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微微地笑著。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歎息一聲,輕聲說:“這件事,是這樣的。中國和日本,最近有些對立。原因,想必杜先生也知道一些。對此,我很遺憾,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停了一下又說:“這種對立,就造成一件小小的意外。敝國的一個人,被貴國的軍方給扣留了。我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麽誤會,但結果確實是這麽一個結果。”


    杜先生冷眼看著他,沒想到,這個日本人一沒談時局,二不談楊柳街,三不談今後之上海,卻說有一個日本人被國軍扣留了!這種事,他來找我幹什麽!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井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井上日昭是個聰明人,早已看出杜先生的心思。但他不動聲色,繼續說:“本來嘛,此事由雙方外交部門協商,也許會有比較好的結果。但是,我那個不是朋友的朋友,擔心走外交途徑時間過長,就很不合適地扣留了貴國軍方的一個人。他們想,和貴國軍隊方麵交換,一個換一個。杜先生,事情就是這樣的。”


    杜先生有些意外,沒想到竟是這麽一件事。


    他明白,事情可能不是這麽簡單。他猜測,雙方扣留的,可能都是對方的特工人員,甚至還掌握著什麽秘密!不過,他還是有些驚訝!


    他心裏仍然是那些疑惑,這種事,找我幹什麽呢?


    想到這裏,他就說:“既然是雙方交換,就交換好了,與我又有什麽關係?”


    井上微微地笑著,攤開雙手說:“杜先生,問題就在於,貴國和日本方麵,誤會已經比較深了,甚至完全沒有信任。這樣一來,雙方一對一的交換,就可能不會順利。另外一點,我也就直說了,我那個不是朋友的朋友,很擔心貴國的軍方,會使一些請君入甕的手段,那就更糟糕了。杜先生,您說是不是這樣?”


    杜先生明白了,雙方互不信任,要想交換,恐怕很難成功!


    “那麽,你們要我做什麽呢?”他試探著問。


    “我們希望,請您為這次交換,做一個擔保,確保這次交換能順利進行!”


    井上說完,就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想看清他的想法。


    杜先生終於明白了,日本人想交換,卻又怕賠了夫人又折兵,隻好搬他出來做保!


    他笑著說:“井上先生,這種事,我可沒什麽辦法。政府或者軍隊方麵會不會聽我的,這個另說。萬一,你們那邊也搞了一個請君入甕的小手段,我夾在中間可怎麽辦?你今天,豈不是也要請我入甕嗎?”


    井上哈哈地笑了一陣,又急忙說:“我那位不是朋友的朋友,一再向我保證,他們絕不會做這種事!他們確實想交換。杜先生的名聲,在上海是屬一屬二,我們信得過。我們相信,即使是在政府和軍隊裏,您也有很大的影響力!”


    杜先生是個心思慎密的人。他想到傅醫生說過的,井上要和他談的那三點。現在,井上卻絕口不提那三點,而反複說交換的事。看來,這個交換,比那三點更重要!


    於是,他淡淡地問:“你說的,那個不是朋友的朋友,到底是什麽人,可以告訴我嗎?我覺得這個人倒是有點意思。”


    井上不動聲色地盯著他,輕聲說:“他是日本皇族的醇博親王,在日本陸軍參謀本部任職。他能決定一切!我是指日中之間的一切!”


    這個情況讓杜先生有一點意外。聽井上的意思,這個醇博親王似乎能決定中日之間可能發生的戰爭!這就比較嚴重了。


    他好一會兒沒說話,謹慎思考眼前的情況。


    井上曾經通過傅醫生向他傳話,說他想談三點,分別是:時局、楊柳街、今後之上海。如果去掉其中的枝蔓,這三點其實說的就是戰爭!而那位醇博親王能夠決定一切!難道他能決定戰爭?在上海的戰爭?


    他不能不想到,此事過於敏感,孰優孰劣,更是他難以掌握的。


    但有一點,隻要是有利於日本人的事,就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這是他的底線!


    想到這裏,他輕聲說:“井上先生,我不知道這位親王究竟是什麽人,他也和我沒什麽關係。我還是剛才對你說過的話,政府或者軍隊,不會聽我一個平民商人的話。我不能自不量力,應承你說的事。井上先生,確實很抱歉。”


    他這麽說著,就站了起來,意思是,今天的會見結束了。


    井上也站了起來,但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他說:“杜先生,我還想說的是,無論今後發生什麽事,我們都希望和杜先生合作,也希望杜先生不要錯過這個機會!”


    杜先生冷冷地盯著他,說:“也許,這就是你曾經說過的,時局!或者今後之上海吧?很抱歉,我幫不了你。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井上心裏非常惱火。第一,他曾經向高橋做過保證,他一定能說服這位杜月森杜先生!不料,現在卻碰了一個軟釘子。第二,一個中國人,竟然敢拒絕大日本帝國的要求,簡直是不可理喻!更是不能接受的!


    他很想說幾句重話,甚至羞辱他一下。但想到營救鷹司直樹的事實在太重大了,他隻能忍下這口氣!


    井上日昭乘車迴到他在哈同大樓的“通源洋行”的辦公室裏,對著高橋吼叫:“那個姓杜的家夥十分無理!居然敢拒絕我的建議!今後有機會,我一定對他不客氣!”


    高橋知道井上失敗,就沒有再說話。他告辭井上先生,直接乘車趕到雅麗酒吧。


    他明白,營救鷹司直樹的事,隻能依靠海軍那些家夥了!


    他和井上對此都很不舒服,但沒辦法!他隻能去找他們!


    16-9


    高橋到了雅麗酒吧,直接去了秋津的小辦公室。


    川上不在,秋津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高橋盡量謙恭地問:“對不起,秋津小姐,川上君不在嗎?”


    秋津笑著說:“抱歉,他去張公館了。”


    高橋有點惱怒地問:“張公館?他到那裏去幹什麽?”


    秋津倒了一杯水給他,“高橋先生,你為什麽這麽氣急敗壞的,有什麽煩心事嗎?”


    “請你先迴答我的問題!川上為什麽要去張公館!”


    “高橋先生,我要先請你客氣一些!”


    高橋也感覺說話有點重,急忙道歉說:“對不起,秋津小姐,請你告訴我。”


    秋津笑著向他點點頭,說:“王長春昨天在這裏坐了一天,你不明白嗎?張老板可能願意和我們合作!為下一步著想,川上就必須去一趟!將來控製上海,少不了這種人!高橋先生,我倒想問一問,井上先生和杜老板談好了嗎?”


    這是最讓高橋惱火的事。他隻好說:“那個杜,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他拒絕為交換做擔保!他對我們大日本充滿了敵意!這個先不說他了!川上不在,交換的事怎麽辦!”


    秋津冷笑著說:“你總是這麽沒頭沒腦嗎?告訴你,下一步怎麽辦,我們已經替你們安排好了!這件事我們一定能辦成!不過,你也得配合一下!”


    高橋瞪著她。他確實看出她是個十分精明的女人。他倒想看看,他們是怎麽安排的,又想叫他怎麽配合!


    秋津盯了他一眼,伸手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她對著電話說:“你去吧,現在。”


    接著,她又撥了一個電話。但她聽了好一會兒,這個電話卻占線。


    她扔下電話,沒好氣地說:“他看來正忙著,給什麽人打電話呢。”


    高橋問:“你這個電話打給誰?”


    秋津瞥他一眼,“桂龍海!那個警察!昨天夜裏,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現在,高橋不得不考慮讓那個小警察為交換做擔保的事了!他不相信海軍這幫人能把這件事能成!


    16-10


    這個時候,在南市警察分局裏,桂龍海剛剛得到那個嚇人的消息,洪門虹口山堂堂主楚金寶和他的保鏢,遭人伏擊,全部被打死在奉天路!


    他驚恐地感覺到,青幫和洪門之間的搏殺,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虹口山堂是上海洪門的大堂,勢力龐大。如今堂主被殺,可見雙方的仇恨已經到了什麽地步!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嚴重的大案發生!


    老天!老天!他在心裏又是驚恐又是驚歎!


    奉天路在公共租界北區,屬嘉興路捕房管轄。嘉興路捕房的探長卻是一個中國人,名叫閻維山,是個挺仗義的人。


    桂龍海和他還有一些交情,就匆忙給他打電話。打了好長時間,總算是打通了。


    閻維山說:“桂兄,我也是剛從現場迴來。不得了呀,這次真是不得了!死了七八個人,到處都是屍體和血跡!記者們更跟瘋了一樣,拚命往現場裏衝,擋都擋不住!”


    桂龍海不能不想到,明天的報紙上還不知要怎麽渲染呢!


    他就說:“兄弟,你可一定要控製住!不然就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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