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鬆崩潰了。


    “咱也不知什麽組織,咱隻知曉咱們的目標是反明複元。最好是殺光了朱氏。”


    “誰是首領?”燕三親自動手上刑。


    “咱真不知。”陳鬆說道:“咱這裏就是單線和人聯絡。”


    “那人是誰?”


    “上次太子被毒殺後,那人就被你們給弄死了。”


    艸!


    燕三咬牙,“你還知曉什麽?說出來,咱讓你少受些苦楚。”


    陳鬆說道:“咱就一個要求。”


    “說。”


    “咱想再見長威伯一麵。”


    “好。”


    陳鬆開始交代……


    蔣慶之在殿外曬著太陽,一個宮女路過,疑惑的看著他,“伯爺,會曬黑了。”


    蔣慶之咧嘴一笑,“時常曬太陽能延年益壽。”


    維生素d的來源啊!


    宮女嘟囔,“真的能延年益壽?”,迴頭這宮女真的每日都去曬太陽,沒多久宮中就多了個黑臉宮女。


    燕三出來了,“果然是蒙元餘孽。陳鬆想見你一麵。”


    “不甘心?”


    “誰知道。”


    燕三看著他進去,隨即神色森然,“燕騎丟人了。”


    “是。”汪澤低頭。


    “咱們差在這裏。”燕三指指腦子,“陛下讓長威伯加入此事,不是什麽監督,亦不是什麽親戚之故。陛下之意是……讓長威伯來做這個腦子!”


    ……


    “他們在宮中久了,腦子僵化了許多,讓你見笑了。”蔣慶之坐下,靜靜看著陳鬆。


    “咱本想耍弄他們一番,沒想到卻引出了長威伯。”陳鬆苦笑,“這也是命數吧!”


    “你想說什麽?”蔣慶之問道。


    陳鬆說道:“咱是漢兒。”


    “嗯!”


    “長威伯定然覺著咱這是背棄了祖宗吧!”


    “差不多。”


    “知曉咱為何會被蠱惑嗎?”陳鬆笑道:“咱當年家窮,窮到什麽地步……一家子就一條褲子,誰要出門誰穿。


    一次我出門便穿了那條褲子,可褲子太大,咱還小,不小心便把褲子弄破了。迴到家被爹娘一頓毒打。


    沒多久,有人來村裏,一番鼓吹,說能讓孩子去宮中過好日子。村裏窮困的人家不少,那人最終收了五人。其中便有咱。”


    蔣慶之脊背一涼。


    “在進宮之前,咱就被反複教導,大明如何腐敗,咱們的窮困便是因為朱氏殘暴無能……”


    這是洗腦!


    蔣慶之眯著眼,“繼續。”


    “酒水。”陳鬆笑道。


    “給他!”蔣慶之吩咐道,外麵有人應了。


    “繼續說。”蔣慶之吸了口藥煙。


    陳鬆舔舐了一下嘴唇,“咱那時候小,聽久了自然就信了。等挨了一刀後,對朱氏的恨意更是刻骨銘心……”


    “那些人手段不錯。”燕三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走路就不能帶點動靜?”蔣慶之說道。


    陳鬆說道:“進宮之後的一年,沒人來聯絡咱。一年後,一次咱犯錯,被人救了。那人……便是聯絡人。”


    燕三眸色冰冷,“你還知曉些什麽?”


    陳鬆搖頭,“對太子下手是謀劃了許久的事兒,咱負責盯著太子的飲食,尋找破綻。就這麽盯了一年,這才尋到機會……”


    “那麽,你想見我是為了何事?”蔣慶之問道。


    陳鬆抬頭看著他,“咱是漢兒,可卻背棄了祖宗。咱死後自然無顏去見他們。可咱真的錯了嗎?長威伯!”


    陳鬆聲音尖銳了起來,“咱從小就吃不飽,穿不暖。咱那時候就一個念頭,誰能讓咱吃飽飯,咱願意為他去死。可這個大明不能,朱氏不能。誰能?長威伯學問精深,想必能迴答咱這個問題!”


    蔣慶之默然。


    燕三森然道:“這便是你丟棄祖宗的理由?”


    祖宗,在這個時代幾乎淩駕於萬物之上。


    你隨便在街上拉個人問他:祖宗大還是皇帝大?


    一百個人,一百個共同的迴答:當然是祖宗大。


    大談什麽道德修養,不如祖宗當年的一句話。


    民間如此,廟堂也是如此……祖訓比天大!


    什麽敬畏心,不如祖宗的一句話。


    陳鬆的臉第一次漲紅,羞惱的道:“可祖宗也不能看著兒孫餓死吧!”


    燕三:“……”


    陳鬆的眼珠子紅了,“你可知曉要餓死的那等絕望?你可知曉一家子隻有一條褲子的窘迫?你可知曉咱第一次吃飽飯時的的念頭?”


    蔣慶之起身走出去,身後傳來了陳鬆的嘲笑:“長威伯也無法迴答咱的問題嗎?”


    “你有一萬種法子去解決這個問題。比如說自首。”蔣慶之站在殿外,覺得心中鬱悶的慌,“可你卻選擇了一條道走到黑。你可知曉若是蒙元人重新殺進中原的後果?”


    裏麵沉默了。


    “史書上有,但你應當沒讀過史書。”蔣慶之說道:“蒙元人當年殺進中原,製造了無數殺孽。從北殺到南。前宋末年人口多少?到了蒙元立國時人口多少?中原十室九空。”


    “你的家人也不會逃過這一劫!”蔣慶之說道,“蒙元人統禦中原時,令不得隨意殺漢人,若是殺了,責打,另罰沒銀錢或是牛羊。看,這便是漢人,與牛羊的地位一般。”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蔣慶之問道。


    陳鬆默然良久,“咱聽了伯爺這番話……此刻五內俱焚,覺著對不住列祖列宗。可咱就一股子執念消不去,敢問伯爺,誰能讓咱們吃飽飯?誰能讓咱們有衣穿?”


    蔣慶之的嘴唇動了動,他抬頭看著藍天白雲,心中的那個念頭和意誌越發堅定,“我們自己!”


    “自己?”陳鬆說道:“咱們隻是螻蟻般的小民,如何能影響天下?”


    “為何不能?”蔣慶之說道。


    “咱們村裏人大字不識,愚昧的令人覺著就是一群行屍走肉……”


    “所以需要教導他們,讓每個人都有讀書的機會。”


    “可讀書要錢。”


    “當百姓越來越有錢,當朝中越來越有錢,相信我,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這個世界此刻在蔣慶之眼中近乎於蠻荒狀態,無數寶藏正等著他去發掘。


    當金銀銅鐵如大潮般的湧入大明,當無數良田成為大明的耕地,當蒸汽和代表著工業和汙染的煙塵遮蔽了陽光時……


    “相信我,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這是您說的。”


    “是。”


    “伯爺可能發誓嗎?”陳鬆哽咽道。


    燕三看了蔣慶之一眼,微微搖頭。


    蔣慶之舉起手,從未有過的肅然道:“我發誓,此生必以讓大明強盛,讓萬民能吃飽飯,有衣穿為使命,矢誌不渝。若違此誓,天人共滅!”


    “哈哈哈哈!”


    陳鬆狂笑著,笑聲越來越放鬆,他喘息著,對汪澤說道:“王發,咱還有一條線是王發,當年便是他聯絡的咱。”


    汪澤走出來,深深的看了蔣慶之一眼,急匆匆帶著人走了。


    “長威伯為此等人發下毒誓,值當嗎?”燕三問。


    “值當。”蔣慶之說道:“這個天下還有多少個陳鬆?還有多少個這等嗷嗷待哺的孩童?還有多少蒙昧無知的百姓?”


    他看著燕三,“我不是為陳鬆發誓,我是為了他們發誓。”


    燕三默然。


    不知過了多久,燕三說道:“咱也讀過些書,從三皇五帝以來,但凡百姓能不餓死,便能號稱盛世。讓萬民吃飽飯……恕咱直言,難!不,是不可能!”


    “能與不能,做了才知曉。”蔣慶之迴首看了一眼偏殿,這一刻,他想到的是數十年後。


    旱災來臨,流民遍地,士大夫們在狂歡,在趁火打劫,兼並土地。而塞外異族在磨刀霍霍……


    無數士大夫喝著小酒,抱著美人兒吟詩作詞,高唱著良辰美景好時光,高唱著這是我輩的時代,這是眾正盈朝的時代……


    他猛地迴想到了千年之前。


    那個時候的肉食者們是否也是如此?


    在亡國之音中高唱盛世之歌,然後跪迎新主人。


    一次次輪迴卻換不來肉食者們的醒悟,為何?


    蔣慶之走在宮中,仿佛走火入魔般的在想著這些問題。


    是人性,還是什麽導致的?


    蔣慶之突然止步。


    “我為何要想這些呢?”


    “這一切可有解決方法?”


    “隻要大明能一直保持進取心,那麽,這些危機都將會被一一化解。”


    “我該做的是,讓這個大明保持著饑餓感。對,饑餓感!”


    蔣慶之揮揮手,搖搖頭,仿佛是要告別些什麽。


    又仿佛是在遮掩著什麽。


    “我不夠聰明,那麽就把這些難題留給聰明人去解決吧!”


    他有些心虛的感受了一下鼎爺。


    大鼎緩緩轉動著,那股子紫意好像清晰了些。


    “鼎爺,我不是在逃避,而是……人類都是這樣。哪怕是後世,從日不落帝國,到鷹醬,都難逃這個規律。我隻是個凡人,這等事還是交給神靈去操心吧!”


    ……


    “……長威伯發誓,此生必以讓大明強盛,讓萬民能吃飽飯,有衣穿為使命,矢誌不渝。若違此誓,天人共滅!”


    嚴嵩恭謹的說道。


    道爺放下手中的道書,閉上眼,歎道:“這個瓜娃子,沒事發什麽毒誓。讓大明強盛,讓萬民能吃飽穿暖……此事難於登天。”


    燕三低頭,“長威伯說,能與不能,做了才知曉。”


    “來人。”


    “陛下!”


    “令他們準備用具,朕要做法事。”


    道人們來了,為首的請示,“陛下,此次法事為何?”


    道爺身披道袍,手握拂塵,看著神像,說道:“為這個天下,為這天下萬民,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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