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大同城外五裏,敵軍騎兵不斷從四麵逼近,每當守軍放箭時,便急速後撤。


    “這是貓戲老鼠!”


    蔣慶之製止了弓箭手們神經質般的放箭頻率。


    “讓他們來。”


    蔣慶之見諸將不以為然,便說道:“不見血,終究是軟腳蟹!”


    這群棒槌恨不能用箭矢組成一道城牆,把自己牢牢的護在中間。


    可箭矢會耗光啊!


    這種近乎於鴕鳥般的心態,讓蔣慶之很無奈。


    原來,九邊明軍已經是這個尿性了嗎?


    難怪後來戚繼光帶著麾下到了北方時,對北方邊軍的糜爛,和士氣之低迷感到不可思議。


    “衝上去!”


    見明軍停止放箭,敵軍便大膽的衝了上來。


    “穩住!”


    蔣慶之喊道,舉起手。


    弓箭手們緊張的一批,看著他的手,恨不能馬上放箭。


    當敵軍接近三十步時,騎弓開始放箭。


    前排倒下了十餘明軍弓箭手,蔣慶之這才猛地揮手。


    “放箭!”


    一波箭雨飛了過去。


    數十敵軍落馬,中箭的戰馬在長嘶著,有的猛地人立而起,有的瘋狂亂跳。


    “長槍……上前!”


    步卒上前。


    前方混亂的敵軍阻礙了後續攻擊,敵將喊道:“迂迴!”


    敵軍在明軍陣前迂迴,繞到了右側。


    “就這?”


    以往令明軍畏之如虎的攻勢,就這麽沒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從用弓箭拒敵,到主動放任敵軍接近,再到敵軍無功而返,就這麽簡單?


    “不怕死,就不會死!”蔣慶之淡淡的道。


    這位少年權貴,臨戰指揮,竟如此了得?


    諸將的目光漸漸變了。


    當蔣慶之的命令下達後,各部越來越配合。


    敵軍改變了戰法,繞著明軍轉圈。


    明軍看著有些慌,不斷跟隨著敵軍的動向轉身,恨不能把腦袋扭到身後,盯著敵軍動向。


    “就這麽不信任自己側翼的同袍?”蔣慶之搖頭歎息。


    張達老臉一紅。


    幾個敵將在商議:


    “這裏距離大同城五裏,若是城中明軍尋機出擊……”


    “這需要我們下定決心。”


    “明軍此次變了許多,更為果敢了。”


    “若是強行突擊,會損失不小。”


    “就算是損失些人馬,隻需擊敗這八千明軍便是大功。”


    “也是。”


    “不能再等了,否則援軍趕到,功勞成了他們的,咱們辛苦一場,反而無功。”


    “那麽,開始吧!”


    號角聲中,迂迴到明軍右側的敵軍突然一頭紮了進來。


    “放箭!”


    一波箭雨後,兩軍短兵相接。


    不過半刻鍾,前方明軍的陣型就開始動搖了。


    蔣慶之在諸將眼中看到了懼色。


    上次張達率軍出擊,竟不敢和敵軍接觸,就繞著城池不斷轉圈子。最終被敵軍兩路攔截,大敗。


    由此可見,大同明軍對敵軍的恐懼深入骨髓。


    蔣慶之看到一個小旗官掉頭就跑,罵道:“將熊熊一個,珈藍!”


    “在!”


    清脆的聲音中,竇珈藍策馬上前。


    蔣慶之指著那個小旗官,“斬殺此人!”


    “領命!”


    這是個女人?


    眾人這才從聲音中得知竇珈藍的性別。


    竇珈藍策馬疾馳,順著通道衝到了小旗官的身前。


    她知曉,這是蔣慶之給自己曆練沙場的機會。


    殺人!


    這是最好的適應方法。


    女人,亦能縱橫沙場!


    竇珈藍秀眉一挑。


    刀光一閃而逝。


    人頭落地,無頭的屍骸還搖搖晃晃一瞬,這才撲倒。


    蔣慶之厲喝,“張總兵,抽調預備隊二百人為督戰隊。”


    “是。”張達凜然。


    “傳我令,前隊退,後隊斬之。後隊退,督戰隊斬之!”


    “領命!”


    沒多久,數十明軍潰敗,後隊猶豫了一下,督戰隊上前揮刀砍殺。


    “是自己人!”


    有人絕望喊道,隨即被督戰隊斬殺。


    “後隊將領,拿下!”蔣慶之喝道。


    “斬!”將領被逼著跪在地上,蔣慶之說道:“後隊若是不動,斬!”


    後隊將領的腦袋被掛在了旗杆上,全軍凜然。


    退是死,進是死,那麽就拚命吧!


    明軍迸發出了難得的勇氣。


    雙方竟然僵持住了。


    敵將愕然,問道:“張達竟然果敢如斯嗎?”


    有人說道,“千戶,他們說張達上次兵敗險些被處死,死裏逃生後,他不敢再退了。”


    “是了,明皇能饒他一次,卻不會有第二次。”


    敵將看看局勢,笑道:“明軍看似敢戰,可多年來的怯弱不是一朝一夕能變的。突擊的再猛烈些,不要怕傷亡,老子要擒獲張達,獻給大汗。”


    敵軍不再顧忌傷亡,前赴後繼的衝擊明軍。


    “伯爺,伏兵該出了吧?”張達看到陣列動搖,忍不住了。


    “不急!”蔣慶之看了一眼遠方,心想,那邊該結束了吧!


    ……


    敵軍援兵此刻正在潰敗。


    就在早些時候,當他們經過這片丘陵地帶時,被虎賁左衛攔腰截斷,隨即分割。


    截然不容的戰法,更為犀利的將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令敵軍猝不及防,不到一刻鍾就崩了。


    “追殺!”


    顏旭興奮的眼珠子都紅了。


    開戰之前,他一直在忐忑不安,擔心接敵後的各種情況。


    可當敵軍在虎賁左衛將士的突擊下顯得格外孱弱時,顏旭才知道,蔣慶之說的話,壓根沒錯。


    ——隻需按照我說的去操練,虎賁左衛,便是當世之勁旅!


    ——假以時日,虎賁左衛必將再無敵手。


    如今,果然!


    將士們同樣忐忑不安,但當廝殺開始後,他們突然發現,對手揮刀的速度竟不及自己。對手的刀法,也沒有自己簡練。


    而虎賁左衛特有的兩三配合,更是殺的對手毫無招架之功。


    一雙雙眼中多了狂喜之色,自信隨即充斥著明軍將士的心中。


    當敵軍崩潰時,信心已經爆棚的明軍開始了追殺。


    一刻鍾後,顏旭鳴金。


    “帶上敵軍大旗,咱們,迴援!”


    ……


    此刻明軍主力在支撐著。


    若非督戰隊的長刀還在往下滴血,前方的明軍早已崩潰。


    “這是意誌力的比拚。”蔣慶之說道:“這些將士最大的問題便是沒有敢戰之心,沒有赴死之心。”


    他看著諸將,“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諸將的臉被抽的麻了,想反駁,可今日若非蔣慶之在,此刻大夥兒早就逃了。


    明軍將士漸漸發現,當自己豁出去後,敵軍原來也就那麽迴事啊!


    就在敵軍後撤整頓時,蔣慶之下令換防。


    被換下來的明軍看向中軍的那個少年權貴,目光複雜。


    但竟然沒有恨意。


    “最後一擊!”敵將麵色凝重,策馬衝到了前方,說道:“此次我將親自帶著你等衝擊敵陣,不勝不歸!”


    敵將拔出長刀,看了一眼後方。


    按照距離,援軍該到了。


    休想搶老子的功勞!


    “殺!”


    敵將刀指前方,第一個衝了過去。


    此次他們是全軍出擊,聲勢浩大。


    “騎兵準備。”蔣慶之吩咐道。


    決戰的時機來了。


    “騎兵上馬!”


    一直被護著的騎兵上馬。


    敵軍此次的攻勢太過犀利,前方陣列竟然被打垮了,幸而後隊頂上。但敵軍果斷的衝殺進來,和明軍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這是要用個人的悍勇來擊潰明軍所剩不多的勇氣。


    “伯爺,亂了。”張達說道:“敵軍這是要不惜一切打亂咱們。”


    “我看到了。”


    蔣慶之說道,腦海中,那些兵法和前世征戰的經曆在漸漸融合……


    看似複雜的戰場,漸漸明晰。仿佛無數線條在他的手中,最終歸為一條。


    敵將見成功攪亂了明軍陣列,不禁大笑,“活捉張達!”


    “活捉張達!”敵軍狂唿。


    大同明軍一直縮在城池中固守,這等慘烈的野戰從未經曆過。


    此刻,他們都看向了中軍。


    蔣慶之眸色平靜,“決戰的時機到了。”


    話音未落,眾人就聽到了號角聲。


    接著是密集的馬蹄聲。


    數百騎突然出現在遠方。


    煙塵滾滾中,大旗招展。


    “是……是我們的人。”


    明軍中有人歡唿。


    “是虎賁左衛!”


    “援軍來了。”


    明軍士氣大振。


    有將領愕然,“虎賁左衛不該是在左右兩翼嗎?怎地從敵軍身後出現了?”


    蔣慶之並未解釋。


    而敵將發現後,反而大喜,“我軍援兵頃刻就到,再堅持片刻,大捷便在眼前。”


    敵軍一想是啊!咱們分兵多路,最近的那一路可不是馬上就到了。


    雙方都在咬牙堅持著。


    敵將令兩百騎迴頭阻截明軍,“隻需片刻!”


    可當明軍軍中突然打起了幾麵大旗時,那兩百騎懵了。


    “是……是我們的大旗!”


    那不是友軍的大旗嗎?


    大旗便是一軍的象征。


    大旗在,將領在,軍隊在。


    大旗此刻出現在了虎賁左衛軍中,唯有一種可能……


    “敵軍援兵……長威伯!”張達不敢置信的看著蔣慶之。


    胡宗憲撫須微笑,“伯爺早就料到敵軍會來援,便悄然令虎賁左衛前往敵軍必經之路伏擊。”


    張達心悅誠服,一個不滿蔣慶之的將領對身邊的人說道:“老子先前還恨不能弄死他,此刻……服氣了,老子此刻願為他牽馬!”


    “出擊!”蔣慶之眼中隻有敵軍,揮手,騎兵傾巢出動。


    而顏旭此刻率軍從後麵給了敵軍一擊。


    得知援軍兵敗的敵軍,崩潰了。


    “絞殺。”蔣慶之拿出藥煙,孫重樓為他點燃,“少爺,我呢?我呢?”


    “去吧!”蔣慶之莞爾,孫重樓歡喜策馬衝了過去。


    敵將本想把和明軍絞殺在一起的麾下接應出來,可蔣慶之及時派出騎兵,眼看著就要形成包圍之勢。


    敵將痛苦的閉上眼,“撤!”


    可是晚了啊!


    虎賁左衛擊潰那兩百騎後,竟然不追殺他們,而是包抄了過來。


    潰敗的兩百騎,加上前麵從右側遁逃的兩百餘騎來不及匯合,就被明軍騎兵銜尾追擊。


    而敵將此刻卻被圍住了。


    “用弓箭!”蔣慶之吩咐道。


    外圍箭如雨下,敵軍反複衝擊,但明軍人數優勢在此刻顯露無疑。


    “招降!”


    當剩下的百餘敵軍蝟集在一起,失去了突擊的勇氣後,蔣慶之適時招降。


    他需要一些俘虜,用來提振大同軍民士氣,順帶,讓京城的那些軟腳蟹看看,什麽叫做名將。


    而他更期待的是此戰後的獎勵。


    腦海中,鼎爺漸漸開始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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