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泣叫道:“儂曉得伐,阿拉老革命好伐!人人都敬重吾地!吾一世的聲名,都被儂給毀壞掉了!吾叫儂不要聽他的!吾叫儂不要聽他的!儂為什麽要聽他的!吾現在是叛徒家屬,儂曉得伐!”她這麽說著,又重重打了林家泰一個耳光。


    林家泰並不在乎這一耳光。隻要是秀蘭打的,他就不在乎!


    此時,他眼神陰沉地盯著門口的人,惡狠狠地問:“你幹嗎!”


    這個人歉意說:“對不起,林先生,吃午飯了。您兩位,去食堂吃也行,把飯打迴來吃也行,都行。侯站長說,兩位還有什麽話,吃完午飯再說也來得及!”


    林家泰仍然惡狠狠地瞪著他,說:“滾出去!”


    16-23


    陝西站的食堂,距離林家泰的住房並不遠,穿過一扇小門就是。


    食堂是個大房間。許多站裏的人都坐在裏麵吃飯。


    他們原本哇啦哇啦說著話,不時發出一陣笑聲,但一看見林家泰出現在門口,就不說話了。他們一邊吃著,一邊偷眼看著這個剛剛反正的共!


    林家泰這張臉,是沒辦法隱藏的,被打過耳光的痕跡實在明顯!


    他現在顧不上想這些麵子問題。他更知道最初的這幾天會很難熬!但他要完成任務,就必須熬下去!他慢慢走到窗口邊,看著裏邊胖胖的夥夫。


    那夥夫先是愣愣地看著林家泰,似乎要認準他。但一分鍾後,他竟然從窗台下麵提起來一個食盒。他把食盒放在窗台上,打開來,讓林家泰看。裏麵是三個菜,一碗湯,還有兩碗米飯。


    胖夥夫說:“兩碗飯夠不夠?要不,我再給你添一碗?”


    林家泰此時,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但他也明白,他絕不能死!他隻能堅持!


    秀蘭隻有一個小鳥肚子,吃飯隻吃一點點就夠了。他自己,根本就沒心情吃飯!但他必須為秀蘭打飯。她吃得再少,也得吃!她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呢!


    他低聲說:“夠了,謝謝。”


    胖夥夫把食盒遞給他,說:“吃晚飯的時候,你把這個送迴來就好了。”


    林家泰再次表達感謝,然後提著食盒迴來了。


    16-24


    但是,這頓中午飯卻沒有吃得成!


    林家泰將食盒裏的飯菜都拿出來,擺放在桌上,然後小聲說:“秀蘭,吃飯吧。”


    李秀蘭終於慢慢走過來,在桌邊坐下。她也端起碗,卻仍然瞪著林家泰。


    林家泰不敢端自己麵前的飯碗,小聲說:“秀蘭,吃吧。為了……為了孩子……”


    不料,就是這句話,又惹怒了李秀蘭!


    她一下子把手裏的碗摔在林家泰頭上,叫道:“儂還曉得有孩子呀!”


    林家泰不敢去拂身上的飯,隻得又在秀蘭麵前直挺挺地跪下。他根本不知道,他今後能不能補償秀蘭!他最擔心的是,他甚至永遠也補償不了她!


    李秀蘭又哭了起來,叫道:“阿拉肚子裏,就是個狗崽子!儂曉得伐!一輩子都是個狗崽子!吾告把你了!吾是不是告把你了!不要聽他們的!你去死好伐!阿拉陪著你一起死!你怎麽不聽!你還曉得有孩子呀!”


    之後,她又哭又叫,把桌上的飯菜全都砸在林家泰的頭上、身上!


    林家泰仍然跪著,低著頭,他心裏在哭泣!更悲哀!但他沒有辦法!黨組織讓那麽一個深藏的同誌,給自己傳達命令!黨組織對自己寄托著多麽大的希望!


    保深尋破!保深尋破!保深尋破!這就是他的任務!是他必須完成的任務!


    他聽著秀蘭的斥責,感覺到她的單純和赤誠!我怎麽有福修來這麽好的媳婦!


    他無聲地站起來,慢慢收拾地上的碎碗片,把撒得到處都是的飯菜掃進簸箕裏。


    16-25


    侯正倫一直坐在監聽室裏,聽著林家泰房間裏的動靜。


    他很惱火。這個女人,看上去挺文弱,挺周正的,怎麽就跟一個潑婦似的叫罵!還沒完沒了的!好好的一頓飯也吃不成了!他現在,真有點為林家泰難受!是真難受!


    可李秀蘭這個女人,過去不過是個家庭婦女,什麽都不懂!她去了幾天陝北,竟然被赤化成這個樣子!簡直就不可思議!


    侯站長迴頭對監聽員說:“你告訴吳科一長,明天開始詢問談話!讓他交待!”


    監聽員低聲說:“是,站長。”


    16-26


    這個時候,陳子峰和蕭安城、喬豔芳趕迴到彰德街駐地時,也正趕上吃午飯。


    陳子峰吃完飯,就像一條困住的狼一樣,在客廳裏來迴轉圈。


    他考慮再三,還是把幾個軍官叫到電台小屋裏。


    他說:“侯正倫今天給我們設了一個套!”他冷笑一聲,“我如果猜得沒錯,這個套是龔長官給我們設計的!你們有什麽想法?也說說!”


    強虎不在。梁金凱對他們平時的工作習慣,完全摸不著邊,隻能驚愕地看著他們。


    喬豔芳聳著鼻子說:“龔長官這個套,可真夠惡的!算是把哥哥逼急了!他媽的,也是怪了,我們走到哪裏,都有人在我們背後下手!沒完沒了的,這算個什麽事!”


    陳子峰歪著嘴,一臉怪異的笑容,“這個算是一件!還有一個,林家泰就是個賊精,卻被侯正倫給抓住了!這不是怪事嗎!你們想過這個事嗎!”


    他這麽一說,蕭安城和喬豔芳都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喬豔芳眼睛一轉,就明白了,說:“老天,你的意思是,陝西站裏,有日本人內線!”


    陳子峰更得意了,歪著嘴說:“林家泰被捕,不是日本人提供的情況,還有誰!我對侯正倫也說了,他媽的,誰給他提供情報,誰就是日本人的內奸!告訴你們,侯正倫還算有點腦子!他聽明白了!剩下的事,就是我們怎麽辦了!”


    梁金凱仍然一頭霧水,還是沒有完全聽明白是怎麽迴事。


    他隻好笑著說:“對不起各位,我真是個外行,沒聽明白,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喬豔芳一下子爆笑起來,打他一下說:“梁大哥,你別著急,等有空兒了,我給你解釋一下,你就全明白了。不過,你可別跟子峰學,他就會耍賊心眼!”


    梁金凱望著他們,不住搖頭,“有一點我看明白了,你們都是聰明人,而且,還彼此知根知底,互相信任,這是我最喜歡的,真好!”


    陳子峰還想說什麽,忽然聽到隔壁自己的房間有電話鈴聲,就起身去接電話。


    片刻,他迴來說:“駱長官來電話,叫我過去,他有話說。這樣吧,安賊在家休息一下吧,和梁參謀一起看家。小喬帶兩個人,再去外麵找線索!翟長官不會就這麽消失了!日本人也一定要出門!這兩條,你能找到一條,就給你記大功!”


    喬豔芳向他一甩手,“你去你的,少給我灌迷魂湯!”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子峰,我警告你,駱長官在西安這個事,千萬不能泄露出去,你去的時候,最好小心點!”


    16-27


    有了喬豔芳的提醒,陳子峰去大明飯店密見駱江,就做了一番偽裝。


    喬豔芳說的對,如果駱江秘密到西安來,泄露出去,不管從哪方麵講,都是麻煩!


    對軍統本部,對戴老板來說,這叫擅離職守!也叫欺騙長官!


    對日本人來說,駱江到西安來,一定有重大機密!甚至有可能猜出和匯票的事有關係!萬一駱長官落到日本人手裏,那就是更大的災難了!


    另外,駱江來西安的事,即使叫侯正倫知道,恐怕也是麻煩事!他用不著幹別的,給本部打個小報告就等於立了大功!


    所以,陳子峰一進房間,就讓駱江吃了一驚,幾乎沒認出他來!


    陳子峰頭戴黑色禮帽,一身深棕色西裝,打著一條半黑半白的領帶。這些還不算什麽。他唇上貼了短髭,鼻子上架著黑框眼鏡,看上去簡直就像一個日本商人!


    駱江盯了他片刻,才認出他是陳子峰!


    他說:“你還是卸了這一套吧,我還真以為你是個日本人!”


    陳子峰怪笑著,摘了禮帽、眼鏡,去掉短髭,脫下西裝,這才在駱江麵前坐下來。


    駱江第一句話就是:“說說林家泰的事!”


    陳子峰大吃一驚,林家泰的事是上午發生的,駱江中午就知道了!他是神呀!


    “長官,您……您怎麽知道的?”陳子峰滿臉都是驚愕。


    “你以為我來西安,是甩著兩隻手就來了!我知道其中的風險!我也做了許多準備!”


    “長官,您在陝西站有內線?”陳子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快要掉出來了!


    “這種事,你就不要問了!說林家泰的事!說過程!”


    駱長官的話,算是承認他在陝西站有內線!這個,就真的不能再問了!


    特工這個行當,用一句老百姓的話說,就是“遍地插楊柳!”這個“遍地”,可是真正的遍地!是不分內外的!甚至在長官的鼻子底下安一個耳朵,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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