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聲色地盯著廖若蘭,似乎在說,我們這樣的身份,你不擔心嗎?


    廖若蘭至少在臉上,沒有露出這樣的擔憂。日本反戰同盟寄給她的明信片裏,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仲間先生等兩人,希望去陝西前線!所以,他們理應是軍人,或者說,是前軍人!


    這時,草翦先生走過來自我介紹說:“我,草翦。她,我夫人。我們是反盟東京支部的。我們要去陝北,陝北,你明白嗎?”


    廖若蘭急忙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會幫你們聯絡。”


    她對自己的介紹很簡單,“我,廖若蘭。”又說:“幾位在這裏住下後,要等待幾日。我們要安排你們去陝西,要辦理通行證之類的東西。所以,請不要著急。”


    仲間先生顯然很明白她的意思,說:“要通過日軍憲兵隊嗎?”


    廖若蘭點頭小聲說:“是。我們會想辦法。”


    其實,她心裏卻很憂慮。她很難相信,日軍憲兵隊會給這幾個人開通行證!


    10-6


    重慶,鳳凰台四號碼頭,緝查所辦公室裏。


    楊三強震驚地望著站在門口的楊慶山和崔槐,幾乎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楊慶山微笑說:“楊所長,我們一筆寫不出兩個楊!我還需要自我介紹嗎!”


    陳子峰端著一箱炸一藥進入楊府的時候,楊三強也在場!他當然是認識他們!


    “楊老板,”楊三強勉強露出微笑,“您,有何公幹?”


    “楊所長,你不請我們坐下嗎?”他指著裏麵的辦公桌。


    “請進,也請坐!楊老板。您這樣突然出現,讓我很意外呀。”楊三強漸漸放鬆下來。


    他看清自己的處境。楊慶山和崔槐到這裏來,決不敢做什麽險惡的事!


    楊慶山和崔槐,終於在辦公桌對麵坐下來,並且向他露出笑容,倒是很和善。


    楊三強想了一下,還是要略盡地主之誼,就倒了兩杯開水放在他們麵前,這才在辦公桌後麵坐下來,看著他們。


    “楊所長,我就不繞圈子了,直說了。”楊慶山麵帶狡黠微笑,輕聲說。


    “好,好,您請直說。我聽著。”楊三強急忙點頭。


    “楊所長,”楊慶山語氣平和地說:“我到重慶來,也要做些生意,才能支應每日的開銷。重慶的生意,目前最好的,就是航運生意。這樣,我就想有一個自己的碼頭!”


    “四號碼頭!”


    “是!就是四號碼頭!我希望你在我和李太太之間,搓和一下!就是這個事!”


    10-7


    文墨巷,憲兵隊駐地,電台小屋裏。


    陳子峰眼睛瞪得大大的,那麽驚訝地看著楊三強。


    不要說他,就是蕭安城、喬豔芳、冷月,還有強虎和韓進東,都睜大驚訝的眼睛,看著楊三強,好像他是個剛剛進門的怪物!


    “你怎麽說的?”陳子峰終於問出這句話來。


    “我請他今晚,到憲兵隊來。”他想了一下又說,“我怕夜長夢多!”


    陳子峰看一眼窗外已經黑下來的天空,“就是現在!”


    楊三強的眼睛在他臉上轉著,終於說:“差不多吧,也許就是現在!不過,今晚這個意思,恐怕也是很長一段時間吧,我說不好!”


    陳子峰瞪著一雙驚奇的眼睛,一個一個看著身邊的人,“你們說,怎麽著!”


    蕭安城小聲說:“楊慶山今晚要是來,似乎是說,李老板不是他殺的!”


    陳子峰一點頭,“他恐怕也看清了這一點!”


    喬豔芳立刻迴頭說:“李老板是被熟人暗殺!我們沒對人說過!他怎麽會知道!”


    蕭安城輕聲說:“他那麽精明的人,也許能察覺出來,李老板自殺的背後有問題!”


    強虎說:“等他來了,咱們好好問問他!他要有毛病,準能把他問禿嚕了!”


    韓進東說:“也是,殺李老板的人,不就是想要碼頭嗎!這兩件事有關係!”


    陳子峰說:“反過來說,楊慶山要是敢來,難道李老板就不是他殺的!”


    所有人都被這句如此簡單的話給問住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謀殺李老板的人,目前來看,就是想要四號碼頭!但楊慶山真敢來,就是說明兇手不是他!但也可能就是他!


    所有人琢磨的都是這個意思,誰殺了李老板!是楊慶山!還是另有其人!


    陳子峰看著每一個人,終於把目光落在冷月臉上。


    他陰陽怪氣地說:“小冷,別人都說了看法。你是什麽看法,也說一說唄!”


    冷月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眼神冰冷,就像在審視一個犯人!


    她終於開口說:“誰讓楊慶山來,誰就是兇手!”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但他們想了一下,又確實是這麽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殺人者不敢來,也不會來!來的人一定不是殺人者!他無所畏懼!隻有那個躲在幕後,慫恿別人來的人,才是兇手!


    不過,他們還看出來的另外一點是,這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另一個方麵是,兇手為什麽要殺李老板!再進一步說,他為什麽想要這個碼頭!出於什麽目的!


    這時,陳子峰歪著嘴,狡黠說:“現在怎麽辦?”


    蕭安城笑了一下,輕聲說:“隻好等楊老板來了。”


    10-8


    此時,楊慶山和崔槐,已經到了文墨巷的外麵,但沒有進來。


    他們坐在文墨巷巷口一家露天的小茶攤裏喝茶。


    說到底,楊慶山對今晚來見陳子峰的事,實在有些猶豫!也有說不出的疑惑和恐懼!


    白崇信建議他和憲兵隊的陳子峰拉上關係!他覺得,白崇信說的有道理!鳳凰台四號碼頭的新任所長,就是陳子峰的人!他不和陳子峰拉上關係,就不可能得到四號碼頭!


    道理就是這麽簡單!


    但話又說迴來了,武漢的一番爭鬥,白崇信說,陳子峰他們不是你的目標!這簡直就是自欺欺人!陳子峰那些人,不拿他當敵人,簡直是不可能的!


    小茶攤很簡陋,門口隻擺著兩張小桌子,還有幾把小竹椅。一盞昏暗的汽燈掛在門框上,矇矓照著門前這一小塊地方,也照著楊慶山和崔槐有點蒼白的臉。


    楊慶山歪著嘴,狡黠說:“崔槐,你說,現在怎麽辦?”


    崔槐小心看著他,低聲說:“先生,現在不管怎麽說,咱們都需要一個碼頭!對不對?其一,這是趙老板向您提的要求,讓您出麵收購四號碼頭。其二,要運咱們的貨,就必須有一個碼頭!其三,這個碼頭偏偏就是憲兵隊的陳隊長管!水上分局管不著!”


    楊慶山望著附近隱在黑暗中的房屋和街道,眼睛裏閃著銳光。崔槐說的這三點,也正是他猶豫和疑惑的事!


    “陳子峰那些人,會同意我收購四號碼頭嗎!”他看著附近的黑暗,輕聲問。


    “先生,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個人兇是很兇,直說吧,是真他媽的兇!過去在上海,在武漢,他就兇得不得了!日本人都拿他沒辦法!不過,這個人還算講道理!”


    “怎麽說呢?”


    “咱們的貨從上海運過來,他是知道的,卻什麽也沒說!對不對!在武漢時,他那麽兇,還是把那一箱貨送過來,到底還給咱們了!至少,對咱們的貨,他不會攔著!”


    “還有什麽!”楊慶山仍然猶豫著。


    “還有,武漢鬧的那件事,雖然兇,但說到底,您和他陳子峰之間的過節,已經結束了!我感覺,已經結束的事,他不會再揪著!你說是不是!”


    “我現在猶豫,實在是我心裏有些疑惑!你知道不知道!”楊慶山小聲說。


    “先生,我怎麽會不知道!風聲已經傳出來了!四號碼頭的李老板,死的有點怪!先生,我隨便一猜,趙老板請您出麵收購碼頭,也有一點怪!您疑惑的,就是這個吧!”


    楊慶山沒說話。但他的表情說明,崔槐正說到他心裏!


    “先生,我有一句話,希望您別生氣。”


    “我和你坐在這裏,就是希望你有話直說!說!”


    “先生,對那個趙老板,您千萬要小心一點。咱們還要和他來往,生意也要做,就是要小心一點!”


    “我已經很小心了!”


    “今天,您如果和陳隊長他們談得好,也是一種防備!”


    這時,楊慶山盯著崔槐,臉上就露出一種怪異的微笑。他顯然聽明白崔槐的意思!這個意思就是,他要想辦法,把以前的過節彌合掉!他媽的,他們以前可是仇人呀!


    他一下子站起來,“好,咱們走!是死是活,老子都要闖一闖!”


    10-9


    楊慶山和崔槐走進文墨巷從前的小學校,現在的憲兵隊大門時,就看見陳子峰等人已站在樓門口燈影裏,正等著他們。


    楊慶山努力平和心情,緩緩向樓門口走過去。但他一時拿不準,該如何表示!


    倒是陳子峰搶了一個先。他雙手一抱拳,說:“楊老板,久違了。”


    這下子,楊慶山才算放下心來,人家還是以禮相見的!


    他急忙一抱拳,大聲說:“陳隊長,還有各位兄弟,許久未見!今天,楊某有些小事要來打擾,實在抱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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