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上海鬧的大亂子,卻不知道竟然起於這麽一個小人物!


    他們更沒想到,這位劉先生,竟用如此簡潔的語言,就說出亂子的起源!


    劉日辰繼續說:“這一天,是八月一日。我聽桂龍海說,崔根有一個叔伯哥哥,叫崔槐。崔槐認為,是光頭金硬要拉崔根去收保護費,才導致他兄弟死亡的。因此,第二天,他趁光頭金在竹木街繼續收保護費的時候,聚起一些人,殺死了光頭金。桂龍海說,崔槐就是洪門的人。劉山主,這個應該沒錯吧?”


    劉寅貴瞪著他,卻沒說話。


    他沒想到,他和崔槐暗中商量幹的事,竟被這個人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其他人聽得到這一層,都驚訝地看著劉日辰,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劉日辰接著說:“又過了一天,也就是八月三日早上,青幫和洪門在豫園火並,死了不少人!因為杜先生懷疑,光頭金死亡,賴先生被人綁架,都是洪門方麵幹的!所以要報複洪門!劉山主,是這樣吧?”


    劉寅貴很兇地瞪著他,說:“別的事我不知道!但我絕沒有綁架賴先生!”


    劉日辰說:“是的,你沒有綁架賴先生。綁架賴先生的,是日本人!他們就是要挑起青幫和洪門的爭鬥!這個爭鬥的結果是,八月四日,奉天路發生了更大的慘案!洪門虹口堂的楚堂主和他的幾個手下,遭到青幫方麵伏擊!這件事,也是日本人挑起來的!”


    這時,杜先生開口問:“劉先生,你總說是日本人挑起的,有依據嗎?”


    劉日辰說:“杜先生,確實有依據!七月二十九日夜裏,賴先生被人綁架,他的保鏢被人刺成重傷!給這個保鏢治傷的,就是傅醫生。傅醫生,是這樣嗎?”


    傅雪嵐立刻點頭說:“是,我注意到,那個傷口很奇怪,就記住了。”


    劉日辰繼續說:“崔根死後,桂龍海並沒有處理他的屍體,而是放在醫院裏保存起來。後來,傅醫生就在崔根的屍體上,發現了同樣的刀口!桂龍海調查過,光頭金和崔根等人,與肉鋪的兄弟倆爭鬥時,使用的是棍棒,沒有匕首!崔根從肉鋪裏出來時,是頭上流血。但傅醫生發現,崔根的致命傷是在後背,他是被人從背後刺死的!他背上的傷口,和賴先生保鏢身上的傷口,是一樣的!是同一把刀所刺!”


    劉日辰說完這些話後,客廳裏一時很安靜,所有人都對聽到的情況感到驚訝。


    毫無疑問,青幫和洪門的爭鬥,確實是日本人在暗中挑起的!


    片刻,劉寅貴突然說:“聽你的意思,我就不該算這些賬!是不是!”


    劉日辰說:“幫會爭鬥,自古就有,沒什麽可奇怪的。但被人暗中挑撥引起的血腥爭鬥,劉山主,這個賬你應該跟誰算?難道不應該跟日本人算嗎?”


    他看了看周圍的人,又說:“劉山主,洪門不是小幫會。從它成立時起,就以‘鋤強扶弱、除暴安良’為旗號,是做過一些大事的。洪門的司徒美堂先生,當年就大力支持過孫中山先生,沒錯吧?一九三二年,上海第一次淞滬抗戰,洪門和青幫都大力支援過第十九路軍抵抗日軍!這個沒錯吧!今年的淞滬抗戰,洪門和青幫都支持過國軍抗日,也沒有錯吧!為什麽現在不能繼續支持國軍抗戰呢?”


    他這幾句話,說到了今天爭議的核心。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地坐著,目光沉重地看著他,也在思考他說的話!


    賴先生站起來,大聲說:“劉先生,您說,青幫和洪門現在這個過節,怎麽辦?”


    劉日辰也站起來,向前麵的杜月森和劉寅貴一抱拳,說:“兩位先生,在上海都是舉足輕重的人。我建議兩位,捐棄前嫌,共同抗戰!”


    這時,杜先生也站起來,向劉日辰抱拳說:“劉先生,承教!我杜某願意如先生所說,為抗戰出力!”說完,他就迴頭看著劉寅貴。


    可是,劉寅貴還是有一些猶豫!似乎不想就這麽輕易讓步!


    龔濱生急忙走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胳膊,暗中用力一搖,低聲說:“劉山主,您也是洪門前輩,一定看得透這些事,捐棄前嫌,共同抗戰,您一定願意!”


    劉寅貴看著他的眼睛,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就用力一點頭,說:“行!我沒問題!”


    到了這時,駱江和彭紹勇,還有坐在旁邊的傅雪嵐,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互相看著,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此時,在所有人中最冷靜的,就是韓丹了。


    她看到了整個過程,尤其是看著後來出現的劉日辰,看得非常仔細。


    她確信,她已經記住這個人了!這個人的身份讓她驚奇。


    10-14


    大約也是在這個時候,在望雲路的診所裏,高橋麵帶溫和儒雅的微笑,注視著坐在桌子對麵,一直低著頭的蕭安城。


    其實,他心裏非常焦躁。從昨天下午開始,他一直就在尋找井上先生,卻毫無蹤跡!


    他得到的情況是,羅玉珊曾經打電話找過井上先生。但現在,羅玉珊也沒了蹤影!井上先生的兩個手下,同樣毫無蹤影!簡直太叫人奇怪了!


    井上先生會出什麽意外嗎?但他是老牌特工,經驗非常豐富,遇事又極其謹慎!他怎麽會出意外呢?他更沒有躲起來的道理!


    現在,他的手下是兩大任務,一是注意中國**派來的秘密特使的所有行蹤!再一個,就是尋找井上先生了!


    他此時的任務,就是爭取拿下這個蕭安城!


    他和佐藤先生曾經仔細研究過這個蕭安城!


    他們一致認為,這麽一個學一生兵,一時衝動而參軍,被長官拉進特工隊伍,成了一名報務員。他不可能有堅定的信念,更不會有頑強的意誌!隻要點明他的前景,就足以將他拿下!


    蕭安城此時的模樣,更讓他有信心。


    他一直低頭坐著。高橋看得出來,這個蕭安城,是在躲避他逼視的目光!


    他雙手的十指頂在一起,或左或右地晃動著。高橋認為,這個小動作表明,他正處於猶豫不決之中!


    這兩天,他有意放鬆監管,沒派人監視蕭安城。他要想離開,簡直是輕而易舉的!


    但他一直沒有離開,安安靜靜地住著,一日三餐,飯菜吃得很幹淨。


    這些都預示著,至少出於生存本能,他並不想離開這裏!


    高橋克製住心裏的焦躁,輕聲說:“蕭先生,我們隨便假設一下,假設你離開這裏,你準備去哪裏?你在上海有什麽親戚嗎?有朋友嗎?”


    蕭安城仍然十指相對,低頭坐著,一句話也不說。


    高橋又說:“或者,你會不會重新迴到你的小組裏,並且請求駱江或者其他哪位長官,對你從寬處理?你會迴去嗎?”


    蕭安城還是不說話,隻是低頭坐著,一雙手揉來揉去。


    高橋感覺,有必要收緊一下繩索,逼迫一下了。他相信會有效!


    他輕聲說:“蕭先生,就我所知,你在上海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你在上海隻上了一年大學,你現在唯一的同學和朋友,就是陳子峰!我說的對嗎?另外,你也不可能再迴小組了!駱江他們,對你最輕的處理,就是開除軍籍!甚至再關你幾年!然後讓你迴家!如果對你處理得重一點,可能就不好說了。這些情況你明白嗎?”


    高橋看得出來,蕭安城雖然照舊低頭坐著,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了變化,甚至連唿吸都變得沉重起來。他確信,蕭安城心裏的防線即將崩潰!


    他說:“蕭先生,在這種情況下,和我們合作,是不是唯一的出路?”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蕭安城,繼續問:“請告訴我,你們目前的任務是什麽?”


    他注意到,蕭安城的十指不再晃動,整個人都一動不動。高橋相信,這是蕭安城最後的猶豫!他就要開口說話了!


    10-15


    這天上午,喬豔芳走在路上的時候,也在想著她的蕭哥哥。


    她最最擔憂的是,蕭哥哥現在的處境如何!他有飯吃嗎?他有地方睡覺嗎?他遇到困難了嗎?或者,他是不是遇到了難以度過的難關!


    她心裏一直有一個懷疑,陳子峰和蕭哥哥耍了什麽手段!


    但還是那個問題,他們到了茄勒路之後,才知道要接受審查的!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商量!這件事的另一麵是,陳子峰也不是出賣朋友的人!這一點她可以肯定!


    那麽,蕭哥哥現在怎麽樣了呢?她實在放心不下!


    喬豔芳今天的任務有兩項,一是通知望雲路診所監視點的人,今天人手不夠,所以不能換他們迴去休息。


    這個任務她很輕易就完成了。


    楊三強說:“沒問題,我們再盯一天!”


    她的第二項任務,則是觀察學前街的小旅館,看看有沒有伏擊川上的機會!


    她離了望雲路診所的監視點,準備去學前街。


    望雲路和肇嘉路路口向北去學前街,極近,步行隻需十幾分鍾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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