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武接下來的事,其實就是看一看自己的客艙,這也是琴心最關心的。


    從上海乘船到武漢,中間還要在南京卸貨,整個路程可能需要三四天。他們都想住得更舒服一點。


    高宗武的助手給他挑的是船上最好的客艙。


    助手領著他們登上船,迴頭說:“這是貴客住的客艙。”


    不過,他和琴心進了這間給貴客住的客艙,卻有一些失望。


    這間客艙可能曾經很豪華,但現在已經很舊了。到處都是塵土和汙垢,一些家具也是破的,露出斑駁的木頭楂子。沙發凹凸不平,破損得很嚴重。


    袁琴心雖然皺了皺眉,倒是什麽也沒說。從一進門開始,她就拿了一條抹布,四處擦拭,像一個勤快的家庭主婦。


    琴心這麽勤快,高宗武看了確實高興,但這哪裏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擦幹淨的。


    他說:“琴心,別擦了。我們迴去吃飯吧,找幾個傭工來擦吧。”


    袁琴心停下手,看著周圍,“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我想下午去商場裏轉轉,買一些新被褥和枕頭迴來。這裏的被褥,可能不能用吧。”


    高宗武一擺手說:“那好,我們就迴去吧。”


    貨一上了船,他就沒什麽可操心的了。隻等日本人也裝好他們的貨,就可以啟航了。


    站在角落裏的彭紹勇一直盯著高宗武。看見他和那個妖豔的女人離開碼頭,叫了一輛出租車走了。他很快給龔濱生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高宗武應該是迴飯店了。


    龔濱生在電話裏說:“好,我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他放下電話,迴頭對身後的顧耀宗說:“高宗武可能迴飯店了。”


    29-4


    這天從早上開始,住在典當弄的弟兄們一直在收拾自己的行裝。


    他們將要離開上海,可能是暫時的。但天下的事,誰又說得定呢!


    所以,他們要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武器、裝備、資料、服裝,最後是個人物品。每個人都有兩個大提包。長短武器則捆在被子裏。


    楊三強說:“這麽多東西,不弄一輛車來,可能拉不走。”


    韓丹也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她和傅雪嵐的東西比較簡單,主要是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那支手槍,還有兩個備用**。


    傅姐對她說了,她們也要走,是今天傍晚的車,在南站。


    真如車站被軍火庫的爆炸完全炸毀了。上海人要離開上海,就隻能從南站上車。


    昨天夜裏,魏介臣和淺倉先生帶著秋山先生兄妹,就是去的南站。


    傅雪嵐早上起來,先去看受傷的弟兄。兩個是在真如車站受的傷,還有一個是在威妥瑪路。好在,傷都不重。她給他們換了藥,叮囑他們不要沾涼水。


    她下一個看的,就是蕭安城。


    看上去,蕭安城主要是臉被打腫了。其實他是全身軟組織挫傷,甚至也挺嚴重的。他隻不過不吭聲罷了。


    傅雪嵐問他,問的卻是:“頭還疼嗎?耳朵還有聲音嗎?”


    蕭安城笑著說:“好多了,好多了,謝謝您,傅醫生。”


    傅雪嵐明白,這不過請她別擔心的意思。南市分局裏的爆炸,可能要給他留下很長時間的後遺症。這個,也是她沒辦法的。


    傅雪嵐最後一個看的,就是陳子峰。


    陳子峰身上的鞭傷和棒傷,正在緩慢恢複之中。他身上比較嚴重的問題,就是剛剛給他開刀接上的肋骨。這個傷很疼。人一動,會更疼!


    從今晚開始,整個小組都要處於緊張行動之中。


    他會怎麽樣,會不會斷骨移位,甚至傷到內髒,傅雪嵐完全說不清。問題在於,她也毫無辦法。她很清楚,陳子峰必須跟著全組行動!


    陳子峰仍然斜靠在床上。坐在他身邊的是蕭安城、喬豔芳和譚浩。


    傅雪嵐看過蕭安城,就開始檢查陳子峰身上的傷。總的來看,沒有惡化,沒有發炎,這就算是好消息了。最嚴重的仍然是他的肋骨。


    她說:“陳組長,不管接下來怎麽樣,你還是要少動。動大了,可能很嚴重。”


    陳子峰一副賊模樣,歪嘴笑著說:“是,是,傅醫生,我一定少動。不過,您現在應該去杜公館了。看看杜先生是怎麽安排的,我們好有個準備。”


    傅雪嵐點頭說:“我知道,我一會兒就走。”


    陳子峰說:“安城,你帶兩個弟兄也去。開一輛車去,會快一點!如果有什麽情況,也好盡快迴來報信。最主要的,你要負責傅醫生的安全。別到了最後,又出什麽意外!日本人可不會閑著!”


    蕭安城向他點點頭,“沒問題,我跟著去!”


    29-5


    這個上午,杜先生掛了劉寅貴的電話之後,一直客廳裏來迴踱步,焦慮等待。


    他很清楚,劉寅貴這個事不解決,可能是有麻煩的!


    可是,他等了又等,沒等來劉寅貴,卻等來了張老板!


    張老板一進門,杜先生向他臉上一掃,心裏就明白,更大的麻煩來了!


    張老板仍是一副笑麵虎的模樣。白淨的臉上帶著狡詐的笑容。他向杜先生一抱拳,就一撩長衫,直接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他開口就說:“月森,我楊柳街丟的貨,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下落!是不是!”


    這句話刀似的,一下子就頂住杜先生的喉嚨口,讓他沒了迴旋餘地。


    他簡潔說:“肅公,我知道!”


    “在哪裏?”張老板一步不讓的逼問。


    “在洪門劉山主手裏!”


    “恐怕已經到了碼頭吧!”


    “是!到了碼頭!”


    “那麽,你怎麽著!就這樣放過去!”


    “是!放過去!”杜先生冷靜地盯著他,輕聲說。


    張老板聞言卻勃然大怒。他的手下這幾天悄悄打聽,終於查清楚,劉寅貴劫了他楊柳街的貨,此時就藏在碼頭上,正準備運走!這是他絕對不能允許的!


    他用力一拍沙發扶手,站起來說:“你肯放他過去!我可不肯!我要帶人把這批貨奪迴來!月森,這麽說吧,你同意,我要去奪!你不同意,我也要去奪!”


    杜先生臉色嚴峻,盯著張老板的眼睛不怒而威。


    他看得很明白,無論他說什麽,張老板都聽不進去!更讓他為難的是,這位張老板無論做什麽,他都沒辦法!


    從名分上說,張老板在青幫裏的地位,排行第二,僅在黃老板之下!對他是硬不得,也軟不得,簡直就壓不住他!


    他說:“肅公,這件事裏另有其他原因,所以,我必須放他過去!”


    張肅林吼叫起來:“我不管你有什麽原因!那是我的三十箱貨!我絕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劉寅貴!他算是個什麽東西!老子火起來,滅了他洪門!”


    29-6


    張老板此言一出,杜公館裏的氣氛頓時就緊張起來了。


    真正應了那句老話,屋漏必下雨!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說曹操曹操就到,洪門山主劉寅貴進了大客廳的門!


    這次是杜先生請他盡快來。杜先生特意向郭師傅交待,劉老板一到,讓他立刻進來!


    結果是,郭師傅見劉老板來了,就派了一個弟兄,直接把他送到客廳門口。


    劉寅貴一進門,就聽見張肅林說的狠話,頓時火冒三丈,把眼睛也瞪了起來。


    他高聲說:“張老板,你說這個話,是什麽意思!”


    張肅林原本慈眉善目一張菩薩臉,此時也變得兇惡起來。


    他向劉寅貴怒吼:“你來得正好!我說的就是你!你奪了我楊柳街的貨!你必須給老子吐出來!否則,老子帶著人,去碼頭上搶!一定要把我的貨搶迴來!”


    劉寅貴大為吃驚。張老板說是他搶了楊柳街的貨,這個情況,全上海可能人人都猜得出來!但他說貨就在碼頭上,就讓他擔憂起來!


    他猛地轉向杜先生,惡狠狠地說:“杜老板,你當初是怎麽對我說的!”


    杜先生冷靜地盯著他,沉穩地說:“我當初對你說過,一筆勾銷!”


    劉寅貴指著張老板大叫:“他現在要跟我要貨!你說怎麽辦!你是不是說話不算數!”


    這下子,杜先生就真有些為難了!


    讓他為難的事有幾層,第一,他能約束住黃老板,卻不一定能約束住這位張老板!第二,張老板隻要在碼頭上一動手,劉寅貴一定會和他拚命!這必然引起日本人的注意!第三,這位張老板和日本人是有關係的!萬一他把這個情況通報給日本人,那麽,國軍的藥品任務就徹底黃了!


    一想到這幾層,他心中焦慮,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張老板幾乎要瘋掉了。一方麵指責杜先生背著他答應劉寅貴,把楊柳街的貨物一筆勾銷,另一方麵又威脅劉寅貴,逼著他把貨交出來!


    劉寅貴大吼大叫,和他對罵,揚言一定要和他拚到底,絕不交貨!


    客廳裏一下子就亂了起來。即使杜先生想在兩邊安撫也不起作用。


    29-7


    就在這個時候,傅雪嵐來了。她站在門口,看著客廳裏的情況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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