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達辰的臉色就陰了下來,“這個意思你還聽不明白嗎?我們打不過日本人!所以,政府要把一些企業搬走!搬到內地去!上海要丟了!曉得吧!要丟給日本人了!”


    酒保送來咖啡。秦雅麗一邊給薑達辰端上咖啡,給桂龍海續上茶水,一邊不動聲色地聽他們說話。


    桂龍海驚訝地看著薑達辰,心裏難以相信。


    他接觸過黃旅長那樣的國軍將領,給他的印象,就是要把日本人趕下黃埔江!怎麽會把上海丟給日本人呢!


    他小聲說:“不會吧?我聽說,派過來的國軍,都是最精銳的軍隊,很厲害的!再說,既然知道打不過,為什麽要派軍隊來上海呢?”


    薑達辰撇著嘴,很氣憤地說:“什麽精銳不精銳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政府要把一些公司企業搬到內地去!龍海,我打聽過了,搬遷的公司企業裏,沒有紡織廠!還有,我聽說,凡是搬遷的公司企業,政府都會給一些搬遷費、補貼費什麽的,還很不少!”


    桂龍海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薑先生,您希望,把隆達也搬到內地去?”


    他用力點頭,說:“就是呀,我也想搬!龍海,我跟你說,如果隆達能搬到內地,再加上政府給的搬遷費、補貼費什麽的,我的隆達可能要好很多!也許能緩過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是想保住我的隆達呀!”


    桂龍海急忙點頭,“明白,明白。”


    薑達辰說:“這個事,我隻能找你了。我知道你有辦法,你一定要給我想想辦法,把我的隆達也列進搬遷的名單裏!”


    聽說上海就要丟給日本人,桂龍海的心裏就有些亂了。大上海呀,繁華昌盛的大上海,怎麽可以丟給日本人呢!他總覺得這個消息不太可信。


    他說:“薑先生,您先別著急,我給您打聽一下,看看是不是有這個事。”


    薑達辰把咖啡杯子往桌上一頓,“肯定有!我打聽過了!有些公司企業已經開過會了!政府召開的會!但我的隆達不在裏麵!龍海,我的全部身家就是這個隆達了!我一定要保住我的隆達!你想想辦法,找找人,把我的隆達列在名單裏!”


    他這麽說完,就用深沉的目光看著桂龍海,嘴唇也顫抖著,仿佛要乞求他似的。


    桂龍海想了想,如果薑達辰的隆達能搬離上海,也許真的保得住!甚至,還能躲過張老板!這樣,欒世貴的日子似乎也要好過一些。自己也不用再為隆達籌資費力了。


    他說:“好,好,薑先生,我給您試一試,看看有沒有辦法。不過,您也知道,我的能力也有限,但我一定會努力,萬一辦不成,您千萬不要生我的氣,行不行?”


    薑達辰用力說:“好,隻要你努力就行!龍海,那是我一輩子的心血呀!你都知道的。它就是我的命!你一定要努力,幫幫我好嗎?”


    桂龍海連聲說:“我一定努力,我一定努力!”


    秋津無聲地離開他們,迴到自己的小辦公室裏。


    薑達辰的隆達和她沒關係。但上海的一些企業搬到內地去,卻是她當前麵臨的主要問題。她需要等佐藤老師出來後,再決定怎麽辦。


    她現在主要考慮的,就是自己的危險來自何方,她應該如何規避這些危險!


    她隱約察覺,她可能遇到的危險,和佐藤老師能否出來,以及上海企業內遷,都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27-10


    林家泰送來的輸液瓶,在傅雪嵐所在的第六野戰醫院裏發揮了巨大作用。


    傅雪嵐和其他軍醫們,不必再為傷員輸入體液而耗費大量時間。他們全部精力都用在給傷員做手術,竭力挽救他們的生命方麵。


    有的時候,在那個用白被單搭起的小房間外麵,也會出現一個奇觀,十幾名護士在一個隻有團扇那麽大的小窗口前排隊,等待領取輸入液。


    當一瓶輸入液送出來後,前麵的護士接過來,雙手捧著飛奔迴病房裏。


    她小心地將葡萄酒瓶掛在竹竿上,然後擰開膠皮管上的小螺絲,讓藥水從針頭裏流出來。她再小心地擰緊螺絲,直至讓藥水變成滴落,最後再將針頭刺入傷員的靜脈,給他輸入體液。


    當那個傷員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就指著葡萄酒瓶說:“藥!救命的!”


    27-11


    這天早上,正是醫護人員吃早飯的時候,大病房裏來了一位誰也沒見過的軍醫。


    他身材高大,肩背挺直,神態端**肅。他穿的白大褂幹淨雪白,和醫護人員身上沾滿血跡的隔離服有天壤之別。


    他從容不迫地在病房裏緩緩穿行,和那些匆匆跑過的護士們更是不同。


    他時時在高懸的輸液瓶前停下,細細地觀察這個葡萄酒瓶改造的醫療器械,特別是那個用小鐵片做的夾子。


    他攔住一個護士,指著輸液瓶問:“這個,輸入的速度是多少?”


    護士迴答:“一分鍾八十滴,大約三毫升。我們用燒杯試過。”


    高個子軍醫點點頭,說:“謝謝。”然後繼續巡一視。


    當護士們吃完早飯,迴到病房裏忙碌的時候,他悄悄離開了病房。


    他去了那間用白被單搭成的小房間。他沒進去,但撩起團扇大的窗簾向裏張望。


    他看見三名女護士正在忙碌著配製體液。那個重要的保溫桶外麵,已被包上厚厚的紗布。下麵的水龍頭也被紗布做成的套子給套上了。


    一個護士正慢慢往桶裏倒入藥品,另一個護士則用一條長玻璃緩緩攪拌。


    高個子軍醫笑著向她們點點頭,就離開了。


    他穿過走廊,最後在“**手術室”的門前停下。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27-12


    在手術室裏,傅雪嵐正和七八名護士做著手術前的準備。她們看見這個高個子軍醫進來,都很意外。她們猜測,他可能是新來的軍醫。


    高個子軍醫把手術室裏的人打量一遍,就徑直走到傅雪嵐麵前。


    他問:“是傅醫生?”


    傅雪嵐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是我。您是……”


    高個子軍醫說:“我今天給您做助手。”


    他說完,就走到牆角的水盆前去洗手,然後穿手術服,戴乳膠手套。


    在接下來的手術過程中,這間手術室裏的醫生和護士,包括那個高個子軍醫,都沒有一分鍾喘息的時間,全部投入到一例接一例,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手術之中。


    最奇特的是,這間手術室裏一共有三張手術台。


    第一張手術台是為傷員做術前準備的。護士們測量心跳和血壓,清理傷口,打麻藥,擺放手術器械。


    第二張手術台是傅雪嵐正在做著的手術,高個子軍醫站在她的對麵做助手。


    第三張手術台其實是給剛做過手術的傷員做結束工作的。什麽包紮傷口,輸液,作記錄,寫醫囑等等,都在這裏。


    傅雪嵐和高個子軍醫就在這三張手術台上轉戰。


    這一個手術剛結束,交給收尾的護士,她轉身去了下一張手術台,繼續手術。


    高個子軍醫始終不發一言,緊跟著她到了另一張手術台,並且立刻配合她做手術。


    傅雪嵐很快就掂出來了,他肯定是一位經驗十分豐富的外科醫生。


    他遞送器械的動作快捷準確,甚至不用傅雪嵐提示。


    他有時會直接將器械甚至將手指伸進傷口裏,配合傅雪嵐的手術。偶爾的,他也會指點傷口內的某一處,請傅雪嵐注意。但他始終一言不發。


    他們就像配合多年的主刀和助手,默契協調,心領神會,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直到護士提醒他們,已經中午十二點時,他們才停下來。


    這個上午,他們一共做了二十例手術。他們背後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


    27-13


    他們摘下手套,摘下口罩,並排走出手術室時,都互相注視著露出一點微笑。


    高個子軍醫先向傅雪嵐伸出手,“我是第六陸軍醫院的院長,我姓張。”


    傅雪嵐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第六陸軍醫院是這個臨時野戰醫院的上級醫院。她聽別人說起過,張院長是從法國迴來的醫學博士。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我是傅雪嵐,公濟醫院的醫生,現在在這裏幫忙。”


    張院長說:“這些我都聽說了。在這裏工作的醫生和護士,都對你讚譽有加,說你醫術好,手術效率高,每天做的手術,是別人的一倍。”


    傅雪嵐笑了,“您過獎了。我是醫生嘛,有那麽多士兵等著手術,我很著急。”


    “我還看見你發明的輸液瓶,非常好,非常好。”他向病房那邊指了指。


    “噢,那不是我發明的,是我一個朋友幫我想的辦法。”她燦爛地笑起來。


    “你很謙虛,這很好。”張院長仍然很嚴肅。


    一個護士端來飯菜,是兩份。其中一份,她直接遞到傅醫生手裏。她指著另一份飯菜,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張院長,“這個,您吃嗎?”


    張院長笑著接過飯菜,“好,給我吧,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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