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最應該觀察的,是明天上午可能從診所裏出來的救護車,那才是關鍵!但她夜裏睡不著,總是想著今天任務的各種細節。


    她讓兩個弟兄睡覺,自己獨自坐在窗前看著外麵。


    她一錯眼珠,看見從診所正門出來一個人影。離得遠,她看不出是什麽人。但這個時候有人出來,還是讓她有些意外。她挪了一下椅子,讓自己也可以看見那邊。


    幾分鍾之後,她看見那扇門裏又出來一個人。雖然周圍黑暗,雖然距離仍然很遠,但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一直掛在心裏的蕭哥哥!


    老天!蕭哥哥竟然住在這裏!老天!蕭哥哥此時出來,他要到哪裏去!


    她忽然意識到,蕭哥哥可能是跟蹤前麵一個人出來的!蕭哥哥此時最需要她的幫助!


    她立刻叫醒一個弟兄,叫他注意對麵的診所。她摸了摸腰裏的槍,迅速出了監視點。


    15-23


    喬豔芳出了監視點,很快考慮一下眼前的情況!


    她不能從望雲路上過去,擔心有人從窗戶裏看見她。她估摸著方向,從小巷裏穿過去,一直走到肇嘉路上。


    肇嘉路上的燈光要比望雲路上明亮得多,但她卻看不見蕭哥哥的身影。


    她小心地從肇嘉路上走過去,謹慎看著周圍的情況。她向前追了一段路,仍然沒看見蕭哥哥的影子。她不由焦躁起來了。


    她絕沒有想到,有人卻在暗中看見她了!並且認出她是誰!


    15-24


    此時,剛從診所裏出來的高橋,就站在肇嘉路的一個狹窄黑暗的夾道裏。


    夾道口裏麵,堆著一些木箱和籮筐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外麵的人看不見他,但他可以輕易看見從外麵走過的每一個人!


    他正看見從夾道口外麵走過去的喬豔芳!他認識這個女人。但他還是有一點吃驚!


    他猜測她是從哪裏來,為什麽要從這裏走過?他想了一下沒想出來,也就算了。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扭迴頭,看著站在身邊陰暗處的另一個人影,向夾道外麵一歪下巴,低聲說:“是你安排的人嗎?”


    他身邊的人一搖頭,“不是!我是等所有人都睡了才出來的,不可能安排別人跟著!”


    高橋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不去管她了。馬隊長,高的錄音,送走了嗎?”


    站在夾道陰影裏的馬元標說:“我估計,沒送走!駱江要送走錄音,一定會讓我安排人!但最近幾天沒人離開!”


    高橋問:“對那個錄音,駱江是什麽看法?”


    馬元標低聲說:“高橋先生,駱江對那個錄音非常擔憂!這是我看出來的。”


    “為什麽?”


    “錄音裏說的事,很嚴重!”


    “有什麽嚴重的?不過是一些談判方麵的建議。”


    “非常嚴重呀!高先生的意思,是想叫委一員長下野!駱江不敢把錄音送迴去!”


    “原來是這樣!那麽,你就要注意那個錄音,看看它什麽時候被送走,或者駱江對錄音說了什麽,你都要盡快告訴我!這個事非常重要!”


    “為什麽?那個錄音對您有什麽用?”


    “這些你不必問了,照我說的注意就行了!好了,你盡快迴去吧!兩天後,我們還在這裏見麵!無論有什麽情況,都要告訴我!你先走吧。”


    馬元標走出夾道,左右看看,就向西邊走去,很快就消失了。


    高橋站在夾道口,也向左右看著。肇嘉路上光影斑駁,但行人很少。


    他此時的心情已好了許多。那些中國特工再瘋狂,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出了夾道口,向東走去,很快也消失了。


    夾道裏沒了人,就變得冷清而寂靜,似乎有詭異的風,從這裏飄過。


    夾道的最裏麵,堆著一些破爛,散發著腐敗的氣息。


    但過了片刻,其中一隻破竹筐似乎動了一下,並且慢慢向一側倒下去。


    隨後,那竹筐的後麵冒出一個人頭!冷靜地觀察和傾聽周圍的情況。


    蕭安城無聲地從那些破爛物品裏走出來。他長出了一口氣,慢慢走到夾道口,謹慎地看著周圍。他出了夾道,則向西邊走了,並且很快消失在黑暗裏。


    15-25


    也是淩晨一點鍾左右,強虎開著車,在上海狹窄的街道裏一路狂奔!


    他們慢慢從小巷裏駛上大街的時候才知道,憲兵隊正在這一帶封鎖檢查。


    強虎不敢冒然衝卡。如果撞壞了車,車裏的花草就保不住了!明天的行動也將化為烏有!這是他承擔不起的!


    他急速掉頭,向另一條小街裏猛衝出去。


    封鎖路口的憲兵發現這輛可疑汽車。他們也有汽車,立刻鳴笛緊追過來!


    強虎很快就發現,憲兵隊在這一帶巡邏的汽車可不止一輛!那些鳴叫的笛聲把附近的憲兵隊汽車都召了過來,它們互相唿應著在各條街道裏圍堵強虎的汽車!


    萬幸的是,強虎對上海的街道了如指掌。他開著車,在那些密如蛛網的大街小巷裏飛馳。有些巷道隻比汽車寬一個拳頭。如果他們停車,恐怕連車門都打不開!


    終於,他甩掉了所有追蹤汽車,平安迴到石泉路的新據點。


    15-26


    據點裏的人聽到汽車聲都湧了出來,期待地看著他。


    強虎刹住車,得意地向迎上來的弟兄們大笑著。


    他說:“把這些紙箱子搬進去吧,我們把所有花草都割了迴來!”


    但是,當這些紙箱子被搬進草料房,在燈光下打開之後,所有人都驚呆了。


    箱子裏哪有什麽花草,完全就是一箱子爛草!說的好聽一點,也不過是殘花敗葉!


    陳子峰大怒,指著這幾箱子爛草向強虎吼叫:“你他媽的的幹的什麽事!你他媽的弄迴來一些什麽!你幹什麽呢!老子要給那些日本軍官送花!這些爛草還能送嗎!你他媽的要壞老子的大事!你他媽的就是個混蛋!”


    強虎跺著腳,也向他喊叫起來:“我哪知道有鬼子守在國際飯店裏!我哪裏知道花房的房頂是玻璃的!我們又不能摸黑幹,至少要打開手電照一下!結果就讓那些小鬼子給發現了!我們沒辦法!我一支槍頂著,弟兄們緊趕慢趕,總算把所有的花草都收迴來了!怎麽著吧!我們隻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陳子峰依然叫道:“這些爛草你叫老子怎麽送!這些花送不出去!”


    憤怒的強虎也不講理了,“就是這些東西了!你說怎麽辦!要不然,你說哪裏還有花,我帶著弟兄們再去弄!這麽大上海,還怕找不到花!”


    陳子峰叫道:“你混帳!全上海隻有國際飯店有花!其他地方都沒有!現在還能到哪裏去弄!沒有花,老子的行動怎麽辦!”


    陳子峰是個說一不二的組長,一向性格強悍。


    強虎則是野蠻粗魯的蠻夫,是三句話不合就要動手的家夥!


    他們都是軍官,他們爭吵,旁邊的弟兄們沒辦法上前勸解。


    譚浩竭力想把他們分開,讓他們平靜下來,但一點作用也沒有。


    所有人看到紙箱裏的花草被弄成這個樣子,都擔心明天的任務恐怕要黃了!


    傅雪嵐、韓丹和廖若蘭都心疼地翻看箱子裏的花草,一支一支撿出來,擺放在地上。都是殘花敗葉,已經沒有什麽好形狀了!


    傅雪嵐聽著他們爭吵,終於忍不住了,走過去說:“陳組長,強虎兄弟,請不要再爭吵了,還是想想怎麽辦吧。你們再爭吵下去,還是解決不了問題!”


    陳子峰也知道再爭吵下去毫無益處。他抓著頭皮,圍著那些殘花敗草直轉圈。


    這樣的花,怎麽送得出去!那些日本軍官看見這種爛花,恐怕當時就摔在地上了!


    他苦著臉說:“傅醫生,您養過花嗎?這個樣子還有救嗎?全上海再也找不到花了!明天怎麽辦!我們的任務不能不幹呀!”


    傅雪嵐也知道明天的行動至關重要!它其實已經成為整個藥品行動的一部分!


    她想了又想,說:“我沒正經養過花,偶爾養一盆花也不過是澆澆水而已。不過,讓我想想辦法吧,試試,也不知行不行。”


    她看到牆邊有一個喂牲口的木槽子,就用掃帚把裏麵掃幹淨。她在槽子裏倒了一些水,然後就在自己隨身帶的包裏翻找。


    陳子峰看到了希望,就蹲在她身邊問:“您找什麽?”


    傅雪嵐從包裏找出一支安瓿瓶,說:“這是氨基酸。人要是太虛弱了,打一針,身體狀況會好一些。花草也應該和人的身體是一個道理,希望這個東西管用。”


    陳子峰立刻說:“管用!一定管用!您是菩薩醫生,人都能救,這些花草也能救!”


    傅雪嵐說:“看吧。不過,真要起作用,恐怕也要到天亮了。”


    陳子峰翻著眼睛算了一下時間,急忙說:“行!沒問題!到了早上咱們也來得及!”


    傅雪嵐將那一支寶貴的氨基酸打進水裏,用木棍攪了攪,然後就和廖若蘭、韓丹一起,將那些殘花敗葉一支一支排放在槽子裏。


    有些花實在不像樣子了,也盡可能留下一些葉子,或許還能做個陪襯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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