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徐君雅聞言一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許新正莞爾一笑:“我要南下查禁忘憂草,就如同令尊那樣。令尊說得對,忘憂草流毒於天下,則為害甚巨,當予禁絕。若猶泄泄視之,是使十餘年後,大淮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這忘憂草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瘋了嗎?合著我剛才跟你說這麽多,你就隻聽到了這兩句?”徐君雅氣得胸口一陣起伏。


    許新正搖搖頭:“我都聽到了,但徐姑娘,你可曾想過令尊縱橫宦海多年,難道上奏直言忘憂草之前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會有什麽下場嗎?難道在百越南疆明察暗訪後他不清楚此事有多棘手,有多容易招來滅頂之災嗎?”


    “徐姑娘,如果令尊連這些都猜不到,他是坐不上兩湖總督,更當不上欽差大臣的,他什麽都已經預料到的,但還是要去做!為什麽?”


    “因為忘憂草就在那兒,總要有人去查禁!因為如果他不去做,就沒有大淮這十餘年的太平!如果他不去做,忘憂草早就泛濫了,早就流毒九州了,不會拖到現在的!”


    “查禁忘憂草,有如愚公移山,非一人能辦成,非一代人能辦成!前輩已逝,吾輩亦當前仆後繼,死而後已!”


    “你這是愚忠!你們都是蠢貨!那狗皇帝有什麽好的,能讓你們這般賣命?能讓你們不惜滅門也要去為她賣命!”徐君雅衝他怒吼道,這怨氣顯然不隻是針對許新正,也是針對父親徐牧的。


    當年若非徐牧一意孤行,非要去查禁忘憂草,徐家就不會招來這等滅門之禍!


    徐君雅痛恨大淮朝廷,對父親也同樣有怨言。


    許新正被她這麽突然一吼,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答道:“我不為薛閔兮,不為大淮王朝,我為九州黎民,我為天下蒼生!徐姑娘,這天下不止有大淮朝廷,不止有三大宗門,不止有魔教,更有數萬萬的黎民百姓!不能所有人都隻想著加官進爵、榮華富貴吧?總要有人想著百姓吧?徐公大義,或有愧於你,但他無愧於天下!我不比徐公,我許新正孑然一身,滅門便滅門吧。”


    徐君雅愣愣地看著他,這一刹那,仿佛跨越了時空,淚眼朦朧中似乎望見了父親徐牧的身影。


    明明,她早忘記了父親的模樣。


    “爹爹!”


    她忍不住顫抖著嘴唇唿喚一聲,眼前的人影卻隨之消散。


    等她迴過神時,才發現許新正已經走遠了。


    ……


    ……


    欽天監,大堂。


    許新正迴頭看了眼無湖方向,嘟囔道:“奇怪,怎麽好像聽到那妖女在衝我喊爹爹?”


    一想到剛才徐君雅那淚流滿麵的模樣,許新正就覺得自己太壞了。


    明明隻是想找個正當的理由擺脫皇帝的控製,南下發展自己的勢力,卻非要裝得大義凜然、慷慨赴死,賺足了人家小姑娘的眼淚。


    “欸嘿~裝完嗶就跑,真刺激!”


    許新正賤兮兮一笑,搓著手繼續往前走,很快就遇上了西北邊軍的士卒,將他攔下。


    看來薛閔兮真的來欽天監了。


    許新正亮出自己的腰牌,讓他們幫忙通報一聲,很快就放他進去了。


    邁入堂內,抬頭便看見一襲龍袍的薛閔兮高坐大椅,苗國師與欽天監眾官員依照尊卑順序分坐兩側。


    欽天監除了苗國師十分隨意地把腳放到椅子上之外,其餘官員都是屁股隻貼著椅子麵兒三分之一不到,正襟危坐。這麽坐著,還不如站著舒服呢。


    許新正的到來,也頓時吸引了堂內所有人的目光,像是數盞聚光燈一起打在他身上一樣。


    許新正意氣風發,毫不怯場,上前便施禮大喊:“微臣許新正恭請聖安!”


    薛閔兮淺淺一笑,沒想到昨日才教過他的今日就用上了。


    “愛卿平身吧。許愛卿不在鎮魂司辦案,跑來欽天監做什麽?”


    “陛下,微臣就是來這兒辦案的。”許新正笑著迴話道。


    “哦?”薛閔兮好奇地看向他。


    兩側的欽天監官員臉色有些古怪了。


    就經驗來看,鎮魂司跑來辦案,一準沒什麽好事兒!


    而且今天皇上還在場,搞不好要讓他們下不來台了!


    苗國師倒是淡定得很,一隻腳丫子放在椅子上,一隻腳丫子隨意地晃呀晃,仿佛根本不怕許新正將無湖裏的藍鱗錦鯉說出去。


    或者說,她吃準了許新正不會說出去。


    事實也是,許新正壓根沒打算提無湖的事情,而是與左右兩側的欽天監官員簡單拱手打個招唿,接著開門見山道:“微臣今日過來,是要查欽天監所圈養的行屍的,既然陛下也在場,不如……一並去看看?”


    “行屍?”


    “許花幡這是何意?上個月魏公公不是才帶鎮魂司來查過嗎?”陶監副下意識問道。


    許新正看向薛閔兮,見薛閔兮點頭才直說道:“上次是上次,這次我來是為了另一樁案子。上月廿四,有人在城外南郊賑災粥裏放了行屍血肉,造成數千災民屍變,險些釀成大禍,辛虧西北鐵騎及時趕到才平定屍群。我懷疑這行屍血肉出自欽天監,所以就過來查查,不知陶監副可否行個方便?”


    陶監副眉頭一跳,好小子當著皇上的麵居然說這種話?這哪敢說不方便呀。


    但如果隨隨便便答應,讓他去查,豈不是變相讓鎮魂司又壓了欽天監一頭?


    如此糾結,陶監副隻能看向苗國師求助。


    苗國師卻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磕著瓜子反問道:“陶監副,許四郎問你話呢,你看本座做什麽?”


    “……”陶監副。


    “怎的,陶監副有什麽不方便嗎?”薛閔兮也開口道。


    陶監副趕緊解釋:“迴稟陛下,這欽天監所養行屍乃是為了試藥,管理妥當,自上次魏公來訪後,更是停止了對外放歸,絕無可能落到外人手中!”


    “陶監副的意思是如果那出現在南郊的行屍血肉確實來自欽天監的話,必定是欽天監內部人所為咯?”許新正反問道。


    “你……你怎能血口噴人!”


    “請陛下明鑒!我欽天監絕對不會做這等禍國殃民之事!”


    欽天監一眾官員急眼了,沒想到許新正會當著皇上的麵給他們扣帽子。


    鎮魂司果然來者不善!


    新皇登基,意味朝廷內部權力大洗牌,這鎮魂司是想抓住機會重新把欽天監踩在腳下嗎?


    薛閔兮壓壓手,絲毫不活稀泥地說道:“行啦眾位愛卿,許愛卿也是職責所在,秉公辦事,既然欽天監覺得沒問題,那便帶他去查查吧,朕與苗國師再聊會兒。”


    眾人見薛閔兮表明態度,又看出她是想支開他們與苗國師獨處,便不敢再鬧,老老實實地帶許新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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