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大陣,雲霧繚繞。


    無湖湖畔,二人畫線為界,各站一邊,誰也不搭理誰。


    徐君雅在等人,許新正也在等人。


    他進來時已經通報過了,苗國師肯定是知道他來的,所以才讓欽天監放他來無湖湖畔。


    可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許新正忍不住懷疑苗國師又在耍什麽花招。


    他下意識又看了眼一旁的徐君雅,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斷定這妖女也在等苗國師。


    苗國師同時約見了他們倆?


    呸!這個渣女!


    也不對,更有可能是苗國師與徐君雅早有約會,而他過來查案正好撞上了。


    “你不要偷看我!”徐君雅瞥見他的眼神,忍不住又罵道。


    “嗬嗬,你不偷看我怎麽知道我在頭看你?”許新正反駁道。


    “我就是隨口一詐,你果然在偷看我!”徐君雅狡辯道。


    “放屁,我都看見你在偷看我了!”許新正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哼!”徐君雅甩臉又不說話了。


    “喂,這麽幹等也是無聊,說說話唄?”許新正主動示好。


    “不要!”


    “徐姑娘,這遮天大陣據說連老天爺的眼睛都能遮住,你說怎就不能遮住你我的身份呢?若是拋開你我二人的身份,興許我們會很合得來呢?畢竟物以類聚,你我都長得這般好看,若非有身份隔閡,肯定能彼此看得非常順眼吧?”


    “呸!你真不要臉!”徐君雅笑罵道。


    許新正伸腳將地上的線擦掉,又說道:“正邪不兩立還是等出去再說吧,此地混沌,分那麽清楚做什麽?”


    徐君雅撇撇嘴:“明明是你先要劃清界線的。”


    許新正訕訕一笑,又問道:“話說迴來,你也是在等苗國師嗎?奇怪,她讓我來無湖湖畔找她,怎的不見人影?”


    徐君雅聽他主動說明緣由,便好奇地與他交換信息:“我是來與苗國師道別的,但中途她說有貴客要來,便先走了,讓我在這兒等她迴來。”


    “貴客?誰呀?”


    “當然是你家女皇帝咯,怎的,你不是與她一起來的?”徐君雅也嚐試套他的話。


    “什麽?皇上也來了?”


    許新正心裏一驚,仿佛得知有人要來抓奸一樣,嚇得趕緊跳開,抬腳便在他們二人中間重新畫一條線。


    徐君雅人都看傻了,她長這麽大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剛才是誰說此地混沌,莫分正邪的?


    許新正背手而立,昂首挺胸,剛正不阿。


    苗國師目前身份立場十分可疑,不排除是故意將他引來此地與徐君雅相遇幽會,再引薛閔兮來抓他。這若是讓薛閔兮撞見了,那還得了?


    徐君雅翻了個白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放心吧,你不想與魔教有染,苗國師也不想讓皇上知道。這裏是無湖,是她的地界,若是讓皇上撞見你我二人在此,她也逃脫不得!”


    “嗯,有道理。”許新正點點頭,又假裝無事發生過,將那道線給抹掉了。


    徐君雅反手就將線重新畫上:“你莫挨姑奶奶,姑奶奶再也不信你的話!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狗改不了吃屎,狗東西,狗腿子,狗!呸!”


    許新正尷尬地搓搓臉,心說這丫頭真會罵人,還一套一套的。


    二人又沉默了一陣,依然不見有人過來。


    徐君雅瞥了他一眼,忽然又開口與他搭話道:“皇上讓你去查禁忘憂草?”


    “你打聽這個做什麽?”許新正十分警覺,知道她是在套話。


    “嘁,誰願意打聽你這點破事兒呀?姑奶奶隻是看你長得挺好看,大發慈悲提醒你一句而已!莫看那女皇帝現在對你多器重,伴君如伴虎,她到底是薛家的狗皇帝,將來說翻臉就翻臉!等你哪天上了斷頭台,可別後悔今日急著與魔教劃清界線!”徐君雅冷笑道。


    許新正哪裏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但他更知道魔教是一群瘋子。最初遇見徐君雅的時候,她可是要將行屍放到廟會上去咬人的!


    相比較而言,還不如現在的大淮朝廷呢,好歹薛閔兮已經打算禁絕忘憂草了。


    “女皇帝剛登基,帶來的人都是些隻會打仗的莽夫,很少有能幫她治理天下的人,你既然能撮合兩方和談,無論是能力還是膽量都已經足夠入她法眼了。將來若要動手查禁忘憂草,定是委派你做欽差大臣!”徐君雅忽然又與他分析道。


    許新正害怕被她套話,連頭都不點。


    但徐君雅確實說的沒錯,雖然薛閔兮現在還沒有委派他去查禁忘憂草,但昨日已經與他問過這件事了,將來真要動手,大概率還是會找他。


    徐君雅見他沉默不語,也不追著問他表態,而是提醒道:“許新正,你可能不知道吧?當年家父便是奉了惠豐那狗皇帝的旨意南下查禁忘憂草的,結果……嗬,家父乃是有進士功名在身的讀書人都落得這般下場,你呢?”


    “什麽?”許新正心頭一顫,忍不住看向她。


    薛閔兮抱著油紙傘,轉身望著湖麵,與他說起往事來:“惠豐十二年,我父親調任兩湖總督,發現有一種自百越南疆傳來的絳紫色藥丸逐漸盛行,服用後使人神魂顛倒、欲罷不能,倘若斷藥,便會發狂發瘋似野獸般咬人吃人。此物,便是忘憂草。”


    “彼時忘憂草才傳入兩湖一帶,家父便已經敏銳地察覺出此物的危害,上書直言‘忘憂草流毒於天下,則為害甚巨,當予禁絕。若猶泄泄視之,是使十餘年後,大淮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同年晚秋,皇帝終於下定決心,任命家父為欽差大臣,赴百越南疆奉旨查禁忘憂草!”


    “這忘憂草乃是昂山人從海外帶來的,在百越南疆兜售。我父親到達百越南疆,一邊明察暗訪,一邊整頓軍備,待查清忘憂草貿易網,時機已到便以雷霆之勢將忘憂草盡數收繳銷毀,相關官民收押待審,兜售忘憂草所得財物查封充公!昂山人不服管製,竟公然起兵作亂!家父遂調兵平叛,將其驅趕入海,又招募沿海漁民組建水師重整海防。昂山人不敵,帶著殘存的商船落荒而逃!”


    “至此,本因是件喜事。可那昂山人豈能輕易罷休?逃離百越南疆後,便搬來昂山水師,繞過百越南疆沿海路北上,尋覓京師所在!沿途海防官員報喜不報憂,都說與我父親一樣打退了昂山水師,打得昂山水師落荒而逃,實則放任其過界北上,隻想白撿戰功!”


    “惠豐十三年末,那被沿海官員說是流寇不足為懼的昂山水師出現在白河口近海,遮天蔽日,浩浩蕩蕩,一舉擊潰兩江水師,登陸白河口。惠豐十四年正月,京營十萬兵馬於白河口與之接戰,不過半日,全軍覆沒!”


    “惠豐皇帝惶恐,請三大宗門出手,終於擊敗昂山匪軍。而大淮皇室也從此衰弱,京師安危皆仰仗於三大宗門,予取予求,自太祖皇帝以來二百餘年給三大宗門佩戴的枷鎖蕩然無存!”


    “結果那狗皇帝將怒火撒在我父親身上,朝堂昏君奸臣沆瀣一氣,硬說是我父親擅自查禁忘憂草招惹來禍患,甚至將白河口兵敗的罪責也扣在我父親頭上,使得京師父老、京營親眷無不唾罵怨恨我徐氏,使得鎮魂司滅我徐氏滿門以平民怨!”


    言盡於此,徐君雅紅著眼眶轉頭質問許新正:“怎樣?這些她薛閔兮都不曾與你說過吧?許新正,你到底哪來的膽量敢給她薛家的狗皇帝賣命?你也要搭上全家性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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