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峰輕聲問:“然後呢?”


    高宗武突然開口說:“我在街上碰見了浦先生!”


    “哪個浦先生?”陳子峰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浦修文!上海,住在呂西納路的浦修文!”


    “浦先生死了,被日本人害死了!”


    “我在街上看見他了!”


    “高先生,您一定是看錯了。”


    “我叫了他的名字,他就迴頭,看了我一眼,低著頭就走了!”


    “高先生,我跟您說,您一定是看錯了。那個人恐怕也聽錯了!浦先生死了!”


    高宗武還想再說一些什麽。可是很突然的,他閉上了嘴,隻是一動不動地瞪著陳子峰,還有屋裏的其他人。他的眼睛也來迴轉著,似乎在思索什麽。


    最後,他一揮手,掉頭就走,什麽也不說了。


    房間裏安靜下來。幾個人互相看著,好一會兒沒說話。


    最後,蕭安城說:“子峰,你和冷月該迴重慶還是迴重慶,盡快迴來!我和小喬把浦先生送走!他必須離開香港!泰國、馬來西亞什麽的,都行!”


    旁觀而言,有關浦修文是死是活,是一個謎。要過很長時間才會解開!


    30-32


    這天下午,陳子峰和冷月乘上飛機,直飛重慶。


    到了這天晚上,喬豔芳無聲走進蕭安城的房間,微笑看著他。


    她真心希望,今晚有一個美好的夜晚,就像在洪崖洞的宿舍裏那樣。


    蕭安城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長沙發上,臉上也露出微笑,輕輕撫摸她的手。喬豔芳相信,蕭哥哥也是這麽想的。


    他們偏偏都忘記了,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薑玉鳳。


    還沒有幾分鍾,薑玉鳳就如幽靈一般,悄然進了蕭安城的房間。她盯了他們一眼,竟然直接在長沙發的另一端坐了下來。


    這麽三個人坐在一起,局麵就有一點尷尬了!他們好一會兒沒說話。


    最後,還是薑玉鳳先開了口。她聲音很輕地說:“有一天,冷月帶我上街,要給我買一些合適的服裝。她帶著我乘二路電車,去了外灘。我這輩子第一次到上海。上海的繁華,叫我目瞪口呆!我真的沒想到,上海竟然繁華到這種程度!”


    蕭安城和喬豔芳都側過臉,注意看著她。他們有一種感覺,薑玉鳳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更重要!甚至更嚴厲!


    薑玉鳳接著說:“外灘更讓我意外!那種燈紅酒綠、華燈璀璨、無數精美高樓,無數美女俊男,真讓我驚歎到了極點!冷月問我,美嗎?我說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她說你想在這裏生活嗎?我說,想,但不可能。她接著說,你如果查出蕭安城是什麽人,就能在這樣的城市裏生活!”


    有那麽一會兒,房間裏非常安靜。是那種靜到瘮人的靜!


    喬豔芳已呲出牙,惡狠狠說:“我早就知道冷月什麽人!用不著你提醒!”


    薑玉鳳聲音冰冷地說:“我不是提醒!我隻是告訴你們,我會繼續盯著蕭安城!直至看出他是什麽人!不管什麽事,我都會注意!包括現在這件事!”


    喬豔芳伸手過去,在薑玉鳳身上捅了一拳,說:“哥哥是什麽人,我比你清楚!你其實就是嫉妒,見不得我好!”


    薑玉鳳也不是善茬,反手也打了她一下,叫道:“你不要不識好歹!”


    兩個姑娘什麽也不說,就隔著蕭安城打了起來。


    蕭安城急忙抱住她們,連聲說:“都住手!都不要打了!好不好!”


    兩個姑娘,此時都倚在蕭安城懷裏,卻互相瞪著,誰也不肯示弱!


    蕭安城說:“小薑,你走吧。今晚不會有事。”


    薑玉鳳看他一眼,就站了起來,什麽也不再說,拉開門就走了!


    蕭安城輕輕抱住喬豔芳,看著她的眼睛,“小喬,你不要怪她,她沒有惡意!”


    喬豔芳撇著嘴說:“她都說出那樣的話,還沒有惡意!”


    蕭安城認真說:“她是在提醒我們,不要大意!任何事都不要大意!包括今晚這件事!這個薑玉鳳,我也是剛剛看出來,不是表麵看上去那樣的人!她不僅聰明,她開槍救何畏,就很果斷!”


    喬豔芳認真看了蕭哥哥一眼,心裏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知道今晚是不可能了!


    30-33


    就是這天夜裏,陳子峰等人護送高宗武和陶希聖以及他們的家人到了香港,日本陸軍情報部香港組的特務,很快就發現了!並且連夜發電報給上海的高橋隊長!


    佐藤先生看著這封電報,連雙手都顫抖起來了!


    他此時真是憤怒到了極點,也痛苦到了極點!他說的話,是從牙縫裏呲出來的!


    “他們到底跑了!他們到底跑掉了!他們耍了什麽陰謀詭計,從我們的眼皮底下跑掉的!我真是恨到了極點!”


    高橋雖然沒經曆過陳子峰那些人在重慶幹過的事,但他們在上海幹過的事,就足夠讓他同樣憤怒的了!他和佐藤先生有同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太惡劣,讓他說不出話來!


    佐藤先生滿臉冰霜,含著衝天怒氣,咬著牙說:“‘木桶計劃’!‘斷箍行動’!被他們利用了!替他們除掉了一個政敵!我相信,陳子峰所以會跑到香港去,一定拿到了日汪談判的協議!這個協議一公布,汪精衛,將變得一錢不值!高橋君,請利用你們在香港的力量,再下一迴手!我請求你,再下一迴手!哪怕隻能出一口氣,也好!”


    高橋隊長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沒說話!但他心裏一定在考慮這個問題!


    30-34


    這一天,蕭安城和喬豔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將浦修文先生送上船。浦先生的第一步是先去西貢,然後再去雅加達。


    浦先生曾任大學教授,他在雅加達的南亞大學謀一個教職,應該沒有問題!


    蕭安城說:“浦先生,為了您的安全考慮,您必須隱姓埋名!先在那邊住下來,什麽時候抗戰結束了,您再迴來!”


    一望而知,浦先生是個直性子。他此時望著天,抿著嘴角,忽然問:“汪呢!”


    蕭安城明白他的意思,浦先生到底追隨過汪精衛,心裏多少還有一些惦念。


    他輕聲說:“浦先生,那天高宗武在香港看見您,是因為他和陶希聖選擇棄暗投明!汪那些人,已是賣國賊,將來決不會有好下場!”


    這樣,浦先生就不再說話了。他和蕭安城和喬豔芳握了手,就上船走了。


    30-35


    蕭安城和喬豔芳這一天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秘密拜訪軍統香港區區長郭壽華。


    高宗武和陶希聖以及他們的家人,目前還住在香港,他們現在的安全至關重要!所以,蕭安城和喬豔芳需要和他協商一下安全保衛問題。


    他們見麵是在跑馬地的一家小酒吧裏。


    郭區長可是中校軍銜,香港區又是軍統最重要的下屬機構!全中國能通往海外的,隻有香港這條路!


    但蕭安城和喬豔芳看著郭區長,卻有些發呆。他那張不算胖,卻肉嘟嘟的臉,兩條眉頭幾乎挑到額頭角。他笑起來的時候,兩個嘴角更像彌勒佛似的向上挑著。


    軍統的高層,哪有他這副模樣的!從前的駱江、顧耀宗,現在的龔濱生,都不是這個模樣的!人家真有一副長官的模樣!


    郭區長給蕭安城和喬豔芳各點了一大杯啤酒,他自己卻隻是一杯茶!


    他喝了一口茶,一副彌勒佛的笑模樣,就開始說了起來。蕭安城和喬豔芳這才發現,這位郭區長還特別能說!他能從天說到地,從自己說到軍統!


    按照他說的,郭區長是廣東人,生於一九〇二年,先後畢業於黃埔三期、莫斯科中山大學、日本明治大學!他的學曆可真不低!


    他笑嘻嘻說:“我曾經是共!並且是老資格的共!一九二二年就是共青團的執行委員!你們想不到吧!”他笑起來全身亂顫,好像身上有許多肉似的!


    直至蕭安城提到高宗武和陶希聖的安全問題時,他的身體才算穩定下來。


    他平靜說:“這個月初,我被召迴到本部,龔濱生當著戴老板的麵向我交待情況。蕭先生,還有喬女士,龔處長向我提到一些你們以前幹過的事!兄弟,我很敬佩你們!”


    蕭安城看著他,有點不知說什麽才好。


    郭區長又說:“你們現在沒事!這個你們可以放心!等你們四個人,陳子峰,你,她,還有那個叫冷月的人,都到一起了,才真的有危險!明白我的意思吧!”


    到了這個時候,蕭安城和喬豔芳才算看明白,這位彌勒佛似的郭區長,絕不像他表麵上看起來那樣,他看事情看得很明白!


    “郭長官,您在日本人那裏有內線吧?”蕭安城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但我知道,日本人在香港有一個小組,很有活動能力!我一直在找機會!”他盯著蕭安城,又看看喬豔芳,“你們四個人在一起時,請務必小心!”


    他又像彌勒佛似的,嘻嘻地笑起來,“也許,你們四個人在一起,就是我找到日本人的機會!我挺盼望這個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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