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求之不得的東西,就越是想把它弄到手中。


    京師名妓寧玉,便是許多男人心中的那個求而不得的寶貝。


    她越是不露麵,那些男人就越是趨之若鶩,甚至有人砸重金隻求見她一麵。


    但然並卵。


    所以,當寧玉現身時,引得群狼狂嚎。


    就在此時,男人們的目標卻走到蔣慶之身前,盈盈福身,幽怨的道:“負心人,你終於肯來見寧玉了嗎?”


    瞬間,那些熱血仿佛都被凝固住了。


    蔣慶之嗬嗬一笑,“寧玉姑娘這話說的,蔣某與姑娘何來負心一說?”


    有人罵道:“蔣慶之,你拔了寧玉的頭籌,卻要故作姿態,若非……老子今日非得要弄死你不可!”


    一雙雙妒火中燒的眼睛盯著蔣慶之,若非忌憚在蔣慶之身後狂吃海喝的孫重樓,這些男人就敢衝上來把這個奪了他們寶貝的男人弄死。


    孫重樓抬頭看了周圍一眼。


    少爺好像惹眾怒了。


    寧玉抿嘴一笑,嘴角邊緣多了個酒窩,她再度福身,“奴新編了幾首曲子,一直等著知音。奴不管,伯爺今日定然要聽完才能走。不走……也行!”


    “哦!”


    群狼哪裏見過寧玉這等小兒女態,頓時引來一陣陣狂嚎。


    蔣慶之想拒絕,可張居正卻豔羨的道:“伯爺好福氣。”


    “慶之,有花堪折直須折,莫等白了少年頭啊!”老紈絝拽起蔣慶之,一把推了過去。


    寧玉拉著他的手,另一隻手舉起,以袖掩住半張臉,含羞帶怯的拉著他上去。


    這是霸王硬上弓啊!


    蔣慶之本想拒絕,可看著那些男人嫉妒若狂的模樣,心中一動。


    朱希忠先前說,範重大背後是勳戚,而範重大彈劾張居正,背後就有勳戚們的政治考量。


    勳戚們最大的資本就是關係網,他們利用聯姻等手段,為自己和家族編織了一個龐大的網絡。這個網絡中,大家會把一些資源拿出來共享,榮辱與共。


    而這個網絡中最大的一個群體和儒家是交融的。


    也就是說,這個龐大的關係網,最大的組成部分和儒家密不可分。


    所以,他們用彈劾張居正來向儒家示好,也是向自己關係網中的那個部分示好。


    而今日在場的不少就是勳戚。


    先前喊打的那人就是一個二世祖。


    此刻他正衝著蔣慶之獰笑。


    蔣慶之伸手攬住了寧玉的腰肢,那獰笑頓時就變成了震驚,以及一種叫做……我的女神被人褻瀆了的羞辱感。


    太樂嗬了!


    蔣慶之不禁放聲大笑。


    “蔣賊該死!”二世祖氣咻咻的罵道,身邊有人低聲道:“要不,試試?”


    二世祖緩緩迴頭。


    寧玉的香閨暗香浮動,鴛鴦站在一旁,古琴已經擺好,上好的香已經點燃,煙霧繚繞……


    “伯爺坐。”鴛鴦送來凳子。


    蔣慶之坐下,打量了一下閨房,很幹淨整潔。


    “伯爺稍待。”


    寧玉笑吟吟的去了後麵,鴛鴦送上茶水。


    蔣慶之端著茶杯,聽到門外有跺腳聲,就知曉莫展到位了。


    至於石頭那個小子,別看貪吃,此刻定然在巡弋,查找可能的威脅。


    來青樓唱個歌,至於那麽緊張嗎?


    蔣慶之突然想到了後世的那些大人物,在屏幕上看著頗為威嚴得意的他們,想來也對這樣的生活模式很無奈吧!


    “讓伯爺久等了。”


    寧玉出來了,一襲略顯單薄的白裙,胸口那裏微微敞開,卻不是露,而是一種莫名的,能最大程度突出她仙氣飄飄氣質的穿法。


    “鴛鴦。”


    “小姐!”


    “彈琴。”


    “是。”


    鴛鴦坐在古琴後,小臉兒一板著,竟然隱隱有大家氣勢。


    手一動,琴聲起。


    寧玉手臂輕舉,仿佛舉著一朵花。她看了蔣慶之一眼,此刻琴聲突然加快,寧玉雙手張開,衣袖飄飄……


    琴聲突然一變,變得珠走玉盤般的流暢和穩定。


    寧玉開口:“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迴時,月滿西樓。”


    嗓音婉轉,嬌嫩中帶著一種渾厚,融合成了一種奇異的風格。


    蔣慶之前世也在現場近距離聽過那些歌星的演唱,但從未聽過這等動人的歌聲。


    他眯著眼,仿佛看到了一個女子站在橋頭,看著遠方,仿佛在期待著誰……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琴聲緩緩,歌聲卻悄然提了一個調子,頓時一種離愁別緒,一種相思入骨的悵然,讓蔣慶之不禁微微點頭。


    他想到了前世那個把巧克力塞進自己嘴裏的女同學。


    如今想來那個女同學算不得美人,但那種自然而然,以及不摻雜一點兒名利欲望的情感,卻讓他倍感懷念。


    若是時光倒流,我可願去追尋她,與她攜手一生?


    蔣慶之不知道,但每當對這個紅塵生出厭惡情緒時,他總是會想起那一幕。


    那不是愛,蔣慶之很清醒。


    但什麽是愛?


    後世有個老蛇皮說:愛其實就是饞對方的身子。


    鴛鴦看了蔣慶之一眼,見他眯著眼,專注看著寧玉的舞蹈,心中不禁一喜。


    樂聲變了。


    歌聲也變了。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2。去年春恨卻來遲,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舞蹈的節奏變得緩慢。


    歌聲也多了些清澈,仿佛一個宿醉醒來的女子正在看著窗外的細雨發呆。燕子低空從她眼前掠過……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蔣慶之想到了在南美認識的一個少女。


    少女是賣水果的,蔣慶之有陣子無事可做,每日就出去溜達。他喜歡蹲在水果攤邊上,看著人來人往。


    就像是以一個獨立於這個世界的視角,在孤獨的看著世人的悲歡離合。


    他穿著一條大褲衩,腳下是從國內帶來的人字拖,t恤是某夕夕的便宜貨……除去少了一杯馬天尼之外,和賣豬肉的周星星差不多。


    少女總是會在收攤時給他幾個水果,他開始不要,少女也不勸,就把水果放在他的身邊。


    一來二往熟悉了,二人之間多了曖昧的味兒。


    就在蔣慶之的叔叔給自己的哥哥打去越洋電話,讓他做好有個外國兒媳婦的準備時……一場變亂開始了。


    每天蔣慶之都能看到新聞中各地的暴亂情況,那些政客們在鏡頭前慷慨激昂的拍胸口碎大石,滿嘴謊言把自己都說的信以為真了。


    暴亂很快延伸到了他們所在的城市,叔叔開的是小超市,是風險最高的行業,於是便關閉大門,準備聽天由命。


    暴亂那幾日,每天都有暴徒來打砸。


    卷簾門被砸壞了,但後麵是堆積的各種雜物。


    而在雜物後麵,是提著消防斧的叔侄二人。


    他們的身家全在小超市裏,叔侄二人發誓要用生命來捍衛自己的財產。


    當雜物被推倒時,二人果斷選擇了蹲下……


    “留得青山在……”叔叔沒說完這句話,就被暴徒一棍子打暈了過去。


    零元購很快結束了,叔叔傷心欲絕,蔣慶之木然。


    叔叔準備迴去,蔣慶之也準備迴國打工,按照父母的心願,每日996福報,努力掙錢,早日掙夠買房的首付款……


    他準備去和少女告別。


    可攤子沒了。


    他是個重情義的人,便根據少女給的地址尋到了她家中。


    他看到了的一張照片。


    “人呢?”蔣慶之問。


    少女的母親木然搖頭,“沒了,都沒了。”


    “哪去了?”蔣慶之突然瘋狂喊道。


    那一刻,他才發現少女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竟然意外的重。


    少女的母親抬頭,一雙紅腫的眼裏都是麻木。


    “沒了!”


    蔣慶之衝出去,敲開鄰居家的房門,問少女的去向。


    ——少女家貧,就在暴亂的第二日,她冒險去出攤,這一出去就再也沒迴來。


    “有人看到她被軍警用棍子毆打,隨後被拖走了。”


    蔣慶之發狂般的去警局詢問,警局把他趕了出來。


    蔣慶之不甘心,他把自己最後的那點錢拿去賄賂了一個軍警。


    ——失蹤了。


    軍警好心告訴他,“此次失蹤的有三十多人,男人多半是死了,被丟在某個陰溝中,過陣子腐爛了自然能發現。女人多半在東歐的某個地方……成為男人的玩物。”


    蔣慶之走在街頭,他看到街邊的電視機裏,一個男人舉著ak在瘋狂唿喊著反政府口號……


    他木然迴到小超市,叔叔正在等他。


    “機場那邊說,明天就能恢複正常秩序,咱們需要轉機三次……”叔叔絮叨著,“這樣能省不少錢。”


    蔣慶之抬頭,“我不想走。”


    叔叔愕然,“留在這裏作甚?”


    蔣慶之說:“找一個公道。”


    為她!


    找一個公道!


    蔣慶之睜開眼睛,發現臉上冰涼。


    他伸手抹了一下,起身。


    “歌不錯。”


    門開,蔣慶之走了出去。


    莫展看了屋裏一眼,冷厲的目光掃過兩個愕然的女人。


    “他竟然就那麽走了?”鴛鴦不敢置信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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