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希望就這樣結束了!但現在,他隻能這麽說。


    “你說的簡單!你說結束,但你現在並沒有走!”陳子峰一針見血地說。


    桂龍海怒不可遏,把桌子一拍,指著那封信說:“因為這封信裏說了,關係到你的人,楊兄弟的生死!他媽的,還因為我是中國人!我不希望他死!就這麽簡單!”


    這時,陳子峰就沉默了。他當然希望楊三強能迴來!


    讓楊三強迴來,是他必須竭盡所能做到的事!那麽多弟兄都看著呢!在這件事上,他不能有一絲含糊!


    但是,日本人選擇了桂龍海,就是讓他疑慮重重!


    這時,蕭安城開口問:“桂科長,如果我們這裏有了結果,你怎麽通知那個高橋?”


    桂龍海立刻轉向他說:“蕭兄弟,你是明白人。這個事我問過了!那個高橋很狡猾!他在酒吧裏留了兩個人,讓他們給他傳話!”


    他來迴盯著眼前這幾個人,又說:“我警告你們,不要想打那兩個人的主意!那兩個人就是日本特務,並且關係到楊兄弟的生死!你們想幹什麽,日本人早就想到了!”


    小屋沉靜下來,所有人都沒說話。


    桂龍海心裏非常焦慮。他希望他們同意交換,但他也不能表現出過於急躁。


    他問:“你們到底打算怎麽辦,給我一個話。”


    陳子峰向他點點頭,“已經向上麵報告了。我們現在隻能等待。”


    桂龍海“嗨”了一聲,站起來,“你倒是早說呀,害我在這裏瞎耽擱!我走了!”


    陳子峰抬頭盯著他,“你幹什麽去?”


    桂龍海說:“我去找傅醫生!傅醫生給那家夥治過傷,也有好幾天了!現在也該拆線換藥什麽的,至少把他收拾得像個樣子。等你們決定了再去弄,來得及嗎?”


    陳子峰點點頭,說:“也好。晚上要是有空了,還是請你過來。我們可能還要和你商量商量,這件事太大了!我們都要小心一點!”


    桂龍海聽出來了,陳組長對他還是蠻尊重的,心裏也挺感動。


    他說:“一有空了我就來。我能盡力的地方,一定盡力!”


    他走到門口時又迴頭說:“我也是中國人!你們曉得吧!”


    他告辭陳子峰等人,匆忙開車去了公濟醫院。


    劉先生有可能迴來,這麽重大的事,他一定要盡快告訴傅醫生!


    16-17


    此時,正是中午。在廣福弄,那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裏,很安靜。


    劉日辰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賴敦德則盤腿坐在床前,背靠床沿,同樣一動不動。


    他們都聽著外屋的動靜。終於,他們都聽到外屋傳來輕微的鼾聲。


    賴敦德仍不放心,赤腳走到門口,向外屋張望。


    看守他們的人,躺在門口的床上,確實睡著了。


    他悄悄迴來,仍在床邊坐下,一動不動地看著劉日辰。


    劉日辰也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他看出賴先生似乎有了什麽主意,將要說出來。


    賴敦德向他點點頭,湊在他耳邊說:“劉先生,廣福弄南端街口,有一家藥店,叫福康大藥房,你還記得嗎?門麵雖然不大,但那是一家老藥房。附近就那麽一家!”


    劉日辰對廣福弄並不熟,隻得老實說:“我不記得,這一帶我不熟。”


    賴敦德沉默片刻,又說:“幾年前,那時我父親還在。他身體不好,總要吃中藥。有一位醫生開的藥方對他很有效。有一段時間,我經常把那份藥方重抄一遍,有時是我自己去,有時是家裏人去,在那個福康大藥房抓藥。有一次,是一個新來的保姆去的。她迴來對我說,藥房的夥計一看藥方,就知道是我們家的。保姆說:他認得您的字。”


    劉日辰不由點點頭,“我大約猜出你的意思了。給藥房的夥計寫信?”


    “不是寫信。寫了也送不出去!我是想寫一個藥方。我猜想,我失蹤的事,外麵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是杜先生的大賬房嘛,有點名聲。”


    他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一下,隨即收起笑容。


    “如果那個夥計看見我寫的藥方,還認得我的字,你猜他會怎麽樣?他一定會給杜公館報信!這種事,杜先生一定有重賞!你說,這是不是一個機會?”


    “你是說,借我的病?讓那些日本人去抓藥?”劉日辰輕聲問。


    “是!明天,你還會犯病,病得很嚴重!他們應該同意去給你抓藥!”


    “賴先生,這也許是個辦法。你可以試一試。”


    這時,賴敦德滿臉都是苦惱了,“劉先生,我不懂中醫,寫不出藥方呀!你懂嗎?”


    劉日辰聽他這麽說,就默默地看著天花板,皺眉思索。


    過了很長時間,他輕聲說:“前幾天,我就在吃中藥。我記得那個藥方是:柴胡二錢,黃芩三錢,黨參三錢,法半夏二錢,常山二錢,烏梅二錢,檳榔二錢,桃仁二錢,生薑一錢,大棗5枚,甘草一錢。”


    賴敦德驚喜地看著他,“這就是你治瘧疾的藥方!”


    “這個藥方不能治瘧疾,隻能讓我好受一些。大概是這些藥。你能記住嗎?”


    “你再說一遍,我一定要記住這個方子!”


    於是,劉日辰又把這個藥方重念了一遍,迴頭看著他。


    賴敦德反複背誦這個藥方。甚至可以說,他一下午都在背這個藥方!


    劉先生的出現,終於讓他找到一個機會,他絕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接下來,他們又悄悄設想並且商量了明天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


    頭一條,劉日辰要如何表現出病危的樣子。


    賴敦德說:“劉先生,我不想咒你。但你一定要像快死的人才行!”


    劉日辰點頭說:“我明白。”


    其次,就是賴敦德如何對那些日本人說,要說得合情合理,又不能讓他們產生懷疑。


    這一次,劉日辰說:“我是死是活,你應該不太在意才對。”


    賴敦德拍著他的肩說:“劉先生,讓你說到點上了!”


    總之,他們商量了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表情。


    這一個下午,他們再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等待著。


    16-18


    這個時候,機警幹練的梁金凱可沒有等。他很清楚,軍火生意敏感,他絕不能等!


    中午差幾分鍾十二點的時候,他剛剛接到了桂龍海的電話。


    桂龍海倉促地在電話裏說:“梁參謀,您想一想呀,那個耿績之知道軍火的事,他又暗通日本人!肯定沒什麽好事!”


    冷靜地說,桂龍海這兩句話,並沒有說明耿績之暗通日本人這件事,和軍火生意有什麽關係。就算有,也很牽強。但這並不重要!凡事等弄清楚了再動手就遲了!他必須果斷行動,以防萬一!


    下午一點鍾,梁金凱帶著十幾個士兵,全部便衣裝扮,身上暗藏武器,乘著一輛帶篷布的卡車,就到了《商報》報館。


    《商報》報館在六馬路的偏僻小街裏,行人並不多。


    他們跳下卡車時,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們好像是在附近做工的。


    梁金凱下車後觀察了一下,報館設在一棟舊式洋樓的二樓,看上去並不大。


    他一揮手,帶著人進了大門。


    上了樓,他就看出報社是一個大通間,有數十張辦公桌擺得密密麻麻。一些記者在桌前忙碌著。


    他一揮手,手下的士兵們都聚在走廊和樓梯口,等待他下一步的命令。


    一些過往的記者看著他們很驚訝,但也沒問什麽。


    梁金凱走進大通間,攔住一個記者模樣的人,問他:“張瑞軒張先生在嗎?”


    那人向裏麵靠窗戶的一個人一指,說:“那就是張先生。”


    梁金凱徑直走過去,目光陰冷地盯著他,“張瑞軒,張先生?”


    張瑞軒是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他抬頭看著梁金凱十分驚訝,尤其他眼中的兇光,著實讓他恐懼。他小心點頭說:“是,我就是。”


    梁金凱冷笑一聲說:“張先生,聽說耿績之耿先生曾經給你送來一份稿子,是嗎?”


    張瑞軒也是個在上海混久了的記者。他不僅看出來人不善,還看見聚在門口的那十幾個人同樣不善!他不由驚恐起來。


    在上海,幫會要是找某家報社某個記者的麻煩,大多是這個架勢。


    他心裏想,我並沒有得罪幫會呀!


    他連忙點頭說:“是,是,是有一份,耿先生給我的。”


    梁金凱說:“請你找出來,現在!我要看一看!”


    實在說起來,耿績之交給張瑞軒的,就是有關隆達公司財務狀況的文稿,和軍火生意完全沒什麽關係。他就算把這個文稿找出來,交給梁金凱,恐怕也沒什麽好結果!


    梁金凱會懷疑他故意隱瞞,有意搪塞他!所以,這位張記者是命該如此!


    偏偏張記者在桌邊一大摞文稿裏翻找時,因為驚慌顫抖,那一大摞文稿竟然掉了下去,傾泄了一地,飄得到處都是。


    他可真嚇壞了,慌忙趴在地上四處亂找。


    梁金凱可被眼前的情況給激怒了!他認為這家夥是故意的,就是不想把文稿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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