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遊?”


    “是,長威伯說,那寶貝在城中不便展示。”


    “很大?”


    “東西不大,不過長威伯說是動靜不小。”


    嘖!


    道爺覺得自己最近出宮的次數好像有些多了。


    “爹。”


    小棉襖提著食盒來了,“爹,表叔家廚子做了這個雞,說是什麽貴妃雞。”


    黃錦幹咳一聲,暗示這個名字不妥。


    道爺問道:“可是貴妃醉酒的典故?”


    原來是咱不學無術……黃錦自詡讀書不少,不禁羞愧不已。


    “嗯!名字是表叔取的,就是出自貴妃醉酒的典故。”


    “嚐嚐。”


    長樂打開食盒,裏麵用棉絮包裹著一個蓋好的大瓷盆。


    打開蓋子,一股誘人的香氣襲來。


    黃錦吩咐人去弄飯菜,自家站在殿外,叫來心腹囑咐道:“陛下最近胃口不好,此後但凡看到公主帶著吃食來,就趕緊去弄飯菜。”


    “是。”


    道爺前幾日辟穀,辟穀結束後胃口卻不大好,廋了不少。


    “有酒味兒。”道爺眯著眼品嚐著雞肉,又喝了一口湯,歎道:“墨家蟄伏多年,百般無聊,給自己弄些美食也算是聊以自慰吧!”


    飯菜送來了,道爺今日胃口大開,連吃了兩個饅頭。黃錦歡喜不已,又擔心他吃多了,剛想勸,道爺就放下了筷子,含笑看著長樂吃飯。


    吃完飯,長樂陪著道爺散步消食,隨後告退。


    黃錦看著她走下台階,也看到了疾步而來的芮景賢。


    “見過公主!”芮景賢很是恭謹的給長樂行禮。


    長樂頷首,隨即遠去。


    這是做給誰看?


    黃錦冷哼一聲,身邊心腹說:“芮景賢以前見到裕王都不行禮,如今卻前倨後恭,果然是無恥。”


    和裕王比起來,以前的長樂更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沒人在意。


    “這便是命。”黃錦一語雙關。


    芮景賢上了台階,“陛下可在?”


    黃錦點頭。


    芮景賢隨即請見。


    “陛下,長威伯在家中弄了個什麽禁地,這幾日每日都有些奇怪的動靜。像是……”芮景賢想了想,“嘟嘟嘟的聲音連綿不絕,像是什麽人在捶打什麽,可那聲音一直不變,力氣再大之人也無法持續那麽久……”


    “你想說什麽?”道爺問道。


    芮景賢說道:“奴婢在想,可否試探一番。”


    他看著道爺,等著吩咐。


    錦衣衛監察百官,號稱天子鷹犬。而東廠則是天子的奴仆。


    奴仆做事和鷹犬不同,一切都以主子的喜好榮辱為出發點。


    “不必。”道爺淡淡的道。


    芮景賢有些失望,告退出去後,他迴身對黃錦說道:“咱這不是為了自己,長威伯雖說得了陛下信重,可墨家許多東西陛下卻不知,東廠對此責無旁貸,可惜陛下卻不肯。”


    此刻的新安巷外,東廠的幾個好手正等著芮景賢的吩咐。一旦道爺點頭,這些人就會潛入伯府,查探後院禁地的秘密。


    “許多事莫要好奇。”黃錦一句話打發了他,隨即迴去。


    道爺在看書,聞聲說道:“芮景賢說了什麽?”


    “他說陛下應當掌控一切。而墨家……”


    “什麽都想掌控本就荒謬。”道爺淡淡的道:“膽小的帝王恨不能知曉臣子每日三餐吃什麽,每日說了什麽話,家中多少銀錢……恨不能把每個臣子的一切都摸個透徹,甚至想知曉臣子在想什麽。”


    黃錦笑道:“人心隔肚皮呢!”


    “就說嚴嵩,朕知曉他想什麽,但朕卻不去琢磨。不是不想,而是不屑。”道爺說道:“慶之在家中都弄了禁地,可見那寶貝不凡。朕……期待備至。”


    新安巷外,東廠的幾個好手正坐在一個攤位邊上吃麵條。


    三人一邊吃,一邊低聲說話,神色自若。


    “若是今夜動手,要小心孫重樓。”


    “嗯!另外那個莫展也得留心。”


    “莫展刀法了得,據聞錦衣衛被他折了幾個好手。”


    “悄然摸進去就是了。”


    “廠督可是說了,若是能查探到虛實,升三級。”


    “三級……”


    三人交換個眼色,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野心。


    誰不想升官發財呢!


    一人悄然走到三人身後,“迴去!”


    三人一怔。


    “可惜了。”


    “老子的三級啊!”


    等三人結賬走後,攤主把生意交給妻子,隨即去了伯府。


    “小人故作不經意,就隱約聽到什麽升三級,什麽虛實,還有什麽廠什麽督的……”


    “多謝了。”孫不同摸出銅錢,小販急忙擺手,“當初若非伯爺,小人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不過是順手的事兒,若是要了賞錢,那小人成了什麽?萬萬不可!”


    當初兵馬司的人應某位官員要求,準備清理新安巷外的小販,正是蔣慶之出手阻截。


    孫不同把消息稟告給徐渭。


    “是東廠的人。”


    徐渭冷笑,“伯爺曾說黃錦知進退,而芮景賢卻貪婪。東廠的人到了家門口,就該好生招待一番。可惜了。”


    ……


    第二日,天公作美,萬裏無雲,而且頗為涼爽。


    蔣慶之進宮,正好遇到道爺在吃早飯。


    “百官都在等著呢!”蔣慶之說道。


    “讓他們等。”道爺問道:“吃了?”


    “吃了……不過沒吃飽。”蔣慶之看到了一道烤羊肉,不禁覺得又餓了。


    道爺看著他,把裝著烤羊肉的碟子推過去。


    蔣慶之一陣猛造,吃完了還打個嗝,道爺問道:“飽了?”


    “飽了!”


    “寶貝何在?”


    “在宮外。”


    “若是那東西不堪,吃了朕的……”


    “保證給您吐迴來。”


    道爺指指他,起身道:“更衣,準備出發。”


    “爹,我也去。”長樂眼巴巴的看著道爺。


    道爺蹙眉,“罷了。”


    於是當群臣看到嘉靖帝時,發現他身邊多了個小內侍。


    有些眼生。


    “慶之!”朱希忠早就到了,正在吃油餅,見到蔣慶之後幾口把剩下的油餅吃了,喝了一口豆漿,打個嗝。


    “昨日有人求見你嫂子,誇讚了一番大郎聰慧,說什麽……有大儒看中了大郎,願收他為弟子。”


    朱希忠冷笑,“這是明的不行來暗的,卻不想你嫂子把臉一冷,當即令人送客。那人還不願走,喋喋不休說什麽大郎跟著你讀書,被歸於墨家門下。國公府可想好了,此後執掌國公府的乃是墨家子弟,會引發何等後果……你嫂子怒了,令人把她丟了出去。”


    “這還是剪除羽翼的法子。”蔣慶之冷笑,“不必搭理,他們來了。”


    王以旂隔老遠就笑道:“好像是昨日立秋吧?這秋高氣爽,正該出遊。聽聞長威伯擅長美食,今日我等有口福了。”


    蔣慶之負責出遊事宜,身後跟著兩輛馬車,廚子兩個。


    “那些人說墨家自苦,極為極簡,可這位巨子卻好吃不倦,可見蟄伏多年後,墨家還是變了不少。”


    “可不是,長威伯連青樓都去過。”


    “可他一直穿著布衣。”


    有人幹脆直接問:“長威伯時常穿著布衣,可是墨家規矩?”


    蔣慶之看了此人一眼,察覺到了敵意,嗬嗬一笑,“綾羅綢緞光滑無比,可論舒坦還是布衣。”


    那人冷笑,剛想繼續懟,就聽道爺緩緩說道:“確實。”


    說著道爺抖抖袖子。


    眾人這才發現,道爺常年穿著的道袍可不正是布衣?


    道爺看了群臣一眼,那種神靈俯瞰凡人的神態,讓人讀出了話裏的意思。


    ——一群土包子!


    一路浩蕩,到了城外後,陽光明媚,近處有綠草悠悠,遠處有群山隱隱,群臣詩興大發,紛紛吟詩作詞。


    出城三裏,隨即轉左。


    道路越來越荒涼,王以旂笑道:“長威伯這是要把我等賣到哪去?”


    蔣慶之說道:“海外!”


    眾人大笑。


    前方右轉,眼前豁然開朗。


    這裏是一塊空地,兩側有林子,百餘侍衛正在等候,另有數十工匠在一堵牆那裏弄些什麽。


    “怎地還有羊群,今日是要炙烤不成?”有人看到了羊群。


    “長威伯,朝中積攢的事兒不少,有什麽寶貝就趕緊拿出來吧!”


    一個官員看似溫和的說道。


    “是啊!拿出來咱們看看,也好放心吃喝不是。”


    “……”


    蔣慶之笑了笑,“稍安勿躁。”


    他迴身吩咐道:“石頭,按照咱們在俺答弄的那樣,在那堵牆上打洞埋下那些東西。”


    “有數。”


    孫重樓過去和工匠們說了一番。


    “小事。”


    一番操作後,孫重樓又放了幾個包裹在羊群中,引線拉出來……


    這時禮部左侍郎陳河問道:“長威伯這是要作甚?難道是要作法?”


    “哈哈哈哈!”


    除去朱希忠之外,今日來的都是文官。這些人大多對墨家抱著敵視的態度,聽到這話不禁大笑了起來。


    “墨家這些年蟄伏,莫非學了法術?若是如此,老夫今日倒是要開開眼界!”


    “長威伯,何時開始呀?本官都迫不及待了。”


    “……”


    蔣慶之淡淡的道:“退後。”


    說著他率先退後。


    “不就是火藥嗎?老夫當初曾親手點過,炸死人?笑話!”那個官員站在原地不動,還招手:“諸位,靠近些熱鬧。”


    火藥對大明官員不是稀罕事,前宋時火藥就用於實戰。大明立國後,京師神機營當初曾跟隨成祖五次北征,立下不少功勳。但此時的火藥威力頗為感人,作為發射藥也隻是勉強,作為爆炸物,那威力真的不夠看。


    “當初有人建言用火藥守城,兵仗局那邊弄了幾個,測試時連羊都炸不死,笑死人了。”有官員嘲笑道。


    “後果自負!”蔣慶之冷冷的道。


    “若隔著那麽遠依舊能弄死老夫,老夫死而無憾了。”


    蔣慶之冷眼看著幾個官員走過去。


    “孫不同,盾牌。”


    孫不同把盾牌頂在道爺身前。


    道爺淡淡的道:“看來這個寶貝不俗。”


    蔣慶之自家也拿起盾牌。


    那幾個官員迴頭看了一眼,有人心中發虛,“要不……迴去?”


    “怕什麽?所謂法術老夫當年見過,都是騙術。”官員冷笑。


    “石頭。”


    “哎!”


    “點火!”


    “好嘞!”


    孫重樓點燃引線後,掉頭就跑。


    一群人看著引線冒著青煙,一路延伸過去……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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