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景王出來了。


    “怕是瘦了,準備些他喜歡吃的。”盧靖妃吩咐道。


    陳燕笑道:“娘娘慈母之心,希望殿下能體諒一番。”


    “這是宮中,是天家,慈母之心也得用霹靂手段來彰顯。”盧靖妃唏噓道。


    “娘娘,殿下來了。”


    盧靖妃坐正了身體,“老四從小嬌生慣養,餓了兩日,定然會認錯。”


    “是,換了奴,怕是一日就認錯了。”陳燕說道。


    “怕是廋了。”盧靖妃歎道。


    景王大步進來,行禮。


    “抬頭。”盧靖妃心中不安。


    景王抬頭。


    盧靖妃定定看了許久。


    “可知錯了?”


    景王說道:“我沒錯。”


    “你!”盧靖妃咬牙切齒的抓住茶杯就準備扔。


    “那是父皇送的。”景王說道。


    同時他退後一步。


    盧靖妃罵道:“滾!”


    “是。”景王告退,“對了,我被禁足兩日,不知喜歡爬床的那兩個宮人可曾幽怨。”


    景王走了,盧靖妃氣得胃痛。


    陳燕卻說道:“娘娘,殿下先前說什麽……有人爬床?”


    盧靖妃這才從怒火中清醒,冷笑道:“我知曉有人見不得別人的好,我受陛下寵愛,老四聰慧,陛下頗為喜歡。


    那些人想動手,可有我盯著不敢。於是就塞個人,爬個床。這是想壞了老四的身子骨呢!陳燕,你去一趟,收拾那些賤人。”


    “是。”


    “對了。”盧靖妃叫住了陳燕,“我怎麽覺著老四餓了兩日沒廋,反而白胖了不少,可是我眼花了?”


    陳燕愕然,“娘娘這幾日針線做多了。”


    “是了。老了老了,這眼神也不好了。”盧靖妃笑道。


    出去後,有宮人低聲道:“殿下是白胖了不少。”


    陳燕雙手攏在袖口中,冷冷的道:“小心禍從口出。”


    “是。”宮人小心翼翼的道。


    ……


    “出獄了?可喜可賀。”蔣慶之笑道。


    景王看了書桌上的戒尺一眼,“我那裏此刻大概是腥風血雨了。”


    “何事?”裕王問道。


    “我被禁足之前,有人大半夜爬床。我這人睡覺有個習慣,被子裏會藏著把刀。這不,那女人本以為我伸手是摸她,誰曾想把身體湊過來,碰到的卻是一把刀子,嚇的魂不附體……”


    景王自嘲道:“幸好沒尖叫。”


    被子裏藏刀……蔣慶之覺得這日子真是過的太喜慶了些。


    “這世間看似紛雜,山川河流,走獸飛禽。可底層結構卻差不多。”


    蔣慶之開始授課。


    “就拿我手中的這粒沙來說,比米粒大些,看著小吧?可裏麵卻有無數更為細小的物體。數以億兆。”


    裕王一愣,“這……”


    “想到了什麽?”蔣慶之問。


    “我想到了佛家所雲,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對,一沙一世界。”蔣慶之說道。


    科學的盡頭是神學,這是後世的說法。


    “少爺。”門外傳來孫重樓的聲音。


    “何事?”


    “虎賁左衛來人求見。”


    蔣慶之吩咐道:“你二人自習。”


    他去了前院。


    來的是陳堡,見到蔣慶之,陳堡恭謹行禮。


    當初的紈絝如今看著腰板筆直,“伯爺,營中出事了。”


    “嗯?”


    “有人潛逃。”


    “潛逃?”


    “是,是夜不收的人。”


    蔣慶之本想拿出藥煙,聞言一怔。


    “操練之法!”


    ……


    “一群蠢貨!”


    顏旭如今還是代理虎賁左衛指揮使,此刻他麵色鐵青。


    夜不收統領百戶陳集跪在地上,“下官死罪。”


    顏旭冷笑,“你死罪不死罪我說了不算。可伯爺對你如此信重,你就是這麽迴報他的?”


    陳集懊惱之極,“那王雲平日裏頗為驍勇,下官頗為看好他,假以時日,定然能成為夜不收中的頂梁柱。可……”


    這時外麵一陣腳步聲。


    “見過伯爺!”


    “見過伯爺。”


    門開。


    蔣慶之被幾個將領簇擁著走進來。


    目光掃過眾人。


    “見過伯爺!”


    眾人行禮。


    蔣慶之坐下,“說吧!”


    顏旭低頭,“昨夜查房時,發現夜不收小旗王雲不見了,本以為是私自出去,可有人發現了幾張紙,上麵寫了些夜不收的操練之法……”


    “這個不足以說明什麽。”蔣慶之很冷靜。


    “有一張紙上,畫了我虎賁左衛營地的地形圖。每個營房都有標注……”顏旭跪下,“下官死罪!”


    “下官死罪!”


    一屋子將領跪下。


    陳堡本覺得和自己無關,可被這份肅殺的氣息一激,不由的跪了下去。


    蔣慶之點燃藥煙,“有了地形圖才好突襲不是。能琢磨突襲我虎賁左衛的會是什麽人?”


    少年的聲音依舊清越,但沒人敢迴話。


    仿佛雷霆就藏於那清越的聲音中。


    “我記得當初定下了規矩,就算是輪休的將士,出營也得登記。那麽王雲可登記了?”


    “王雲昨日……不輪休。下官問過當日看守營地大門的人,是他們私自放走了王雲。”顏旭說道。


    “私自放走?”蔣慶之微笑道:“可見袍澤情深。”


    呯!


    蔣慶之一拍桌子,眾將不禁渾身一震。


    “我說過,軍中第一是規矩,其次是規矩,最後還是特娘的規矩。可你等把我的話當做是什麽了?耳旁風嗎?”


    “下官死罪。”顏旭心想自己沒有後台,幸而伯爺看重,這才能代理虎賁左衛指揮使。可千算萬算,沒想到在這等小地方犯錯,引出了大問題。


    “王雲的家可去了?”蔣慶之問到。


    “去了,幾個兄弟已經控製住了他一家子。”陳集說道。


    事發後,陳集就帶著十餘夜不收去了王雲家。


    “他父母不在京城,家中妻兒三人,一兒一女俱在。家中看著也不是那等有錢的模樣。另外,他的妻兒看著應當不知情。”


    “沒把我教的落下。”蔣慶之淡淡的道,這一套手法都是蔣慶之教的。


    “是伯爺教導的好,下官辜負了伯爺的信重,該死!”陳集眼中有淚。


    “大男人落什麽貓尿?”


    蔣慶之起身,“如今要緊的是兩件事,其一,追捕王雲,在他把圖紙和操練之法交出去之前找到他。其次,弄清是誰在背後做了此事。”


    他冷笑道:“想夜襲我虎賁左衛的人,會是哪方神聖?”


    “伯爺,若是域外勢力,拿了我虎賁左衛的地形圖毫無用處,畢竟他們的軍隊沒法進入京城。”


    “唯有內賊!”


    眾將七嘴八舌把事兒分析清楚了。


    然後安靜了下來。


    “怎麽不說了?”蔣慶之問道。


    顏旭苦笑,“這一切都是伯爺教導的法子,我等學了可傳給兒孫。伯爺大恩,可我等卻無能至此……”


    這事兒不小。


    一旦被人知曉,彈劾蔣慶之的奏疏能堆滿道爺的案幾。


    “從事發後下官就下令封鎖了虎賁左衛,不許人進出。消息還未曾泄露。”


    “我倒是希望能外泄。”蔣慶之淡淡的道。


    若是消息外泄,順著摸過去,就能找到背後的那人。


    “去王家!”


    ……


    王家,王雲的妻兒被控製在臥室裏,但食水都有。


    蔣慶之走進了書房。


    “一個小旗竟然有書房,倒是雅致。”


    書房不大,書桌上擺了幾卷書。


    蔣慶之拿起一卷,“論語?”


    若說儒學是修煉,那麽論語就是築基期的修煉功法。


    眾人在書房裏搜索著。


    蔣慶之站在那裏,手中拿著論語,翻到了最後麵一頁。


    墨點!


    最後一頁有些散亂的墨點。


    可這個散亂,在蔣慶之的眼中卻帶著規律。


    “筆!”


    蔣慶之伸手。


    陳堡趕緊去弄毛筆,可還得磨墨。


    “伯爺。”有將領送上了炭筆。


    “隨身帶著炭筆作甚?”顏旭如今看誰都有嫌疑。


    將領嘿嘿一笑,“這不是看到伯爺來了,下意識的想著……又能跟著學些本事。伯爺教導的學識博大精深,一下領悟不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記下來慢慢揣摩。”


    我特麽的怎麽像是唐僧肉……蔣慶之嘴角抽搐,然後翻到論語前麵,用炭筆點畫。


    沒多久,三個字被他勾勒出來。


    “白鶴樓。”


    蔣慶之緩緩抬頭。


    眾將停下了手中的事兒,齊齊看向他。


    “白鶴樓?”


    “在何處?”


    “城南!”


    “帶路!”


    蔣慶之把幾卷書收起來,走出書房。


    冷笑道:“玩的倒是先進,可惜遇到的是我。”


    ……


    “王雲出來了,本以為無事,可大清早夜不收的那群瘋子,正滿城搜索他。”


    一處宅子裏,兩個男子對坐著喝茶。


    “昏君能壓製咱們的便是軍隊。咱們手中人口不少,可操練之法卻遠不及虎賁左衛。說到這個不得不佩服蔣慶之,此人不但文采了得,武略竟也如此出眾。”


    左邊的男子清瘦,一身青衫頗為灑脫。


    右邊男子身材魁梧,胡須茂密,他捋了一把胡須,“拿到操練之法,可悄然操練我等部曲。一旦天時至,便能伺機而動。”


    “那昏君修道煉丹,不理朝政。任由嚴嵩那條老狗父子掌控權柄。嚴嵩父子貪婪,遲早會搞得天怨人怒。到時候咱們尋機動手……”


    “王雲迴不去了。”清瘦男子叫做陳章,歎道,“可惜了這個眼線。”


    魁梧男子叫做丁喜,他說道:“昏君與我等為敵多年,身邊的幫手少之又少。嚴嵩父子私心重,陸炳善於謀身,本以為他遲早會成孤家寡人,誰曾想卻來了個蔣慶之!”


    陳章眼中閃過厲色,“此子最令人忌憚的是手段犀利,能讓嚴黨吃了個大虧,可見了得。”


    “我最忌憚的卻是他的武略,你想想,原先的虎賁左衛什麽模樣?”


    “王雲說就形同於看門狗,不,連看門狗都不如。”


    “可經過蔣慶之一番操練,卻在大同綻放異彩。”


    “那些人可靠嗎?”丁喜問道,眼中有些忌憚之色。


    陳章微笑道:“南方富庶,他們本想在南方積蓄實力,可誰曾想南方士人忙著掙錢,誰會去弄什麽鬼神。故而近些年他們取向北邊,在山西等地漸漸生根。不過不和咱們合作,他們就是無水之源。所以安心就是了。”


    二人相對一視,


    “晚些把王雲送出城後,就把消息散播出去。”


    “虎賁左衛操練之法外泄俺答手中,他蔣慶之這是想資敵嗎?”


    二人相對一笑。


    “剪除昏君羽翼!”


    “再現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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