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的駐地在城北。


    這裏原先是個豪商的宅子。


    “那豪商走私草原,後來不知怎地,一夜之間一家子走親戚的時候被人血洗了,這宅子就空了出來。”


    孫不同打探消息的能力不錯。


    “莫要諂媚。”蔣慶之在孫不同的諂媚笑容中有些飄飄然了。


    “小人這是習慣了。”孫不同嚐試冷著臉。


    可那八字眉這麽一皺,看著竟然像是特娘的……光頭強?


    嘖!


    “你還是原先模樣吧!”


    孫不同大喜,馬上恢複了諂媚模樣。


    “伯爺,太原知府孫煥求見。”


    孫煥看著就像是隔壁家的小老頭,身材也小,見到蔣慶之就是一番嘮叨,什麽在太原為官不易。南城候廖江來太原,不但沒能鎮壓白蓮教,反而遇刺,引得城中輿論嘩然……


    “如今白蓮教雖說隱入暗處,可咬人的狗它不叫。本官覺著這太原城啊!風雨欲來!”


    老頭走了。


    “孫煥的意思,若是沒把握,伯爺在太原待一陣子便迴京,別弄的血糊糊的,反而帶累了他。”


    胡宗憲說道:“此人我當初曾聽聞過,很是執拗,朝中能讓他來太原為官,估摸著便是看中了他的執拗。”


    “晉藩在此,若是來個八麵玲瓏的知府,朝中得擔心寧王舊事重演。”蔣慶之對這個門清。


    寧王當初在江西謀反,和地方官無能,以及被腐蝕有直接關係。


    王聖人一巴掌把寧王拍死了,讓正德帝很是遺憾。從此後朝中對諸藩警惕有加,從對他們封地官員的任命中就能窺探到一二。


    一夜無話。


    清晨,蔣慶之醒來,迴想了一下昨夜的那個夢。


    夢中的那個女人好像有些眼熟。


    蔣慶之呆呆的想著。


    “少爺!”


    孫重樓在門外。


    “是她?”蔣慶之想到了進城時遇到的那個少女,叫做什麽朱怡來著。


    操練完畢,胡宗憲這才出現。


    “老胡,來,我陪你練練。”孫重樓大大咧咧的道。


    上次胡宗憲突然生出興趣想學武,便和孫重樓對練,差點被一刀梟首。從此說什麽都不肯再提刀弄槍了。


    “別,你自己練。”胡宗憲避開他,“伯爺,今日該去探望廖江,還有,也該去拜見晉王。”


    蔣慶之想了想,“廖江用意叵測,先去見晉王。”


    “也好。”胡宗憲說道:“廖江那裏,冷他幾日也無妨。”


    “老胡你學壞了。”蔣慶之指指他。


    廖江此刻定然在等著蔣慶之去探視,由此試探蔣慶之的態度,以及朝中對自己的看法。


    蔣慶之一日不去,廖江就一日不安。


    胡宗憲笑了笑,看著竟有些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想旱澇保收,卻不知伯爺的便宜不好占。弄不好能崩掉他滿口大牙。”


    “伯爺。”


    孫不同過來,“廖江來了。”


    臥槽!


    胡宗憲也傻眼了,“這人竟然這般不要臉?”


    你廖江作為侯爺,而且是前任,又遇刺受傷,按理躺著就是,該是蔣慶之去探望。


    可廖江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主動請見。


    這一下打亂了蔣慶之的安排。


    “此人倒也有趣。”蔣慶之說道:“請了來。”


    “哈哈哈哈!”


    人未至,爽朗的笑聲先聞。


    蔣慶之對孫重樓說道:“還記得我給你說過什麽?”


    孫重樓說道:“缺什麽補什麽。爽朗笑就是缺爽朗,那就是個小家子氣的。”


    身材高大的廖江進來,先拱手,“長威伯,本侯久聞大名,一直緣慳一麵,今日有緣,有緣呐!”


    “南城候。”蔣慶之微笑拱手。


    就這麽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竟然是令嚴黨頭痛不已的長威伯?


    而且,大同兩戰連捷,難道就是這個麵色蒼白的少年的傑作?


    從少年時就刻苦學習兵法的廖江,突然生出了嫉妒心。


    憑什麽?


    定然是陛下給了他精兵強將!


    甚至給了將領輔佐他。


    否則一個秀才,哪來的領軍本事?


    廖江自覺找到了蔣慶之崛起的緣由,不禁心中鄙夷。


    但一切還得按照和陳燦商議好的來。


    “長威伯,太原府的白蓮教猖獗,本侯也遇刺險些不測。不過本侯倒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廖江盯著蔣慶之,對護衛送來的茶水看都不看一眼。


    這人無禮……孫重樓雖然憨直,但直覺很敏銳,覺得廖江不懷好意。


    胡宗憲突然笑了,“既然如此,侯爺為何不動手?”


    蔣慶之不好和廖江翻臉,這是胡宗憲的認知,這時候他這位幕僚就該出場了。


    廖江這是在開條件:你來,我幫你。但功勞必須均分,乃至於本侯多分潤一些。否則別怪本侯給你使絆子。


    廖江看都不看胡宗憲一眼,隻是盯著蔣慶之。


    “聽聞長威伯在京城對手頗多?”


    廖江再度丟出籌碼。


    你蔣慶之仇敵遍地,難道還敢給自己增加一個對手嗎?


    你若是妥協,本侯和你聯手!


    否則,本侯就是你的對頭!


    你選哪一樣?


    ——侯爺別猶豫,見麵就要威懾,否則一旦給蔣慶之緩過來,定然會糊弄侯爺。陳燦當初就是這麽分析的,廖江深以為然。


    蔣慶之指著胡宗憲,“老胡,我的幕僚。”


    “在下胡宗憲。”胡宗憲拱手。


    廖江勉強頷首。


    “我不知你哪來的臉麵,開口就要分潤功勞。”蔣慶之見廖江麵色一變,就冷笑道:“大明勳戚別的不成,搶功倒是第一。”


    “長威伯,別忘了,這是太原,不是京城!”廖江陰沉著臉。


    這裏可沒有皇帝幫你撐腰。


    “許多人都說和為貴,不知曉這個道理的,必然處處碰壁。可我這人吧!就特娘的不信邪。”


    “你要作甚?”廖江沒想到蔣慶之竟敢拒絕自己,麵色一冷。


    “滾!”


    廖江霍然起身,“蔣慶之,本侯且等著看你的下場。”


    “狗東西!”孫重樓怒了,若非竇珈藍攔著,就準備拔刀弄死這個敢衝著自家少爺咆哮的鳥人。


    “你要作甚?”


    跟著廖江的護衛站出來,手按刀柄,目視孫重樓。


    廖江迴身。


    目視蔣慶之。


    森然道:“這是本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此仇不報,本侯誓不為人。”


    一個滾字,就此結仇。


    廖江覺得備受屈辱,森然道,“可敢讓你的護衛與本侯的護衛較量一番?”


    外麵來了護衛準備稟告事兒,被堵在外麵。


    來人是朱怡,作為晉王信任的堂妹,許多晉王不好辦的事兒,都是朱怡出麵。


    她在庭院裏,聽到蔣慶之說:“我對打狗沒什麽興趣,但若是那狗主動衝著本伯齜牙,那本伯也不介意敲掉它的大牙。石頭,生死不論!”


    “弄死他!”廖江退後幾步,冷笑道:“廖藩曾遠赴邊牆曆練,十年間殺人無數,豈是你一個少年護衛能抗衡的?今日,定讓你蔣慶之灰頭土臉!”


    十年間殺人無數……朱怡不禁為那個少年權貴擔心起來。她看不到裏麵的情況,隻聽到拔刀聲,快的就像是閃電的刀光。


    接著,是一聲慘叫。


    誰死了?


    朱怡想退後,可卻見廖江霍然轉身。


    那麵色,鐵青的就像是死人!


    大堂裏,一個男子撲倒在蔣慶之身前不遠處,腦袋掉在一邊,鮮血從脖腔子那裏不斷湧出來。


    一個少年手持長刀站在蔣慶之身側。


    刀尖依舊在往下滴血。


    主座上,那日見到的少年權貴抖抖煙灰,看了她一眼。


    “來了?”


    朱怡下意識的道:“來了。”


    二人換了個地方,朱怡這才從那股震怖中清醒過來。


    “嘔!”


    血腥味仿佛在腦海中盤旋不去,朱怡忍不住蹲下嘔吐。


    有人遞來了手帕,朱怡接過,抬頭淚眼朦朧的道:“殿下要見你。”


    蔣慶之莞爾,“不著急,擦擦再說。”


    好丟人啊……朱怡心中難堪,說道:“這便去吧!”


    “也好。”


    蔣慶之換了衣裳,朱怡也去洗漱了一番,隨即出門。


    十餘騎疾馳而來。


    為首的竟是陳堡。


    “伯爺!”


    陳堡麵色肅然。


    “何事?”蔣慶之在馬車之側,捉摸著晉王率先令人來請自己去的用意。


    陳堡下馬,看了馬車一眼。


    “伯爺,死人了。”


    “什麽?”


    陳堡麵色難看,“咱們的兄弟上街采買,不知為何發生衝突,對方死了五人。”


    蔣慶之心中一冷。、


    車簾掀開,麵色慘白的朱怡輕聲道:“很麻煩嗎,可要幫忙?”


    她見蔣慶之微微搖頭,心想這人竟如此冷漠,難道就不怕在太原城引發騷亂?


    前方突然傳來大笑。


    “是廖江!”


    孫重樓罵道:“狗東西!”


    廖江看來得知了消息,指著蔣慶之,得意說道:“本侯看你能狂妄到幾時!”


    孫重樓突然指著他身後。“有刺客!”


    廖江下意識的策馬就逃。


    “哈哈哈哈!”蔣慶之的護衛們不禁大笑。


    “狗東西!”意識到自己被騙的廖江罵道:“且等著,讓人去京城,告知虎賁左衛惹出了禍事。老子要讓蔣慶之焦頭爛額!”


    ……


    太原城中的市場外。


    無數人圍著,就聽中間有人嚎哭,“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


    蔣慶之趕到時,那些圍觀的人沉默讓開了一條道。


    那些眼神中蘊含著令人不安的情緒。


    山西曾是白蓮教的大本營,而蔣慶之帶著鎮壓白蓮教的任務來到太原,天然就會激發敵意。


    他順著通道走進去。


    人群中間躺著五具屍骸。


    十餘人跪在那裏,或是嚎哭,或是對三個有些無措的軍士怒目而視。


    “長威伯來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頓時那十餘人紛紛起身。


    “殺人償命!”


    人群中有人喊道。


    氣氛一觸即發。


    不遠處的酒樓,二樓窗戶打開,王猛和秦進並肩而立。


    “一旦騷動起來,就令他們動手。”


    “先殺蔣慶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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