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城想了想,終於說:“我們寫文章,或者起草電文,都有一種習慣,在文字上盡量避免重複。當然有的字還是會重複,比如‘的’字,我們很常用。但這種字不多。我注意到,電文裏經常重複的文字,應該是數字,這個重複是不能避免的。”


    赫伯特用力一拍手,大叫起來,“ok!ok!說的對!這正是我想對你們說的!”


    他點著白紙上被蕭安城標出的字母,“這些是數字嗎?是嗎?這個問題,就是這兩天留給你們的作業!劉小姐會發給你們一些電文,都是今年截收的電文。你們要數一數,有多少字母組經常出現,出現了多少次!這是笨辦法,但天下有些事,最笨的辦法,才可能是最有效!劉小姐,請把電稿發給他們吧,”


    劉麗打開牆邊的紙箱,請一個同學幫忙,把一個又一個大紙夾子分發給每一個同學。那些紙夾子裏是厚厚的一大摞電報稿。


    蕭安城打開自己的紙夾子,看著裏麵的電報稿。他隻是粗粗一掃,就看出其中許多字母組重複出現!


    他明白了,從數字開始破譯,應該是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7-12


    軍委會,軍法總監部小會議室。


    龔濱生看著陳子峰等四名軍官,輕聲說:“幾位長官你們都見過了,你也自我介紹一下吧,包括他們幾個。”


    陳子峰起身說:“報告長官,我是重慶衛戍司令部緝查處憲兵隊的陳子峰。這位是憲兵隊副隊長韓進東和喬豔芳,情報參謀冷月。我們奉長官之命,負責調查特園兇殺案。今天是來向各位長官報到的,請各位長官指教。”


    穀正倫副總監笑著點了點對麵,說:“就別來這一套了。你坐下說吧。”


    陳子峰恭敬在桌邊坐下,認真看著穀正倫。


    穀正倫瘦瘦的,頭發稀疏。他臉上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嘴唇上留著兩撇濃密的八字胡,相當有特點。


    穀正倫三兄弟,都是人中龍鳳。


    穀正倫當了多年的中央憲兵司令部司令。陳子峰去成都,就是找這位穀司令開的公函。他是最近才兼任了軍法執行總監部的副總監。


    他大弟弟穀正綱去年任中央組織部副部長,今年又任行政院社會部部長。


    他二弟穀正鼎是西北綏靖公署司長。汪精衛逃往河內後,穀正鼎受委員長之托前往拜見,力勸汪精衛迴國。顯然,他很受委員長的重用。


    穀家三兄弟,都是中央執委會的委員,被稱為“一門三中委”,很風光的。


    穀正倫開口說話之前,一連說了七八個“這個,這個”,才正式說:“你們龔長官給我來電話,說你們很能幹,完全可以承擔解決這個案子。所以,我把這幾位長官都請來,算是見個麵,也算是向你們介紹一下案情,之後,這個任務就算是交給你們了。如何?”


    陳子峰說:“是,聽長官的。”


    穀正倫向劉學啟團長作了一個手勢,說:“劉團長,你來介紹一下吧。”


    劉團長同樣歪著嘴,也是一副怪怪的樣子,說:“陳隊長,我倒是聽說過一些你們的事,不過,我總覺得是謠傳,有點誇大其詞。你們如果能把這個案子辦利落……”


    陳子峰就是一頭倔驢,一聽劉團長的話音,心裏的火早就冒出來了。


    他一臉蠢樣子,說:“劉團長,您千萬別信謠傳。我們就是個垃圾筐,凡是別人辦不了的案子,都往我們這個筐裏扔,我們就是垃圾筐嘛!”


    他的話一出口,別人還沒怎麽樣,唐局長先嘎嘎地笑了起來,連聲說:“好,好!”


    龔濱生也有點忍俊不禁,但還是忍住了。


    穀副總監有點生氣,盯了劉團長一眼,向他揮了一下手。


    劉團長不敢發作,頓了一會兒,才直接說:“七月十九日,楚東平和趙香齊小姐在婦救會舞會約會。他們是那個舞會的常客,喝喝咖啡,跳跳舞,再柔情蜜意地竊竊私語,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夜裏十一點鍾,他們一起離開舞會。十一點四十五分,他們到了特園,進了趙小姐的第二〇六號房間。這一點,有特園的服務人員作證。我說,你們就不作記錄嗎?”他終於找到機會,瞪著眼睛問。


    陳子峰向他笑了一下,“對不起,長官,我身後這幾個人,都有一個賊精腦子,什麽事都能記得住。還有一點,我們工作使然,都養成了不留文字的習慣。對不起長官。”


    劉團長瞪他一眼,繼續說:“大約到夜裏十二點半左右,第二〇六號房間裏突然傳出很大的聲音,似乎有人喊叫,還有打鬥的聲音。特園服務員上前敲門,但沒人開門。後來,他們聽到房間裏傳出慘叫聲,就拿來鑰匙,但門打不開,因為裏麵插著插銷。再後來,連警察也被叫來了。一些客人在走廊裏觀看,有人建議把門砸開。”


    這時,劉團長似乎為了賣弄,特意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後來,警察撞開了房門,衝進去。他們看見的,就是楚東平抱著趙小姐又哭又叫。但趙小姐身下一大灘血,人已經死了,是被一個銅雕像打死的!房門是從裏麵插上的,窗戶的插銷也插得很好,房間裏沒有第三個人!於是,警察將楚東平帶走。但是,這個楚東平無論是在警察局,還是在軍法總監部的看守所裏,都說自己是冤枉的。他說,有人先打昏了他,再殺害趙小姐的。剛才說了,門窗的插銷都插好的,沒人進得去!這就是整個發案經過,你們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他歪著嘴,一臉的得意,似乎是說,你們破得了這個案子嗎!


    陳子峰看看身邊的幾個人,又一個一個盯著麵前幾位長官看,最後問的卻是,“長官,我想問一下,張長官,也就是張群張秘書長,對此事怎麽看?”


    那幾位長官都如木雕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眼神陰鷙而尖銳。


    最後,還是穀副總監開口說:“好了,情況就是這些,你們開始調查吧!”


    這時,唐局長又開口說:“濱生兄,我剛才的話沒說完,我再接著說兩句。”


    龔濱生向陳子峰等人看一眼,說:“唐兄,你請說。”


    唐局長開口的時候,也歪著嘴,說:“剛才說的那個慣竊,偷竊了五家,其中一家,就是楚東平家!倒是沒偷到錢,隻偷了一尊玉觀音。濱生兄,這個玉觀音可價值不菲。我聽楚夫人說,這個玉觀音沒有個三四百元錢,是拿不下來的!”


    他迴頭看著陳子峰,“陳隊長,你們摟草打兔子,順便也把這個盜竊案辦一辦吧!”


    7-13


    陳子峰的調查,當然是從特園的達觀樓開始的。


    從繡壁街的軍委會到嘉陵江邊的特園,可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要想抵攏倒拐抄近路,也是不可能的。小街小巷七折八拐,反而要走更多的路!


    他們先沿繡壁街向西,最後走上中山三路。沿著這條路一直向西走,整整走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終於到了特園。


    走在路上,喬豔芳就說:“子峰,那個盜竊案怎麽辦?”


    陳子峰想也不想,就說:“警察局的盜竊案,咱們管他幹什麽!”


    喬豔芳叫道:“你不要犯糊塗!那個竊賊也偷了楚家!這兩件事可能有關係!”


    陳子峰迴頭說:“那好啊,你說,有什麽關係!”


    喬豔芳一時迴答不出來,迴頭看著冷月說:“冷姐,你說,這兩件事有沒有關係!”


    冷月冷冰冰地說:“日本人做好了準備!”


    隻她這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迴頭盯著她,仿佛不認識她了!


    陳子峰一個一個盯著身邊的人,最後盯著冷月。


    這個賊丫頭,可真是敢開口,一句話就戳在別人的腰眼上!他早就覺得兇殺案絕不簡單,甚至和日本人有關係!但冷月似乎把盜竊也扯在裏麵,可能就不簡單了!


    他想了想,終於說:“都不要著急!我們辦事有先後次序!先辦兇殺案!但是,他媽的每個人的腦子裏都得想著那個玉觀音!走吧,先去特園!”


    7-14


    在重慶,特園是個很著名的地方,因為所有達官貴人、社會名流、黨派人物,都把特園當作交際與見麵的地方。


    特園裏最主要的建築,就兩棟連在一起的達觀樓。它最大的特點是,隻要你是社會名流,都可以在這棟達觀樓裏要一個房間,並且是免費吃住!


    此時,一個姓高的管事,帶著一個年輕的服務員,已在特園門口等著陳子峰等人了。


    陳子峰走到他麵前,先亮出自己的證件給他看,然後說:“誰通知你的?”


    高管事說:“是啷個憲兵團劉團長來了電話噻,說你們憲兵隊要來調查兇殺案。我們也莫得辦法嘍,隻好在這裏等著你們來噻。”


    陳子峰說:“好,先帶我們去二〇六號房間。出事的時候,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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