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豔芳要獨自開車迴望雲路的監視點。剩下的人多,一輛車裏坐不下。楊三強帶著兩個弟兄步行迴去。陳子峰叮囑他們路上小心。


    陳子峰、魏介臣和蕭安城上了汽車後座,看著外麵漆黑的夜。


    雖然坐在車裏,感覺仍然很冷。或者說,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們內心的緊張!


    16-13


    此時已是早上六點鍾了,但天還是黑的,正是上海最安靜的時候。


    他們不敢走原路迴去,而是在法租界裏繞了一大圈,確認身後無人跟蹤,這才過了蘇州河,迴他們在石泉路的新據點。


    陳子峰迴頭望著身邊的蕭安城,低聲說:“安賊,你這幾天,都住在診所裏?”


    “是。我從茄勒路逃出來,就被日本人盯上了,給我找了不少麻煩!”


    “那幾天你是怎麽過的?”


    “還能怎麽過,隻能熬著唄。媽的,還在碼頭上做苦力!不然就沒飯吃!”蕭安城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幹了一上午,掙了八毛錢!後來,就是那個鷹司,把我帶進診所!”


    “診所裏是什麽情況?”


    “診所裏三座大倉庫,其中兩座,裏麵堆滿了藥品!開戰之前他們就開始收購藥品,全堆在倉庫裏!數量巨大!”


    “還有一座呢?”


    “日本人抓了三四十個中國人,關在裏麵,每天從他們身上抽血!誰敢反抗就會挨打!每隔幾天,他們就會把那些血液送到真如鎮醫院去!”


    “王八蛋!他們敢抽中國人的血!”


    “是!那個服部,看著挺和善的,其實就是個魔鬼!”


    “還有什麽?”


    “夜裏我走之前,高橋來找我,一再問我在哪裏有線人,東問西問。最後,他問我們在南市分局裏有沒有線人。我說,可能認識幾個人,但線人說不上。他最後說,他沒別的意思,就是因為在南市分局裏關了一個重要犯人!”


    魏介臣動了一下,說:“那就是秋山先生!”


    看到蕭安城疑惑的眼光,陳子峰就把秋山先生的情況告訴他,“他是淺倉夫人的哥哥!這個秋山不出來,淺倉夫人就不肯走!淺倉先生不迴日本,魏大哥的小組可能就有麻煩!所以,我們必須把秋山先生救出來!”


    蕭安城冷靜地盯著他,低聲說:“這是高橋告訴我的情況!”


    魏介臣說:“印證了我們得到的情況,秋山就在南市分局!我們騰出手來……”


    蕭安城迴頭看著他,“魏大哥,這是高橋告訴我的情況!”


    魏介臣迴頭瞪著他,“你什麽意思!”


    “這是高橋告訴我的!”


    “你的意思是,這是高橋設的陷阱!”


    “是!我們不能上當!”


    “但是,秋山先生必須救出來!”


    “這就是高橋的目的!”


    他們兩個人互相瞪著,各不相讓。他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麵,最缺的就是信任!


    陳子峰急忙伸手按住他們,低聲說:“不要爭!都不要爭!這件事還有時間!我們想清楚了再說!行不行!都聽我一句話!”


    魏介臣和蕭安城都不再說話。他們看著窗外的夜景,想著自己的心事。


    魏介臣想的是秋山先生,還有他在日本的小組。


    蕭安城想的卻是廖若蘭。


    夜裏,在草料房,他向若蘭走過去的時候,她竟然避開他,躲到傅醫生的身後,甚至都不肯多看他一眼。倒是喬豔芳的哭泣和擁抱,讓他感覺到一些從未想過的溫暖。


    他感覺,他和若蘭,距離真的是越來越遠了!這種情況讓他心生絕望!


    過去在大學裏執手相望,深情注視,好像是許久許久之前發生的事。難道,過去的一切,就這樣成為往事?他再次感覺到絕望!


    16-14


    早上七點鍾,天漸漸地亮了。路上也有了行人。


    石泉路的兩邊大多都是農田和菜田。遠近散落的草房或瓦房上,已有炊煙飄動。幾條彎曲的河汊蜿蜒其間。這就是一片安適的田園風光。


    但汽車裏的人,卻絕不敢放鬆警惕。


    陳子峰前後看了又看,確認沒問題,這才指點汽車駛下通往草料房的土路。


    他們進門的時候,除了守衛的弟兄坐在窗前觀望,其他人都躺在草堆上睡著了。


    陳子峰第一眼就看見牆邊鮮花盛開的木槽子。老天!昨夜如爛草一般的花朵和枝葉,此時已舒展開來,正如朝霞一般絢麗多彩,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他忍不住,一聲高叫:“哇噻,這些花好漂亮!好漂亮!”


    睡著的人,都被他的叫聲驚醒了。他們,特別是三位女士,一看到這麽美麗的花朵,燦爛張開,碧綠的枝葉,舒展挺立,也都興奮起來,驚喜地圍在槽子旁邊說笑。


    陳子峰滿臉笑容,說:“傅醫生,您真是菩薩醫生,一下子就把這些花救活了!”


    傅雪嵐也很高興,笑著說:“我們是不是要做準備了?”


    陳子峰叫道:“不著急!不著急!我們還有時間!等吃過早飯,再準備也不遲!”


    接下來,三位女士去草料房外麵的井邊洗臉梳頭。兩個弟兄被派出去買早飯。


    陳子峰、魏介臣和蕭安城則出門去踩點,選擇合適的伏擊地點。


    16-15


    吃過早飯之後,三位女士在楊三強的指點下,開始組裝鮮花炸一彈!


    數十個去掉瓶口的葡萄酒瓶子,在地上擺得整整齊齊。一箱子瓜式手**放在旁邊,閃著暗綠色令人恐懼的光澤。一盤紙繩、幾把剪刀放在一張破木桌上。


    三位女士站在桌旁,互相看著,都有一點緊張。


    傅雪嵐笑著說:“好了,我們開始吧。”


    她拿了一枚手**握在手裏。這個東西有點重,和她在羅店車站用過的木柄手**完全不同。


    廖若蘭手持一把剪刀,從木槽子裏拿出一支花,把花梗剪成合適長短,去掉多餘的葉子,然後遞給傅雪嵐。


    傅雪嵐就把這支花插在瓜式手**的邊上,並且細心地調整方向。


    如此幾次之後,她手中的鮮花漸成一束,分外美麗鮮豔。


    韓丹就扯了一段紙繩,將這束花連同裏麵的手**捆紮起來。


    楊三強則指點她們,一定要把保險栓露出來。


    傅雪嵐再次整理花束,讓它們更好看,然後拿來一個瓶子,將花束連同裏的手**,慢慢插進瓶子裏。


    她按照楊三強的指點,慢慢拔下保險栓,最後將花插到底。


    最後一步,韓丹提起長嘴水壺,向瓶子裏澆水。


    她一邊澆著,一邊看傅雪嵐的眼神。傅雪嵐一擺手,她立刻停止澆水。


    她們聚在一起,仔細看著瓶子裏花束和手**。瓶子是深棕色的,要仔細看才能看見裏麵的手**。


    她們都看見,水漸漸浸濕了紙繩。過了一分鍾,紙繩斷了,手**上的簧片突然一彈,極輕微的一聲響,抵在瓶壁上。


    她們一下子都張大了嘴,然後又驚喜又恐懼的互相看著。


    楊三強小聲說:“好了,好了,這個炸一彈就算做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這個花瓶,把它放在牆邊。然後迴頭向她們伸出大拇指。


    她們都笑了起來。接著,她們開始製作第二個花束炸一彈!


    譚浩頭上戴著耳機,看著她們製作這些雖然好看,卻很嚇人的花束炸一彈,同時等待喬豔芳發來的信號。但是,他卻遲遲沒有等到應該來的信號!


    16-16


    這個時候,喬豔芳坐在望雲路診所對麵的監視點裏,看著窗外,也在焦慮地等待。


    他們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隻有電台開著機,在寂靜中發出嘶嘶的電流聲。


    兩個弟兄雙臂抱在胸前,靠在牆邊,眼睛也盯著診所的大鐵門。


    但是,一直到十點多,那扇大鐵門一點動靜也沒有。


    現在,最大的可能是,診所送東西的日子不是今天!那樣,他們就要等到明天了!等到明天,他們就要擔心草料房裏的鮮花了!那些花,再過一天,會怎麽樣!


    他們現在毫無辦法,隻能耐心等待,甚至要等到天黑!


    16-17


    也是這個時候,坐在井上公館裏的高橋,也在焦慮等待。


    他已布置下去,各區憲兵隊四處檢查,尋找花草的任何跡象。他給他們的命令是,哪怕在路上看見一片草葉,也要把周圍都搜索一遍!


    他等待的另外一個情況是,他的下屬此時正四處打電話。所有與日本人有關的公司、洋行、商社、料理店,還有上海派遣軍各單位,上海臨時**各部門,都要問一問,有沒有人給他們送花!如果有,立刻報告!


    現在看來,中國特工前天傍晚襲擊國際飯店,炸了僅有的三間會議廳,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不讓這些會議廳再使用鮮花!他們的用心可真夠深的!


    昨天夜裏,他們潛入花房,割走了所有花草!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要使用這些鮮花了!


    但是,他們要如何使用這些鮮花呢?這些鮮花要掩蓋什麽?他卻怎麽也想不出來!


    最後一個問題,他們要把這些鮮花送到哪裏!這才是最關鍵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敵諜一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聞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聞繹並收藏敵諜一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