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漢時,雖然不如上海,到底有兩輛小卡車可坐。到了重慶,連自行車也用不上!


    中山一路算是比較平直的了,但走不了多遠,就會有一段台階,不是上就是下。


    終於,他們到了較場口。從較場口向南,就是十八梯。


    正是走在十八梯上,讓他們起了疑心!


    5-27


    從較場口走十八梯,是從上重慶往下重慶走,所以,十八梯是輾轉而下的。


    十八梯的台階有的較緩,有的則較陡。霧氣雖已散去,但被霧氣洇潤的台階仍是濕漉漉的。十八梯上的行人不多,多是家庭婦女。


    她們穿麻鞋或布鞋,走在濕漉漉的、或緩或陡的台階上的聲音,是很不一樣的。


    在這些腳步聲中,漸漸的,就顯出一個不一樣的腳步聲。是那種膠皮鞋底踏在濕漉漉台階上的聲音,啪啪的響,且不遠不近,持續不斷。這個聲音,和那些家庭婦女的腳步聲完全不同。


    陳子峰和蕭安城都聽出來了,這麽一種持續不斷的腳步聲,極有可能,是一個跟蹤者走在他們後麵!


    他們對了一下眼睛,什麽也沒說,隻是繼續向前走。


    出了十八梯,就是繡壁街。他們上了繡壁街繼續向西走。


    經過南紀門的時候,蕭安城向陳子峰揮了一下手,陳子峰也向他揮了一下手,仿佛他們一路同行,至此就分手了。


    蕭安城進了街邊一家商店。陳子峰則繼續向東走。


    陳子峰前行一段路,路邊就是國民政一府軍委會的三層樓。


    他踏上台階,向門口的士兵亮了一下證件,就進了門。


    他進門後,很快隱在門邊,向外麵張望。


    他並不知道跟蹤者長什麽樣,穿什麽衣服。但十分鍾之後,他遠遠看見蕭安城正貼在牆邊,不慌不忙地走過來。


    他轉迴眼睛,細心向正從眼前走過的行人觀察,很快就注意到一個穿黑色呢子短大衣的人。那家夥向軍委會大門看了好幾眼。他甚至停下來,看著電線杆上的廣告,眼睛卻看著軍政部這一邊!


    這家夥居然敢跟蹤老子!他不要命了!陳子峰心裏惡狠狠地想著。


    幾分鍾之後,蕭安城從外麵走過去,陳子峰也悄悄從大門裏出來,跟在蕭安城身後。


    蕭安城的模樣已經變了。他脫下外衣,搭在肩上,並把一個鴨舌帽戴在頭上。


    陳子峰看不見前麵的家夥,他隻要盯上蕭安城就行了。


    半個小時之後,他看見蕭安城停下來,摸了摸頭上的帽子,就拐進旁邊的小巷裏。他明白,這是讓他跟上去。


    他很快進了小巷,看見蕭安城正在查看地圖。


    他問:“怎麽樣?”


    蕭安城指點說:“那家夥進了前麵的小巷。叫王廟街。我沒敢進去。”


    陳子峰站在巷口,向前麵的王廟街觀察片刻,也看不出什麽來。


    他迴頭說:“不知這家夥從什麽地方跟上來的。”


    蕭安城目光陰陰地盯著他,“應該是從咱們家門口跟上來的!”


    陳子峰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川上那家夥,從馬鞍山村的花園洋房搬走後,一定在附近留下了眼睛,很可能找到了他們在文墨巷的駐地!


    “咱們要動地方嗎!”他問。


    “不用!咱們這麽多人!川上敢動咱們嗎!他們的任務應該是‘木桶計劃’!”


    陳子峰向他點點頭,“走,咱們去軍委會!這個王廟街,老子以後派人來盯著!”


    5-28


    軍政部製造司,第一處處一長辦公室。


    翟振川一身半舊軍裝,沒戴帽子,用力打開辦公室的門。他一看見門外的陳子峰和蕭安城,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就大笑起來,拍著巴掌,好不高興。


    他讓開門說:“來,來,快請進,快請進!”


    他看著陳子峰和蕭安城坐下,又給他們泡了茶,就在他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有些感慨地說:“哎呀,咱們還真是有緣!從上海,到武漢,再到重慶,咱們總能見著麵!”


    陳子峰也笑著,隨意說:“我們兩個今天正好從這裏過,順便來看看長官。長官的工廠都搬過來了,差不多也該開工了吧?”


    正在他的意料之中。翟長官一聽他的話,就用力拍一下腿,搖頭歎息起來。


    “怎麽迴事?工廠搬過來,也應該有段時間了,還沒開工?”陳子峰盯著他問。


    “陳隊長,我真是一言難盡呀!”翟長官臉上剛才的笑容,都消失了。


    “怎麽呢?還不行?”陳子峰那麽體貼地問。


    “大小工廠,多數都搬出來了。靠池家幫忙,七月底就全部運到重慶了。那些廠主,有點資金的,也好歹湊和著,都開了工。但大多數工廠,卻因為缺資金,土地和工程的價格也漲上去了,就沒有開得成!哎呀,陳隊長,國內最好的工廠,都在這裏了!但我拿不出資金,就什麽也幹不了!”


    “那,政一府那邊,財政部,或者軍政部,就不給解決嗎?”


    “別提了,這個事雖然人人都說重要,但到底比不過軍隊整編什麽的,更比不上國防工程建設,進口武器什麽的!那些都是要命的事!工廠早開一天,晚開一天,對那些高官來說,都算不上什麽大事!財政部給了一點資金,也隻夠存放設備的倉儲費!買地、建廠房,根本談不上!我真是急得頭發都白了!”


    “那,長官,現在怎麽辦?如果有什麽我們能盡力的地方……”他莫測高深地說。


    “陳隊長,你們能盡力的地方,都盡到了!我真是說不出的感謝。但解決資金問題,你們恐怕使不上力。我現在,也算是病急亂投醫吧,到處找關係!”


    “希望長官能找到出上力的人。”陳子峰悄然引著他說話。


    “我聽說,僑務委一員會負責接收海外華僑的資助,雖然大部分資金都上繳財政部了,但僑委會的手裏,似乎還有一些資金。我現在正和他們商量呢,不知能不能要一點。”


    陳子峰看了蕭安城一眼。他們明白了,翟處一長找僑務委一員會的陳春圃,目的是為了要錢。這就和他們目前的任務,沒有什麽關係了。


    這麽一個情況,也讓他們多少有一點失望。


    他們現在知道的,就是陳春圃手裏有錢!可他再有錢,也和老子的任務沒關係!


    這時,翟處一長又想起一件事,說:“陳隊長,段澤剛還記得吧?”


    陳子峰睜大眼睛說:“記得,記得,當然記得!在武漢,有那麽幾次,多虧了他呢!他也在重慶?還當他的警衛營長?”


    翟處一長就笑了起來,“人家現在是中央警衛團團長了!晉升上校了!我前幾天見著他,他還提到你們呢。”


    陳子峰把手一拍,“真是的,我們拜碼頭也該拜他一拜,哪天一定去拜訪他!”


    翟處一長說:“他住在國府路,很好找。”


    5-29


    國府路,委一員長侍從室,周佛海辦公室裏。


    這個時候,陳春圃正舒服地坐在大沙發上,微笑看著對麵的周佛海。


    周佛海是湖南沅陵人,說話有比較重的湖南口音。但他在外麵闖蕩多年,口音已改了許多,所以,他的湖南話,別人還是可以聽懂的。至少陳春圃就能聽懂。


    不過,陳春圃能聽懂他的話,卻未必能看透他的心!


    周佛海中等身材,稍偏瘦,臉皮細白,戴著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西裝很合身。


    在陳春圃眼睛裏,他就是個文人,模樣很儒雅,也很斯文。他是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嘛!他耍耍筆杆子寫個文章什麽的,應該沒問題。


    他看不出的是,周佛海是個心思細密,且謀劃深遠的人!


    陳璧君讓陳春圃去找周佛海商量,是極其有道理的!


    她早就看出來,周佛海是個狡猾而深藏不露的人!汪主席的方針大政,表麵上看是陳璧君掌舵,其實,背後都是周佛海操控!


    陳璧君自己是個意誌堅定的人,但要為汪主席出謀劃策,她也離不了周佛海!


    此時,陳春輔秉承堂嬸旨意,向周佛海匯報他的投資大計!


    “洪門的趙時甫?”周佛海微笑著,輕聲問。


    “是。在座的還有一個人,也是洪門的,叫楊慶山,原來是武漢洪門的。”


    “他們,為什麽找你?你又不是生意人。”周佛海仍然輕聲問。


    “僑委有錢嘛!”陳春圃咯咯地笑起來,像個女人一樣,“他們想讓我出大頭!”


    “你出得了大頭嗎?”


    “實話跟你說,僑委手裏,還真有不少錢!這個我知道!陳樹人就是一位畫家,嶺南派!他對僑委裏的具體事,從來不管!財務方麵的事,還是我說了算!”


    “趙時甫能出多少?他跟你說過嗎?”


    “說了。他說他出五萬!另外還有三個人,有長航貨運的馬伯濤,富連商貿的沈進成,大華銀行的薑立昆,他們每人出三萬!佛海,你看看,這可是大生意!”


    “那麽,你能出多少呢?”周佛海淡淡地笑著。


    “如果這個生意確實有利,我狠狠心,可以出到十萬!怎麽樣!我和汪夫人說了,她叫我來問你。我也希望你幫我拿個大主意!你說呢,我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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