,王波這位侍讀的地位不低,一年四季盧靖妃那邊都會有禮物相送,景王這邊的人見到他也頗為恭謹。


    這些都不算啥,若是景王能逆襲奪嫡,王波這位侍讀……就如同曆史上裕王登基後,他潛邸時的班底幾乎都青雲直上。


    高拱飛升宰輔。


    張居正飛升宰輔……後來更是近乎於攝政。


    為何從龍曆來被視為改變自己命運的最佳途徑?


    便是因為有這些先例在。


    景王身邊人鼓動他奪嫡,說實話,蔣慶之不覺得有錯。


    所謂各為其主,利益不同,立場自然不同。


    王波是景王的先生,他勸景王奪嫡也是分內事兒,哪怕是道爺,最多是把此人趕迴翰林院罷了。


    但這廝竟敢挑撥離間,說蔣慶之更傾向於勢單力孤的裕王為太子,這就過了。


    蔣慶之一巴掌抽的王波另一邊臉頰高高腫起,他嘶聲道:“蔣慶之,你特娘的……”


    蔣慶之一腳踹倒他,獰笑道:“狗東西,在蘇州府吃了本伯的癟,憋著一肚子氣,這是想在本伯身後捅刀子。誰給你的勇氣,可是姓梁?”


    王波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慘叫。


    蔣慶之緩緩看向了陳軒。


    陳軒下意識的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


    “知曉本伯最看不起你等的是什麽嗎?”蔣慶之拿出藥煙,輕蔑的道:“儒墨之爭,雙方各自為自家利益出手,這沒問題。可儒家出手的路數卻多是下三濫。暗中捅刀子,或是挖坑,或是……你等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做個人?”


    這話羞辱的陳軒麵色潮紅,他剛想開口反駁,蔣慶之用藥煙指指他。“你等以為景王暗地裏定然在圖謀奪嫡,隻要投其所好,乃至於許諾幫襯,他便會喜不自禁。人呐!自己齷齪,便會把別人也想的齷齪。”


    ……


    “……長威伯說,人呐,自己齷齪,便會把別人也想的齷齪。二位皇子兄友弟恭,孝敬陛下之心堅如磐石,豈是你這等小人能蠱惑的?”


    從得知景王動手毆打先生後,盧靖妃就有些坐立不安。


    她擔心的不是動手,而是動手後引發的輿論。


    等得知王波說景王暴戾時,盧靖妃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說這是要毀掉老四。


    若是景王暴戾的名聲傳出去,從此別說什麽奪嫡,怕是連封地都會選在偏僻的地兒。


    而且要命的是,一旦暴戾的名頭給坐實了,此後再無人投靠景王。


    一個孤零零的皇子能做啥?


    別說奪嫡,去封地連屬官都配不齊。


    這不是毀人嗎?盧靖妃大怒,把王波這個名字咬牙切齒的念了多遍。但危機迫在眉睫,她必須要想法子攔住王波,至少拖住他,等道爺迴宮後再去請示。


    可看看左右,盧靖妃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在宮中做事兒是好手,去外朝卻無能為力。


    宮中和外朝是兩個係統,道爺身邊的黃錦等人能吃得開,那是因為他們的身後是道爺這尊巨神。而後宮嬪妃……說實話,在宮中哪怕能橫行,可在外朝依舊沒人鳥你。


    盧靖妃無奈,便讓陳燕先去現場看看,安撫住景王,若是可以,先穩住王波再說。


    另一邊,盧靖妃令人快馬去新安巷稟告道爺,便是希望道爺能及時趕迴來處置此事。


    當得知進宮的是蔣慶之,而不是道爺時,盧靖妃不禁苦笑,說也不知陛下在宮外是遇到了什麽,竟然……


    竟然連他最心愛的小兒子的麻煩都能置之不顧。


    所以,當聽到內侍轉述了蔣慶之的這番話後,盧靖妃霍然起身,“好!好!好!”


    自己齷齪,便把別人也想的齷齪……這是說王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誹謗景王。


    蔣慶之先把暴戾那口鍋從景王頭上摘下來,接著又說二位皇子兄友弟恭,這便是說奪嫡的事兒。


    無論景王是否奪嫡,但兩兄弟之間的關係依舊友愛。


    別人說這話會引來嘲諷,但蔣慶之卻身負道爺重托,有管束二位皇子之責,他說出這話,除了道爺能否定,其他人都沒資格。


    最後就是二位皇子的孝心!


    這是畫龍點睛……無論那個位子多誘人,但二位皇子一切都以嘉靖帝馬首是瞻。


    道爺說該老三上,那就是裕王為太子。景王隻會歡喜。


    若是道爺說該老四上,那麽景王上位逆襲,裕王也會為之歡喜。


    一番話,不但把景王從危機中解救出來,還順勢把群臣建言立儲引發的暗流給按了下去。


    盧靖妃目露異彩,“長威伯果然是陛下倚重的臣子,有這番話在……令人把這番話傳出去,我倒要看看那些小人會是什麽嘴臉。”


    陳燕迴來了,“娘娘,長威伯驅逐了王波二人,和殿下在單獨談話。”


    “談了好,談了好!”兒子的危機解除,盧靖妃喜不自禁,“對了,你在那,覺著長威伯對老四的態度如何?”


    陳燕仔細想了想,看看那些內侍和宮人。


    盧靖妃擺擺手,眾人告退。


    “長威伯一到就問事由,殿下不說,挨了長威伯一巴掌。”


    “打得好!”盧靖妃微笑道:“動手不是壞事,不動手反而不妥。”


    “是,奴覺著那一刻長威伯是把殿下當做是家人。”陳燕說道:“隨後提到王波的那番話,長威伯勃然大怒,迴身就給了他一巴掌,接著一腳踹翻他……”


    陳燕抬頭,“奴看得真真的,長威伯那怒火真是……奴都覺著害怕。可見他對殿下愛護之心。”


    盧靖妃眯著眼,“一直有人在我耳邊說什麽……裕王孤苦伶仃最好控製,長威伯若是不傻,定然會支持他。而老四有我這個寵妃的娘在,再有外麵盧氏相助,羽翼頗豐……長威伯自然不會選他。”


    陳燕說道:“娘娘,奴看……”她猶豫了一下,盧靖妃蹙眉,“隻管說。”


    “奴覺著……長威伯壓根就沒想過此事。”陳燕仔細迴想著。


    “他沒想過此事?”盧靖妃微微挑眉,“長威伯對老四是有情有義,可這是天家呐!”


    天家無父子!


    “人人都說陛下冷情,可誰知曉陛下最是重情。陛下不見老三老四,是擔心二龍不相見的判語。可再重情……”


    盧靖妃知曉,再重情的帝王,骨子裏依舊是帝王。


    帝王有情是幸事,但那是沒有觸及到他的根本。


    何為帝王的根本?


    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誰敢覬覦那個寶座,誰敢伸手試探那個寶座,迎來的必然是道爺的當頭痛擊。


    “長威伯也重情,可終究……從龍之功,誰不想?”盧靖妃苦笑,“盧氏那邊旁敲側擊,都是想試探此事。


    大哥多番暗示,便是想出手幫襯老三奪嫡。


    別看這是親人,若是涉及到那個位子,親情……怕是都成了笑話。”


    盧靖妃在宮中多年,見多了那等爾虞我詐,見慣了為了權力親人反目的把戲。


    陳燕抬頭,“娘娘,奴婢覺著……長威伯真的沒想過此事,或是,他壓根就在意此事。”


    “不在意?”盧靖妃笑道:“他又不是神仙,神仙也得吸風飲露不是。”


    “不過……”盧靖妃起身,“長威伯那裏不可輕忽,你去一趟,請他過來說話。”


    “是。”


    ……


    “就為了幾句話動了手,這不是你的性子。”


    書房裏隻有蔣慶之和景王。


    景王默然,蔣慶之歎道:“你是個驕傲的人,驕傲的人不屑於解釋。可此事……可大可小。”


    “表叔擔心外界說我暴戾嗎?”景王笑道。


    “再笑信不信我抽你!”蔣慶之沒好氣的道:“年輕時總覺著自己無所不能,無限可能。等人大了,挨了紅塵毒打,這才知曉,哦!原來我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並無特別之處。小子……”


    蔣慶之看著他,悠悠的道:“王波蠱惑你奪嫡,並許諾會全力相助。隨後他會隱晦的暗示,隻要你點頭,士大夫們,儒家……將會傾力支持你。”


    景王微笑著。


    “而這一切都有個前提。”蔣慶之點燃藥煙吸了一口,“正是這個前提激怒了你。王波說我更喜孤零零的老三,這話可能會激怒你,但卻不至於讓你動手。那麽,是什麽讓驕傲如你忍無可忍,出手狠抽了他一巴掌?”


    景王默然。


    “小子,陛下要迴宮了。”蔣慶之笑道:“不知曉你為何動手……陛下必須得收拾你一番,也好給外界一個交代。是禁足,還是杖責,你自家選。”


    蔣慶之見他不語,起身道:“最近我那邊事多,想通了便去新安巷。對了,我從南邊帶來了些特產,迴頭自家令人去新安巷取。走了。”


    景王這娃傲嬌,傲嬌也就罷了,偏生還執拗。


    蔣慶之覺得這份執拗是繼承了道爺的基因。


    而驕傲卻有些效仿道爺的意思。


    這便是父母言傳身教的作用。


    讓道爺懲罰一下也好,敲打敲打這小子的那股傲氣。


    “表叔!”


    “嗯!”蔣慶之在門口止步。


    身後傳來了景王的聲音。


    “那個前提是……”


    “是什麽?”蔣慶之沒迴頭。


    “與你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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