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三爺說:“有人砸門,你們就開槍,給咱們的人報個信兒!”


    他離開大門口,門兩邊的陰影裏蹲著十幾弟兄。他們都抱著步槍,或者提著砍刀,身上披著棉襖,靜靜地呆著。這些人都是大和尚的人,殺人從來不會手軟!


    池三爺繼續沿著圍牆巡一視的時候,心裏忍不住琢磨起來,楊府的人要來,現在也該來了,怎麽沒動靜!


    11-12


    其實,夜裏十二點時,楊府裏已召集好了人手。


    所有人都集中在楊府的內院裏,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著。


    這時,崔槐匆匆跑進來,直接跑進大廳裏。


    大廳裏,楊老板和幾個堂主坐在一起吸煙。


    崔槐跑到楊老板身邊,在他耳邊說:“先生,剛剛得到消息,緝查處的憲兵隊,確實被繳了械!白長官派來一個弟兄,也確認了這件事!先生,他們什麽也幹不了!”


    楊慶山沒說話,迴頭看著幾個堂主。


    江岸堂的高堂主說:“慶山,咱們和池家的事,和那個憲兵隊,又有什麽關係!”


    洪山堂的葛堂主說:“就是,咱們幹咱們的!滅了他池家!再說,昨天夜裏,池家的疤臉闖進我的東湖園,打傷我好幾個弟兄,差點劫走了麻三那小子!咱們不給池家亮亮手段,他們還以為咱們洪門好欺負呢!”


    高堂主又說:“慶山,水上的貨運價,現在都漲瘋了!利益太大了!錢都讓他們池家掙走了!滅了池家,把水上貨運拿過來!他媽的,咱們就發了!”


    葛堂主更是讚成,惡狠狠地說:“大哥,動手吧!幹了他們池家!”


    但是,楊慶山卻很猶豫。


    他到底在官場曆練了幾年,看問題的眼光,已經和這幾位堂主不一樣了。


    他說:“你們等一下。”他說完,就起身進了裏屋。


    他在裏屋的辦公桌旁坐下來,先後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他打給警備司令部的白崇信。


    11-13


    此時,白崇信正和何貴湘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審判緝查處陳子峰那夥人。


    “你什麽時候開始審?”何貴湘低聲問。


    “你老兄,著什麽急!咱們先養他們幾天!再一個一個審!審他三個月!”


    “老白,這件事太大了!外麵早就傳開了!咱們不審,外麵可能要懷疑了!”


    “審是當然要審!隻是過幾天!”


    這時,白崇信桌上的電話響了。他伸手抓起電話。


    “哎喲,”他眼睛看著何貴湘,“是楊老板呀,您怎麽著?”


    白崇信隻聽楊慶山說了兩句話,就已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要對池家下手!


    他說:“楊老板,請稍等。”


    他捂著話筒,眼睛卻陰陰地看著何貴湘。


    何貴湘已明白楊老板這個電話的意思,立刻向他搖手說:“老白,現在可不是惹事的時候!藥品的事,福泰倉庫彈藥的事,沒處理好之前,千萬不要惹出什麽麻煩來!”


    “你太謹慎了吧?我們已經弄住陳子峰那些人了!”白崇信小聲說。


    “你不明白,駱江這個人,咱們動不了他!咱們整了他的憲兵隊!他現在不出聲,不等於他不是在等機會!這個事,決不能讓他上手!他一上手,我們就落了後手!”


    白崇信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他的意思。


    他對著電話說:“楊老板,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感覺,現在時機似乎不妥。弄不好,反而對您更不利!我的建議是,再等一段時間,如何?”


    11-14


    楊府裏屋。


    楊慶山對著電話說:“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略想了想,第二個電話,是打給一個叫牧野的人。


    他說:“牧先生,我的事,你都知道!我也是按照你的意見辦的!告訴你,我現在準備好了!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11-15


    鷹司接到楊老板這個電話,立刻明白,楊慶山是要對池家下手!奪他的地盤!


    他說:“楊先生,請稍等。”


    他捂著電話,看著對麵的佐藤先生,說:“楊慶山要和池家火拚!您讚成嗎?”


    佐藤先生考慮的問題,與白崇信和何貴湘他們考慮的,完全不一樣!


    他輕聲說:“鷹司君,現在這個時候,無論針對武漢防禦方案,還是‘木桶計劃’的實施,都進入到一種很微妙的狀態。希望你謹慎!”


    鷹司說:“池楊兩家的事,我影響我們的任務嗎?”


    佐藤先生淡淡地說:“請你想一下,武漢現在是臨時首都,當地的幫會發生大規模械鬥,有可能引起**和軍隊注意!如果他們采取了防備措施,可能會影響我們的任務!”


    鷹司點點頭,對著電話說:“楊老板,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其實我是讚成的。但現在的時機似乎不妥。弄不好,反而會讓別人注意到您的貨!我的建議是,您再等一段時間,如何?”


    11-16


    楊慶山抓著電話,心裏有些吃驚。他完全沒想到的,牧野先生的迴答,和白崇信的說法,幾乎完全一樣!他們簡直是商量過的!


    對楊慶山來說,這兩個人都極其重要!是他必須聽的!


    另外,牧野先生提到了他的貨,確實讓他有些猶豫!


    最近,**禁煙動作很嚴厲!他要是撞到這個槍口上,那就太糟了!


    他還聽出另外一點!這兩個人背後,都另有主謀!他們都要請示!這倒讓他意外!


    楊慶山放下電話,迴到客廳裏。


    他對幾位堂主說:“今晚這個事,我重新考慮了一下,也和一些人商量了一下。我看,隻要緝查處的人不再追我們的貨!我們就不妨等一等!池家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池家老三也沒什麽頭腦,不是做幫主的料!我們可以等一等再說!”


    這時,一直小心翼翼站在旁邊,連大氣也不敢出的崔槐,才悄悄放下心來。


    不管怎麽說,他還是挺敬重陳組長那些人的。


    他心裏忽然一轉念,自己也感到奇怪。今天是池家的人躲過一劫,我怎麽倒對陳組長那些人放心一些?這不是怪事嗎?


    這時,楊慶山臉上露出微笑,說:“幾位堂主,今天辛苦幾位了,都帶著弟兄們迴去吧。不過,我也給你們交一個底,池家,我肯定要收拾的!到時候,就要借助幾位堂主的力量了!”


    幾位堂主看清楊慶山的臉色,至少眼下不會對池家下手,也就都站起來,抱拳拱手,向他告辭。


    就這樣,一場暗中醞釀的幫會大爭鬥,就這樣被意外地消解於無形!


    但真的消解,卻是決不可能的!它僅僅是被推遲了!


    11-17


    難熬的一夜,終於熬過去了。


    外麵的天,漸漸亮了。九省通衢大武漢,終於蘇醒過來。


    江水蒸騰形成的薄霧,在大街小巷裏無聲飄動。那霧中,已有模糊的人影在走動。


    架子車咣當咣當碾過條石鋪就的街道,竹篳子嘩嘩地刷著馬桶,斧子劈砍木柴,孩子的哭聲,還有女人的吆喝聲,催促家裏人快起來。


    這個時候,大小姐池珺從貴妃椅上坐起來,有些驚訝地看著窗外的亮光。


    她洗了臉,李媽給她梳了頭。之後,她換上家常衣服,出了偏廳。


    正在忙碌的下人看見她,都停下腳步,招唿一聲:“大小姐。”然後繼續忙自己的。


    池珺一直走到大門口,看見大門洞開,池三爺獨自站在門口,向兩邊張望。


    他迴頭看見池珺,撇著嘴說:“怪事了!王八蛋連個頭也不露!”


    池珺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也很疑惑。一夜平安過去,這似乎不像是楊慶山的為人!什麽原因呢?她這麽考慮著。


    她迴頭說:“三爺,安排何叔的弟兄們吃飯休息。”


    池三爺一撇嘴,“這我還不知道!”他說著,就要走。


    池珺又說:“三爺,”見池三爺迴頭,她才小聲說:“明光!”


    池三爺一揮手,“知道!”


    池珺又往院子裏走,最後進了賬房。


    胡總管低著頭,弓著背,像一隻瀕臨熱鍋的大蝦,在賬房裏走來走去。


    他一迴頭看見掀簾子進來的池珺,立刻說:“大小姐,一點動靜也沒有呀!”


    池珺冷靜地看著他,“**,一夜沒動靜,你怎麽看?”


    胡總管點著手指,把嘴張了又張,終於說:“肯定有什麽情況!您說是不是!不然的話,楊慶山那個人,是睚眥必報的!怎麽會不動手!大小姐,我正想和您說,我想出去打聽一下,也許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


    池珺一點頭,“**,我來找你,就是這個意思!你現在就去打聽,別等著了!”


    胡總管匆忙拿起禮帽,戴在頭上,說:“我這就去打聽!”


    11-18


    早上七點鍾,陳子峰和他的弟兄們都出了門。


    沒辦法,雖然很難受,但他們還得去緝查處食堂吃早飯!總不能餓著吧!


    他們三三兩兩,羊拉屎似的出了駐地,搖搖晃晃地拐進小南巷裏,向緝查處走去。


    魯迪穿著他筆挺的軍裝,在這一群服裝各異的人中間,就顯得很突出。


    他先走到陳子峰身邊,和氣說:“陳隊長,吃完飯,咱們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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