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城拿了顏料盒,就出了商店。出門時,他忍不住還是看了冷月一眼。


    永遠機警冷靜的冷月立刻說:“安城,你想什麽呢?”


    蕭安城無奈地搖搖頭,“沒想,我什麽都沒想!”


    出了百貨商店,他向街對麵的一個名叫“瑞玉”的酒吧看了一眼,說:“現在時間還早,我想到那裏去坐坐,你去嗎?”


    冷月立刻說:“好,一人一杯咖啡,我請。”


    蕭安城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心裏想,讓你個賊精的丫頭出點血,也是好的!


    4-8


    段澤剛吃著飯,卻意外看著對麵的喬豔芳,驚訝地問:“你請客?請我?”


    喬豔芳嘴裏塞滿了飯,說不出話來,隻是眉飛色舞地笑著,用力向他點頭。


    “為什麽呢?”他問。


    “表示感謝嘛!”她終於把嘴裏的飯咽下去,說:“你給我幫了這麽大忙,一會兒找這個,一會兒找那個,一點不嫌煩,我表示一下謝意,不應該嗎?”


    “如果吃個飯,那還是我請吧。”


    “啊耶,大男子主義!那也好,你請就你請。你準備請我吃什麽?”


    段澤剛不由大笑起來,點著她說:“你這個小精明,原來目的在這裏!你就是要讓我請你吃飯唄,這麽一點小事,也要耍個小花招!”


    喬豔芳笑得像風中的花朵一般,東搖西擺的,好不快樂。


    “段大哥。我叫你段大哥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你就直接叫我大哥不就完了。”


    “好呀,大哥,我下午還要找幾個人談話,還得麻煩大哥幫我叫一下,好嗎?”


    她歪著頭,那麽俏皮地看著段澤剛。


    段澤剛再次大笑起來,不住用手點著她。


    “媽呀,你這個小精明,真實目的是這個!我快讓你耍得團團轉了!”


    他這麽一說,兩個人都大笑了起來,好不快樂。


    4-9


    陳子峰摔上耿天佑的門,心裏的怒火一股股地竄上來,快要克製不住了!


    他正要向樓梯口那邊走,卻看見守在門外的弟兄指點著另外一扇門。


    他往那扇門上一看,門上的牌子寫著:武漢警備司令部總務處王家巷碼頭運輸事務聯絡辦公室!他媽的!小毛賊招供,也沒有招得這麽詳細的!


    他走到門外,就聽到屋裏傳出一陣說笑聲。他舉起手,重重地敲門。


    屋裏的說笑聲停止了。隻聽一陣腳步聲,那扇門突然被人拉開,一個身材中等,麵相卻很兇惡的人出現在門口,惱怒地瞪著他。


    “你幹嗎!”那人嚴厲地問。


    “田中富!田長官!對不對!”陳子峰惡狠狠地盯著他。


    “就是我!”田長官也同樣惡狠狠地盯著他!


    陳子峰亮出自己的證件,“對不起,田長官,我是警備司令部緝查處憲兵隊的陳子峰,奉命調查‘宏遠號’的有關情況!請你協助!”


    “協助你什麽!”


    “協助我調查國軍藥品被截留的事!你就在這裏和我說嗎!”


    田長官怒視著陳子峰,幾乎張嘴要發怒了!但他還是有一點心虛,就後退一步,先揮手讓屋裏的女士官出去,然後才讓陳子峰進來。


    他用力摔上一門,迴頭向陳子峰吼道:“什麽緝查處!你們管這個事幹什麽!閑得呀!沒事幹你怎麽不上前線去!在這裏給我們找麻煩!你們想幹嗎!”


    陳子峰心裏的火氣也上來了。


    他相信,這個田中富田長官,就是他要找的關鍵人!


    他瞪著田中富,聲音低沉地說:“田長官,我就是剛剛從前線迴來的!不要說淮河前線,就是羅店作戰,我也參加過!你上過前線嗎!你沒上過前線就不要說這種廢話!”


    田長官被他噎住了,瞪著他,再次說:“你到底想幹嗎!別說那麽遠!”


    陳子峰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盯著他,聲音也更加低沉地說:“田長官,我告訴你,上麵調我迴來的原因,就是命令我查清‘宏遠號’所運藥品的事!你拒絕我調查嗎!你是不是要拒絕!你要拒絕,我現在就走!”


    田長官的模樣仍然很兇惡,一雙眼睛在陳子峰臉上轉來轉去。


    他迴到辦公桌後麵,把桌上的文件資料翻過來,又翻過去。好一會兒,才盯著陳子峰說:“你坐吧!有話坐下說!”


    4-10


    “瑞玉”咖啡的招待向蕭安城和冷月迎過來,說:“兩位,請隨便坐。”


    蕭安城左右看看,就挑了一張靠窗的座位坐下來。


    冷月要作東,坐下後,直接對招待說:“兩杯拿鐵,謝謝。”


    蕭安城微笑著沒說話。他聽出來了,冷月顯然經常泡咖啡店,要兩杯咖啡,也是一副富家小姐的作派。他猜想,冷月家裏一定有錢!


    不過,她剛才要求分攤水彩顏料錢的時候,算計也是蠻細致的。挺奇怪的一個人。


    蕭安城雖然在上海住了多年,卻少有進咖啡店的經曆。他隨意地向四周張望。


    這家名叫“瑞玉”的酒吧不算大,卻幹淨整潔,處處閃著光澤。每張咖啡桌上都鋪玻璃板,很高檔的樣子。櫃台裏的酒櫃琳琅滿目,幾乎全是洋酒,高矮胖瘦,倒是蠻好看的。店裏的客人也不多,至少現在,是個很安靜的地方。


    招待寫了單子,向他們點點頭,就悄悄走了。


    招待進了櫃台,一邊手腳麻利地拿下兩隻咖啡杯子,用調羹向杯中放咖啡粉,又提起開水壺沏咖啡,然後將沏好的咖啡放在托盤裏。


    這時,他低聲對身邊的一個年輕姑娘說:“大小姐,請您注意一下窗邊的二號桌。”


    那姑娘原本俯身在櫃台上記賬,此時就抬起頭,向對麵的二號桌望過去。


    這位年輕姑娘,正是武漢篷船幫掌門,池家大小姐,池珺。


    她略側臉,半眯眼,不動聲色地注意窗邊那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她第一眼就確信,他們不是逃課的學一生,不是結伴出門的公司職員,不是熱戀中的情侶,也不是談生意講價錢的商業夥伴。


    他們有可能是同事。但就算是同事,約了一起喝咖啡,也沒有這麽冷淡的。


    他們幾乎就不說話,也許是無話可說。他們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這時,她就注意到放在桌麵上的一樣東西。雖然距離有點遠,但她隱約看出來,那是一盒水彩顏料。就是這個東西,讓她心裏很意外地一動!


    她明白,招待讓她注意的,其實就是這個東西!


    4-11


    這個時候,田中富的辦公室裏,雖然安靜,卻漸漸生出一種詭異的氣氛來,在陳子峰和田中富之間,無聲地飄動著。


    田中富翻看陳子峰的證件,眼睛卻一個勁兒地亂轉,顯然在琢磨眼下的處境!


    陳子峰看出來了,這家夥心裏有點虛!王八蛋!隻要你心虛,這事就好辦了!


    “你到底想幹嗎!”他把陳子峰的證件扔在桌上,盯著他。


    “田長官,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弄清楚,‘宏遠號’到達到達武漢後,是個什麽情況!我現在是奉命調查,你必須如實告訴我!”陳子峰狡黠地歪著嘴,同樣盯著他。


    “你想知道什麽!”田長官聲音很硬,但態度終於有點軟了。


    “‘宏遠號’什麽時候到達武漢!”


    “上個月十七日,怎麽了!”


    “停在哪個碼頭!”


    “就是王家巷碼頭!有軍艦護送,運送的又是軍用物資,當然要停靠在這裏!”


    “‘宏遠號’上的貨物,誰經手!”


    “我!怎麽了!還有經理部的人!”


    “船上的藥品由誰負責裝卸!”


    “碼頭裝卸隊!”


    “王家巷碼頭有幾支裝卸隊!”


    “就一支!由經理部管理,我們監督!你這有什麽不明白的!”


    “所有藥品,卸到哪個倉庫!”


    這下子,田長官就不說話了,眼睛一閃一閃地盯著陳子峰,似乎還在猶豫。


    陳子峰一步不讓,“田長官,請你如實迴答!”


    “我不記得了!我要查一查才行!”


    “現在就查!”


    “資料很多!隻能明天查!”


    “我說了!現在就查!我現在就要知道!”


    田長官突然吼叫起來,“我現在查不了!要查就明天查!你有本事,就給警備司令部打電話!叫他們來查!怎麽著吧!”


    陳子峰把桌子一拍,也吼叫起來:“你必須現在說!我懷疑你截留國軍藥品!貪贓枉法!你要不說,我有權逮捕你!關起來!再叫你說!”


    田中富好一會兒不說話,腮幫子咬得一鼓一鼓的。


    他突然一拍桌子說:“就是七號倉庫!怎麽著,你現在要去查嗎!”


    陳子峰一點頭,“你說對了!我現在就要去看一看!請你帶路!”


    4-12


    此時,在“瑞玉”咖啡店裏,坐在櫃台後麵的池珺,仍然半側著臉,半眯著眼,注視窗邊那兩個人,猜測他們是什麽人。


    池珺今年將將二十歲。


    上眼一看,她美貌如花,肌膚雪白,臉上一層紅暈,更顯出她朝霞般的年輕美麗。


    但要細看就可以看出,她臉上最獨特的就是那一雙眼睛。初看如秋水瀲灩,波光無限。再看就會發現,其中深藏著一絲寒風凜冽,尖銳逼人的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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