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在南市分局的憲兵小隊長玉成一郎,就像個魔鬼一樣,命令他每天早上七點半之前就要上班!他晚到一分鍾,就會遭到那家夥的喝斥!


    那家夥不管說什麽,都是用喝斥的方法說出來的!可惡至極!


    欒世貴心裏非常憂慮,不知今後會怎麽樣。


    菊花現在對他也很好。因為他對菊花也很好,隻是沒和她住在一起。


    欒世貴心裏不時惦記的,反倒是他的老嶽父!薑達辰點爆煤氣,和幾個日軍士兵同歸於盡!就像一把刀似的,紮在欒世貴的心裏!


    他內心裏,特別希望像他的老嶽父一樣,轟轟烈烈地來一把,死了也值!


    欒世貴磨蹭一會兒,到底還是起來了。


    田阿娟也起來了,並趁他穿衣洗臉的時候,給他做了簡單的早餐。


    吃過早飯,她仍像每一天那樣,摟著他的脖子扭一會兒,才送他出門。


    12-4


    七點二十九分,欒世貴再準時不過地進了他的辦公室。


    但是,玉成一郎那個混蛋,已經在他的辦公室裏等著他了!


    玉成挺著他仿佛插了鋼筋一樣的腰板,大聲向他吼道:“欒先生,你怎麽現在才來!是不是又和你的小妖精操個沒完!你就不能有一點警一察的樣子!”


    欒世貴幾乎被氣昏過去!他的私下事,竟被這家夥當作訓斥吼出來,讓他不可忍受!


    他指了指手腕上的表,“隊長閣下,我是七點半,準時到的。”


    玉成小隊長向他吼道:“今天有重要任務!從明天起,你每天七點鍾就要到!”


    他並不等欒世貴迴答,一揮手喝道:“跟我走!”


    欒世貴毫無辦法,隻好跟在他身後,出了辦公室。


    12-5


    沒想到,玉成一郎竟直接去了拘押室。


    他一進門,就指著拘押室裏的幾個犯人,吼道:“這幾個人,通通的,拉出去!”


    欒世貴嚇了一跳,這幾個小犯人,不過是偷盜而已,不應該被槍斃吧!


    他小心地說:“釋放?”


    “錯!另找地方關押!”玉成小隊長瞪著他吼叫。


    “可是,咱們沒有地方了,隻有這裏。”


    “你混蛋!這是我的命令!這些人統統拉出去,關在哪裏,是你的事!這個地方要派人來打掃一遍,弄幹淨!有重要犯人要關押在這裏!你還不明白嗎!啊!”


    欒世貴當然明白了。一定是個重要犯人!當初,這裏關過鷹司直樹,後來被交換走了。現在要關進來的人,也會交換嗎?他不知道,也不關心。


    從拘押室裏出來,欒世貴就找到李明奎,交待了玉成小隊長交給給他的事。


    還是那個問題,拘押室裏的幾個犯人怎麽辦?


    他們樓上樓下轉了一圈,實在沒辦法了,隻好把警一察待命或分配任務的大房間騰出來,關押那幾個倒黴犯人。


    之後,他又盯著幾個警一察,把拘押室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欒世貴向玉成小隊長報告的時候,玉成小隊長又命令他每天安排四到五個警一察,看守拘押室,並且從現在就開始!在關押犯人之前,任何人不得再進去!等等。


    快十一點鍾的時候,這些事才算告一段落。欒世貴終於可以迴到自己的辦公室了。


    12-6


    南市警一察分局局長欒世貴,此時坐在辦公桌後麵,心情灰暗得不得了!


    他不能離開上海。原因很簡單,菊花在這裏。不對菊花好,他就覺得對不住薑達辰!


    另外,田阿娟也在這裏。每天夜裏,如果沒有田阿娟的撫慰,他就真活不下去了!


    最後一點,桂龍海能在武漢或者其他地方謀到一個不錯的職,他就是個賊精!我怎麽行呢?總不能去當一個巡街的警一察吧!


    他不能走,就隻能每天聽玉成小隊長的喝斥!


    “是不是又和你的小妖精操個沒完!”這是玉成小隊長今早對他吼出來的話!


    這是欒世貴心裏最大的苦惱!也是最大的羞辱!


    每到這個時候,就讓他想起老嶽父薑達辰。


    隆達紡織公司發生煤氣爆炸,還炸死了幾個日軍士兵!欒世貴相信,隆達遭到炮擊都沒有發生煤氣爆炸,偏偏炮擊停了,卻爆炸了!那一定是老嶽父薑達辰做的事!


    老嶽父一生嘔心瀝血,辦起一個紡織公司,最後卻毀於戰火!但他最後這一炸,真正是頂天立地的壯舉!他值了!國家有難!他這個匹夫盡到責了!


    欒世貴每想到他的老嶽父,就希望像他一樣痛快淋漓地一炸!老子至少拚死你個玉成一郎!叫你給我墊背!


    可是,現在他拿什麽炸!警一察的手槍都被日本兵收走了!他連一把像樣的刀都沒有!


    此時此刻,欒世貴毫無辦法,隻能一天一天地忍耐著。


    12-7


    這天早上六點多鍾,傅雪嵐起來的時候,窗外的天還是墨一般的黑。


    她其實剛迴來沒多久,隻在床上眯了一會兒,大約有十幾分鍾吧。


    她此時心裏壓力巨大,躺在床上想的全是藥品!藥品!藥品!還是藥品!


    她坐在床邊一抬頭,就看見牆上的日曆,日期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今天已經二十八日了!明天,嘉吉號將要抵達上海!船上的一大批藥品怎麽辦!所有人都說,日本人肯定知道這批藥品!那麽,這些藥品怎麽辦!如何才能弄到手!


    她不知道!她現在唯一確切知道的是,誰都對這個情況沒辦法!


    傅雪嵐洗了臉,雙手攏了一下頭發。她看見韓丹還睡著,就沒叫她,悄悄出了門。


    12-8


    外麵凜冽的寒冷如冰一般凝固,人一出門,就仿佛掉進冰窟窿!


    初起的晨霧也是凝固的,如一扇模糊不清的玻璃窗。


    在這凝固冰冷的霧中已有影影綽綽的人影。他們或在門前忙碌,或匆匆行走。他們都是早起的人。


    傅雪嵐居住的小旅館距離黃漢輝的泰古弄很近,都在四馬路。


    十幾分鍾後,她已敲開黃漢輝的家門,並且用一種期待和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黃漢輝什麽也沒說,隻是讓開門,示意她進來。


    傅雪嵐一進門就看出來,黃漢輝可能也是一夜未眠。他的單人床上攤開著一些報紙,折疊的被子上扔著幾件舊衣服。他的房間裏很冷,沒有剛剛起床的那一絲溫暖。


    他的臉色有些晦暗憔悴,眼神沉重而疲倦。他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已多日沒換。


    傅雪嵐忽然明白,她今天可能白來,甚至不該來!老黃要是有辦法,一定會先通知自己。我今天來,其實隻是把我心裏的壓力,轉移到老黃身上!


    黃漢輝從門外的奶瓶箱裏拿迴來一瓶牛奶,揭開蓋子,倒進一隻小鍋裏,放在火爐上。他又打開一隻烏黑的餅幹筒,從裏麵抓出一大把餅幹,放在一隻小碟子上。


    這時,小鍋裏的牛奶開了。他把牛奶分別倒進兩隻玻璃杯裏。


    他把一隻玻璃杯放在傅雪嵐麵前,又把裝著餅幹的小碟子也放在桌上,然後端著另一杯牛奶,在她對麵坐下來,目光沉重地看著她。


    傅雪嵐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所有的情況,老黃都知道!日本人肯定知道嘉吉號將要抵達上海!這個,他也知道!他同樣知道的是,誰都沒有辦法!


    他們默默地喝著那半杯牛奶,小口小口咀嚼著幹硬的餅幹。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窗外的天空漸漸亮了起來。


    終於,老黃輕聲說:“雪嵐,我們也許,隻是也許,還有機會。”


    傅雪嵐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希望他說的話不是隨口說的!


    黃漢輝再次向她點點頭,小聲說:“似乎,有人製定了一個計劃。我不知道這是個什麽人!這就是一張紙,是我的上級秘密傳遞給我的。我對著這個計劃看了一夜,也沒完全看明白。我讓你給洪山奎打電話,叫他去找梁茂,就是這個計劃裏的一小部分。我隻看明白這一部分。其他的,都不明白!”


    傅雪嵐驚愕地看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老黃的智慧,她太清楚了。他的秘密工作經驗,更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豐富!他是一個可以被認作為極其狡猾的人!


    但是,連他都沒有全看明白,這個計劃得有多深奧,多複雜!


    她小心地問:“這個計劃,我能看看嗎?”


    黃漢輝向她點點頭,就起身走到牆角。他把手指伸進一個小洞裏,摸出一根細線,然後輕輕拉出一個隻有手指粗的紙筒。他拔開紙筒,從中取出一個小紙卷,展開來放在傅雪嵐麵前。


    他說:“這就是那個計劃,你看看吧。這是原件。我抄了一份,讓林家泰送給老劉同誌了,不知他能不能看懂。”


    傅雪嵐看出來,這是從小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上麵是幾行潦草的鉛筆字,似乎是在倉促中寫成的。紙條的最後,就寫著“藥品”兩個字,然後是兩個大問號。


    紙條上的這幾行字,是一行一個意思。但她整個看下來,卻完全沒看明白!這幾行字所表達的意思,似乎都沒有什麽關係!她反複看了幾遍,仍然沒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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