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這些妖孽!”


    嘉靖帝看著書信,說道:“此事朕令人去山西等地嚴查,虎賁左衛那裏,你辛苦一趟,徹底清理一番。”


    “是。”其實,虎賁左衛的清理已經開始了。


    “慶之。”嘉靖帝緩緩開口,“你並未經曆宦海浮沉,不知人心險惡。記住,犯忌諱之事,事先要通稟。朕知曉你是擔心妖人遁逃。”


    嘉靖帝眸色溫和,“朕當年和你一般衝動,總覺著熱血沸騰,什麽都攔不住朕。可人心啊!總是會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絆倒你。朕也不希望看到你此後變得循規蹈矩,唯唯諾諾。所以……”


    嘉靖帝突然莞爾,“做你該做的,朕信你的本心。不過挨了打,吃了虧,別來求朕幫手就是了。”


    蔣慶之撓撓頭,“陛下,其實那會臣就一個念頭,抓到背後那人,看看是誰在為禍大明。”


    那時候蔣慶之滿腦子都是此事能拉迴多少國祚,忘了令人稟告嘉靖帝。


    “去吧!”


    嘉靖帝笑道。


    看著蔣慶之出殿,嘉靖帝問道:“黃伴,你覺著慶之如何?”


    黃錦說道:“有人說,長威伯行事自然,好似……不在乎皇權威嚴。視為無物。”


    “朕是他的表兄,慶之以誠待朕,何須懼怕什麽皇權威嚴?真正懼怕皇權威嚴的,不是名利熏心,便是居心叵測。”


    道爺淡淡的道:“你難道也有些心思?”


    噗通!


    黃錦跪下,惶然道:“奴不敢。”


    “諒你也不敢!”


    嘉靖帝擺擺手,黃錦滿身大汗告退。


    殿內隻剩下了嘉靖帝一人,煙霧繚繞中,他平靜的看著神像。


    “朕與天下士大夫為敵二十餘載,對手遍天下。慶之毫不畏懼站在朕身邊,亦是如此。一個仇敵遍天下的臣子,如何謀反?野心從何而來?一群瓜皮,以為朕不知他們在攛掇,在誘導朕。”


    嘉靖帝冷笑,甩甩拂塵,“若慶之先來稟告朕,等朕決斷,那便是私心。他不來,這才是一心為朕,一心為了大明國祚!


    什麽皇權威嚴?那些臣子匍匐在朕的身前,看似畏懼朕的威嚴,可腦子裏全是私心雜念,全是蠅營狗苟!”


    “陛下,陸炳求見。”


    陸炳捂著小腹進來,蔣慶之那一拳打在了他的胃部,先前在西苑內他就吐了一次。


    “嗯?”嘉靖帝見到他的慘狀,不禁震怒,“誰幹的?”


    陸炳跪下。


    “是長威伯!”


    “為何動手?”


    帝王威嚴勃發。


    “臣麾下幾個錦衣衛尋到了白蓮教的蹤跡,便悄然而至,誰知曉長威伯那邊也查到了,雙方……臣管束不嚴,麾下不肯想讓,長威伯大怒,斬殺了一人。隨後,臣聞訊趕到,被他……”


    這番話說的令人動容。


    嘉靖帝走過來,“抬頭朕看看。”


    陸炳抬頭。


    “看,腫脹的頗為厲害,。”


    嘉靖帝溫和道。


    然後。


    揚起手。


    啪!


    ……


    陸炳低著頭走在宮中。


    “見過指揮使。”


    那些宮人和內侍見到他恭謹避開。


    往日陸炳會微笑迴應,很是親切。


    可今日他卻低著頭。


    仿佛是在沉思。


    前方就是直廬。


    蔣慶之站在直廬之前,“陸炳!”


    陸炳聞聲,下意識的抬頭。


    “呀!”一個內侍驚唿,“他的臉!”


    眾人看去,陸炳的臉頰竟然高高腫起。


    “這誰打的?”


    一個念頭在眾人心中湧起。


    不能吧!


    陛下何等信重這位奶兄弟,怎會抽他?


    陸炳渾然忘我的盯著蔣慶之,“長威伯,何事?”


    蔣慶之在等朱希忠,見到陸炳就順口攔住他,想嘲諷一番……蔣某人想對付誰,從來都是從早到晚。


    可看到陸炳的臉頰高高腫起,蔣慶之懵了。


    臥槽!


    這誰幹的?


    道爺!


    蔣慶之第一反應是道爺。


    是了,宮中除去道爺,誰敢給陸炳這位兇名赫赫的錦衣衛指揮使那麽狠的一巴掌?


    陸炳想低頭,可看看那些驚愕的目光,知曉晚了。


    “很有範。”蔣慶之讚道。


    陸炳平靜的道:“是啊!”


    一個平靜的陸炳,讓蔣慶之生出了些遇到對手的感覺。


    “慶之!”


    朱希忠迴來了,見到蔣慶之先是一喜,等看到腫著臉的陸炳時,忍不住就笑噴了。


    陸炳平靜的進去。


    朱希忠問道:“誰幹的?別告訴我是你。”


    “這裏是我。”蔣慶之指指小腹


    臥槽!


    “你瘋了?”朱希忠低聲道:“陸炳看似隨和,可此人最是睚眥必報。當初他下跪苦苦哀求夏言,這才逃過一劫,按理該感激夏言吧?嘖!從此他便把夏言視為死敵,為此不惜與嚴嵩一黨勾搭。這樣的人,你何苦羞辱他?”


    “他把臉湊到我眼前,你說我打還是不打?”蔣慶之說了抓捕白蓮教的事兒。


    “嘖!我尋你正是此事。”朱希忠看看左右,身邊隨從告退。


    “慶之,白蓮教是禍害,把事兒交給錦衣衛和兵馬司就是了,哥哥勸你少和他們結怨。那是群瘋子!”


    朱希忠告誡道:“一旦他們盯上你,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


    “我知曉。”蔣慶之當然知曉白蓮教的瘋狂,曆史上這群瘋子連帝王都敢刺殺。


    “話說,陸炳臉上那一巴掌誰打的?”朱希忠很是八卦的問道。


    “你說呢?”


    “難道是……陛下?”


    “我可沒說。”


    蔣慶之提及正事兒,“我怎麽聽聞外麵有人說,成國公府上有人抱怨,說我壞了你家小國公的大好姻緣?”


    朱希忠罵道:“是誰說的?”


    “我如何知曉?”蔣慶之不置可否,“此事我就隨口一說,你兒子若是尋不到娘子……話說很急嗎?”


    “急個屁!”朱希忠不動聲色的道:“此事你別管了。”


    蔣慶之也沒空管,朱希忠晚些找個借口脫崗,一路迴家。


    家中。


    幾個女人正聚在一起喝茶。


    廳堂是敞開的,外麵黃花正開的旺盛,隨風帶來一陣陣清香。


    幾個小妾恭維了朱希忠的妻子一番,其中一人突然用團扇遮著半張臉,“夫人,先前聽聞那位長威伯與陸炳起了衝突,奴有些好奇,這位長威伯哪來那麽大的膽子?”


    朱希忠的妻子冷著臉,“別提那人。”


    小妾恭維道:“夫人寬宏大量。”


    另一個小妾說道:“陸炳本想把嫡長女嫁給咱們家的小國公,這也算是一門好姻緣不是。本來奴聽聞是被宮中婉拒,可後來隱隱聽人說,陛下對陸炳不如以前看重,故而令盧靖妃反對此事。夫人,這陸炳難道真的失寵了?”


    朱希忠的妻子再也忍不住了,冷笑道:“什麽叫做失寵?陸炳救過陛下,以陛下的性子,就算是冷落他也不過是一時。”


    她頓頓茶杯,惱火的道:“國公看似得了陛下重用,可終究還是差了一層。陸炳是陛下的奶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係。若是這門親事成了,國公在陛下身前也多了信重。”


    “原來如此!”小妾恍然大悟,“聯姻聯姻,便是為了這個。”


    “國公迴來了。”


    門外有侍女喊道。


    不等眾人起身,朱希忠大步進來,揮手,“除去夫人外,全都迴去!”


    “是。”


    等室內隻剩下妻子時,朱希忠問道:“那些閑話是誰傳出去的?”


    “誰的閑話?”


    “關於慶之的。”


    “你還叫他慶之……”


    “住口!”朱希忠喝住了妻子,繞著她走了幾圈,說道:“你覺著老大沒能成為陸炳的女婿,可惜了?”


    “我這不是為國公惋惜嗎?”


    “你以為我需要和陸炳成為親家,才能成為陛下心腹?”


    “難道不是?”


    “女人啊!蠢!”


    朱希忠指指妻子,“你以為我不知曉陸炳的心思,他幾度試探,我隻是裝傻罷了。”


    “啊!國公的意思是……”


    “換做是以前,我可順水推舟和陸炳聯姻,可如今卻大可不必。”


    “為何?國公,這可是大好機會,他們說陛下令人反對這門親事,便是蔣慶之從中作梗。”


    朱希忠突然冷笑,“就在陸炳的妻子進宮前兩日,我求見陛下,說了陸炳意欲和我聯姻之事。”


    “什麽?是你!”


    “我告知陛下,我隻想做直臣。”


    朱希忠的妻子身體搖晃了幾下,“國公,你怎地……這是誰給國公出的主意?”


    “沒人出主意,我是學了別人。”


    “誰?”


    “慶之!”


    朱希忠的妻子捂額,“什麽?是了,那蔣慶之便是個直臣,對嚴嵩等人從不假顏色。可……可他有本事啊!


    國公若是有本事能讓蔣慶之對您親若兄弟,那陸炳算個什麽?畢竟蔣慶之才是正兒八經的皇親,陸炳不過是仗著陛下吃過他娘的奶罷了。再說了,陸炳可能大敗俺答麾下大將?”


    “你想說我本事不及慶之,隻管說,我認。”朱希忠淡淡的道。


    朱希忠的妻子歎道:“可國公您看似春風得意,卻少了實權,更少了盟友。陸炳手握權柄,若是能通過聯姻捆綁在一起……可惜了。”


    “你方才說了兄弟?”


    “國公的兄弟……誰?”


    “你整日在後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忘了告訴你。”朱希忠眉間多了得意之色,“我與慶之乃是磕頭的兄弟。”


    “什麽?”


    朱希忠的妻子傻眼了。


    “剩下的事兒,不用我教你了吧?”朱希忠搖頭,轉身出去。


    “女人啊!頭發長,見識短。”


    朱希忠的妻子跺腳,“你早不說!”


    這時她身邊的侍女進來,“夫人,給陸家的禮物單子在此,您可要過目?”


    “什麽禮物?”朱希忠的妻子蹙眉。


    “昨日您說要給陸家送禮,為聯姻之事緩和一番嗎?”


    “我何時說過這話?”朱希忠的妻子負手迴身,“精心選一份禮物,令人送去長威伯府,對了,傳我的話,就說既然是兄弟,慶之為何不來國公府坐坐?可是看不起我這個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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