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高皇帝登基後,對文人,文官的不信任幾乎盡人皆知。


    他殺文官如殺狗,不但殺,還剝皮實草。沒事兒就弄個人皮稻草人丟在地方,新官上任就得去拜見這位‘前任’


    當看到那個人皮稻草人時,相信許多官員都會被嚇的魂飛魄散。


    但很奇怪的是,過後他們依舊該貪就貪。


    當初的恐懼仿佛從未存在過。


    人都有僥幸心,此輩不可信……這是某位帝王留下的政治遺言。


    既然文官不可信,那就另起爐灶。


    於是宮中就成了一個小朝廷,什麽錦衣衛,什麽東西廠,什麽這個監那個局……一應俱全。


    就算是和文官徹底翻臉,帝王也能有自己的一套人馬來維係統治,和文官對峙。


    這也是嘉靖帝能和文官翻臉後,依舊能坐穩帝位的緣故。


    宮中的機構繁雜,一般人壓根就摸不清裏麵的道道。


    馮源這等火器癡人更是如此,哪怕在兵仗局幹了大半輩子,他依舊對兵仗局內部的權力構架一竅不通。


    蔣慶之最近忙得不可開交,馮源也不好意思再去請教,便帶著問題迴到了兵仗局。


    “老馮迴來了?”


    “老馮,不是說你攀高枝去了嗎?怎地迴來了?不會是被長威伯給趕出來了吧?”


    “哈哈哈哈!”


    工匠們帶著羨慕的情緒調侃著馮源,馮源嗬嗬笑著,尋到了幾個老工匠。


    “有個事兒要請你等參詳一番。”馮源蹲下。


    “好處!”一個老工匠笑道:“沒有李二家的好酒喝,休怪老夫不給你麵子。”


    “我請!”馮源點頭應了,他是個認真的人,既然說了請客,那必然不會打折扣。幾個老工匠這才蹲下。


    “啥事弄的這般鄭而重之,竟然要咱們幾個一起出手?”


    “這事兒有些麻煩。”馮源指著邊上鑽空的土機床說道:“新安巷那邊弄了個新東西,需要鑽孔。那孔越直越好。這玩意兒鑽出來的空看似筆直……”


    “直個屁,若非嫌麻煩,老夫自己弄都比鑽出來的直。”一個老工匠不屑的道。


    “是啊!”馮源撓撓頭,“可這東西要的多不是。隻能用這個東西來鑽。老夫此來便是想請你等參詳參詳,可有改進的法子。”


    一個老工匠看了一眼土機床,“你莫非是想改進這個鑽孔的床子?”


    馮源點頭,“咱們都知曉,這鑽孔要想筆直,就得讓這床子自身能嚴密貼合。”


    也就是讓土機床自身的構造精度提高,然後才能提高鑽孔的精度。


    幾個老工匠麵麵相覷。


    “這事兒……”


    “若是逐一打造如何?”


    “難,這東西的要緊地方都是好鋼弄出來的,手上功夫弄不動。若是弄了鑄的,那也是白瞎。”


    “若是多弄些出來挑選……呸!那耗費之大,怕是新安巷那位有錢的伯爺也會吐血。”


    “城外墨家那塊地如今每日耗費多少錢糧?那位伯爺怕是也沒米下鍋了。”


    “若是重新弄個新床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工匠低頭,用手中的尺子在地上畫了個圖。


    這位是兵仗局資曆最老,經驗最豐富的工匠。


    連馮源都眼巴巴的等著他的計算結果。


    老工匠歎息一聲,“從頭弄的話倒是有可能,不過至少得一兩年,且耗費的錢糧怕不是少數。”


    從頭設計打造一款機床,中間還得經曆失敗和各種錯誤……一兩年就能出來,丟在後世也能令人瞠目結舌。


    馮源失望的道:“別的法子可有?”


    老工匠搖頭,“老馮,聽老夫一句勸,莫要好高騖遠。此等事盡力而為即可。至於打造新床子……”


    眾人相對苦笑。


    “陳太監!”


    陳實來了,見到馮源後,本來板著的臉多了一抹笑意,“老馮迴來了?”


    “是。”馮源恭謹行禮,“小人有些難題迴來請教。”


    “隻管問。”陳實笑道。


    等他走後,老工匠說道:“其實陳太監算是不錯了,至少比工部那些官員強。”


    “可不是,聽聞工部那些官吏壓根沒把工匠當人看,克扣錢糧不說,動輒打罵。”


    “打罵也就罷了,最令人頭疼的是不懂裝懂,明明該往西,他們偏說往東。你可敢問一句:你懂個屁?


    但凡反對,先一頓毒打再說。久而久之,工部那邊的工匠都學乖了,上麵說什麽,咱們就做什麽。至於什麽革新,關我鳥事。”


    眾人一陣牢騷,令馮源不禁唏噓不已,心想長威伯對老夫的支持若是說出來,能讓這幫人嫉妒的眼珠子發紅。


    想到蔣慶之所說的青史留名,老馮心中火熱,準備迴去繼續琢磨。


    就在第二日,有人去工部請見藍臻。


    “蔣慶之那邊遇到了難題,據聞是關於鑽孔的麻煩。馮源一籌莫展求到了兵仗局,兵仗局那些老工匠也無能為力。”


    “知道了。”


    等來人走後,馮源猛地揮拳,一下就蹦了起來。


    蔣慶之當初向工部求援,想讓工部支援他一些工匠。薑華無所謂,藍臻卻出麵反對,並把工匠們最近的事兒安排的密密麻麻的,壓根騰不出時間。


    而蔣慶之的迴擊就是:老子要弄的是利國利民的寶貝,你工部難道還敢阻攔?


    現在大夥兒都在盯著新安巷,等著看蔣慶之能弄出什麽寶貝來。


    京師士林議論紛紛,剛開始還頗為謹慎,畢竟大夥兒都擔心墨家蟄伏千年留下了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一旦被蔣慶之丟出來,工部敢不給工匠,道爺能一記掌心雷把工部轟沒了。


    可時光流逝,新安巷半分動靜也無。讓那些人信心高漲了起來。


    藍臻當初反水後,和工部尚書薑華之間的關係急轉直下。如今薑華也在等著蔣慶之的寶貝出籠。一旦成功……


    藍臻麵色潮紅,興奮的無以複加。


    “蔣慶之,老夫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一旦蔣慶之拿不出好東西,儒家那些人自然會鼓噪起來。


    藍臻什麽都無需做,等著收獲勝利果實就好。


    他當即叫來心腹,吩咐道:“工部的工匠務必要看牢,不許去幫襯外人。”


    “侍郎放心,哪怕是成國公來了,也休想從咱們工部借到工匠。”心腹心領神會。


    等心腹走後,藍臻癱坐在椅子上,興奮過後的疲憊潮水般的湧來。


    他閉上眼,突然身體一震,“老夫何時這般不顧大局了?”


    他睜開眼睛,目光複雜。


    嘴唇蠕動幾下,“就這麽一次,此事後,老夫當一心為公,一心……絕無私心。”


    ……


    蔣慶之去了一趟火藥作坊,看到現場管理混亂,不禁怒道:“這就是所謂的重視?”


    隨行的工部尚書薑華尷尬的道:“平日裏老夫也看顧不過來。”


    “此事我看該讓宮中插一手。”蔣慶之認真的道:“薑尚書,不是我蔣慶之發牢騷,你工部管束有些不力啊!”


    這是敲打,薑華對此心知肚明。他也知曉,換個人蔣慶之還不樂意敲打,你愛誰誰,倒黴了爺不踩你一腳就算是慈悲心腸。


    “迴頭老夫就著手此事。”不過對讓宮中人插手火藥作坊的事兒,薑華有些猶豫。


    “這事兒若是老夫點頭,迴頭工部上下都得埋怨老夫。”


    “是國事要緊,還是你老薑的顏麵要緊。”蔣慶之毫不客氣的道:“換個人我能建言讓宮中全盤接手。”


    跟著薑華的官員被蔣慶之咄咄逼人的態度激怒了,“這是我工部之事。”


    這裏禁止明火,蔣慶之叼著一支沒點的藥煙,斜睨著官員,“這玩意兒是老子弄出來的,怎地,不服氣?不服氣也給老子趴著!”


    官員被這話堵住了,麵色漲紅如豬肝。


    薑華苦笑,“罷了罷了,依你,依你!”


    蔣慶之笑了笑,“老薑,給你一句忠告,好官不是好脾氣。”


    薑華若有所思。


    蔣慶之揚長而去,官員冷笑道:“得誌便猖狂,我倒要看他能猖狂幾時。到時候弄不出我工部認可的好東西,休想帶走一名工匠。”


    他突然覺得不對勁,緩緩迴頭。


    曆來好脾氣的工部尚書薑華冷冷的看著他。


    “尚書,下官……”


    “廣西那邊推廣沼氣池不力,你去幫襯一番。”


    廣西那地兒……那不是半蠻荒地帶嗎?


    “尚書,尚書……”


    薑華大步往外走,“果然,還是做惡人比較爽快!”


    蔣慶之老早就看工部的管理模式不爽,但卻沒辦法伸手。今日憋著的鬱氣盡數發泄出來,整個人神清氣爽。


    迴到家中,多多從他的身前叼著一隻老鼠走過,見到蔣慶之,止步抬頭,示意鏟屎官要不要分一口。


    蔣慶之搖頭,多多遺憾的溜了。


    “伯爺,馮源一直說有事求見。”


    仆役等了他許久。


    “知道了。”


    蔣慶之先去了後院,“娘子。”


    “哎!”李恬正在看書信,書信是嫁到外地的閨蜜寫來的,信中說了一番羨慕她的話。


    “午飯讓廚房弄個紅燒肉,要甜口的,最近不知怎地,就喜歡吃甜食。”


    “知道了。”


    蔣慶之這才去了家中的‘小工坊’


    馮源見到他就羞愧的道:“小人無能。”


    “遇到難題了?”


    “是。”馮源把難事兒說了,“……最麻煩的便是伯爺說的精度,床子的精度不夠,鑽出來的孔自然就不直。”


    “也就是說,你想改進這個鑽床,但卻弄不到精密的部件。”


    “是。”


    “這事兒……”


    “小人無能!”


    “我來辦!”


    蔣慶之感知了一下腦海中一直沒派上用場的小機床。


    該大發利市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早安大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迪巴拉爵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迪巴拉爵士並收藏早安大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