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城小聲說:“若蘭,出了什麽事?”


    廖若蘭猶豫再三,終於平靜地說:“昨天夜裏,我準備送淺倉先生去南京,然後再轉車去北平。我這麽繞一下,是害怕再遇見那些日本浪人。”


    蕭安城和喬豔芳都沒說話,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她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我正準備出門,來了一個人。他說的是中國話,但我察覺,他可能是日本人。他點頭欠身的樣子和中國人不一樣。”


    蕭安城吃驚地看著她,“他說什麽?”


    “他知道我的名字,卻對我說,不要去車站!至少幾天之內不要去車站!”


    她說這些話時,更加緊張不安。


    “你不認識他?”蕭安城急忙問。


    “不認識。我問他是誰,但他不肯說。隻叫我不要去車站!”


    “廖小姐,就這些情況?”喬豔芳驚訝地看著她。


    “就是這些。”廖若蘭也迴頭看著她,眼神裏藏著警覺。


    她又迴頭看著蕭安城,“我擔心淺倉先生的安全,安城,請你幫助我,保護淺倉先生的安全。這也是你們答應的。”


    “我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保護這個日本人?”喬豔芳冷靜地問。


    廖若蘭又迴頭看著她,卻沒說話,似乎在猜測她是什麽人。


    蕭安城急忙說:“她是喬豔芳,和我一起工作,你放心。”


    廖若蘭向喬豔芳點點頭,靜靜地說:“淺倉先生是我家的老朋友,母親在來信裏也讓我關照淺倉先生。所以,我不能讓他有麻煩。”


    蕭安城迴頭對喬豔芳說:“淺倉先生幫過我們,我們也應該幫助他!”


    蕭安城和喬豔芳都沒再說話。他們在考慮,怎麽幫這位淺倉先生。


    他們都想到了同一個問題,如果他們能抓到老乞丐,可能真的需要這位淺倉先生幫他們審問。淺倉先生是日本人,可能更了解老乞丐的心思。


    蕭安城見喬豔芳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就明白她的想法了。


    他也笑了,說:“小喬,隻有我們這裏最安全。把淺倉先生接來,你讚成不讚成?”


    喬豔芳歪著嘴一笑,“那還用說,隻能這麽辦了。”


    “不過,門外可能有人監視!”蕭安城看著她,輕聲說。


    “那還用說!可能還有人是跟著廖小姐來的!”


    她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兩隻大眼睛在廖若蘭臉上轉來轉去。


    “有可能,你說怎麽辦?”蕭安城不動聲色地盯著她。


    “好辦!我和廖小姐走在前麵。你跟在我們後麵。如果有人監視跟蹤,就幹掉他個王八蛋!怎麽樣!”她這麽說的時候,已瞪起眼睛,表情冰冷而堅定。


    這正是蕭安城希望的安排。按他的本意,他當然是要跟著去的。但如果由他提出來,陳子峰說不定會有什麽想法,甚至指責他沒按要求看家守電台。


    “三強他們呢?”他又問。


    “讓他們兩個看家!我們兩個足夠了!”喬豔芳幹脆地說。


    蕭安城看著她那張冷豔的笑臉,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麽主意,就想湊在自己身邊。


    但現在也隻能這麽辦了,好在他是獨自走在後麵。


    他們這樣商量定了,就開始做出門的準備。


    蕭安城叮囑楊三強他們小心一些,時時盯著窗口,不要被人衝進來。


    喬豔芳卻拿了一支手槍,盯著廖若蘭說:“這個會用嗎?”


    廖若蘭急忙搖頭,“不會,從來沒用過。”


    喬豔芳說:“也簡單。現在子彈已經上膛,關了保險。要開槍的時候,用大拇指將這個往下撥,就可以開槍了。拿著吧,萬一真有事,我們可能顧不上你!”


    她直接把手槍插進廖若蘭的後腰,並告訴她如何拔槍,如何打開保險。


    廖若蘭非常緊張,臉色變得雪白,總是用手去摸後腰。


    喬豔芳笑著說:“別擔心,我就走在你旁邊。”


    11-7


    她們準備好了,就一起出了門。她們互相挽著胳膊,仿佛兩個要去逛街的女孩子,小聲說著話,悠悠然地走著。


    蕭安城先是站在西廂房的窗口看著她們,同時觀察附近是否有監視者。


    幾分鍾之後,他也悄悄出了門,遠遠跟在她們身後。


    但是,走了大約兩站地之後,他就有些恐懼了。


    他沒在前麵、後麵和左右,發現跟蹤者!這種情況反而更嚇人!


    他反複思考,怎麽會沒有跟蹤者呢?我沒發現?還是日本特務更狡猾?


    他再次向附近觀察,至少沒在喬豔芳後麵發現跟蹤者。他佯裝看廣告,或者看商品,小心注意身後,仍然沒發現跟蹤者!


    這就太危險了!他需要盡快決定怎麽辦!


    11-8


    正是這個時候,桂龍海親自開車,一路狂馳,終於和欒世貴趕到豫園。


    下了車,他們四麵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小世界門前一片混亂,地麵上還有一灘灘血跡,看上去令人恐懼。


    許多看熱鬧的人都聚在遠處的封鎖線後麵,一些警察大唿小叫地維持著秩序。更多的警察正找人問話,或者勘查現場。


    豫園派出所所長,一個黑瘦而精幹的警察,匆忙跑過來,向欒世貴和桂龍海報告。


    大致情況是,局麵已穩定住了,死傷者都送到醫院去了,具體情況正在調查,等等。


    他連聲說:“局長,不得了呀!今天出大案了!”


    欒世貴眉頭緊皺,問:“是什麽人?為什麽事鬧起來的?”


    黑瘦所長抿了一下嘴,說:“詳細原因還不是很清楚,正在查。大概是青幫和洪門兩邊的人,為搶地盤打了起來。打得很厲害!我得到的情況是,至少五人死亡,受傷的還有十幾個。局長,都是很重的傷!不是隨便打打的!”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欒局長和桂龍海。


    欒世貴非常惱火,說:“你現在就給分局值班室打電話,就說是我說的,叫他們向市局報告。第一,請他們派人過來看看,協助我們處理。第二,請他們注意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幫會鬥毆,不要形成蔓延之勢!”


    黑瘦所長敬禮,就急忙跑開了。


    桂龍海則不安地看著周圍的情況。


    頭一件讓他緊張的,就是有大批記者舉著照相機,混雜地人群裏,似乎正在打探各種各樣的消息。他想起今早看到的報紙。


    記者永遠都是最能起哄的人!針尖大的小事,也能被他們渲染成磨盤大!


    他隱約感覺,似乎正有一股殺氣在上海漸漸形成。現在這個時候,上海如果出現社會動蕩,那就太糟了!


    第二件讓他感覺詭異的,是他看見杜公館的保鏢頭郭山,正坐在小世界門外的台階上,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正看著他和欒世貴。


    在桂龍海的記憶裏,小世界應該是洪門的地盤。


    此時郭山卻坐在小世界門外,就讓人起疑了。


    他想起來,早上去杜公館時就沒見到郭山,他原來在豫園這裏!


    所謂豫園,在老百姓的口中,似乎已是一個籠統的地名了。可以叫城隍廟,還可以叫小世界,都指的是這一帶。


    準確一點說,這三個名稱還是有區別的。


    豫園是指附近幾條商業街形成的大商場,商業極其繁華昌盛,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城隍廟則在豫園的南邊,始建於明永樂年間,六百年來香火長盛不衰。城隍廟的東邊就是古戲台,每天都有京昆班子在這裏唱戲。


    古戲台偏北一些,就是小世界。它所以叫這個名字,是相對於西藏路上的大世界而言的,其中有各種各樣的娛樂場所,也是遊人最集中,生意最熱鬧的地方。


    這裏是日進鬥金,所有幫會都垂涎的地方!


    桂龍海悄悄在附近轉悠,先後找了幾個線人打聽情況。他很快就打聽清楚了,至少在今日之前,小世界確實是洪門的地盤。洪門每天派人在這裏看場子。


    今天的事,大致過程是這樣的。上午八點鍾的時候,小世界還沒開門,周圍的遊人也不多。小世界外麵忽然來了三個小混混,故意在門外尋釁滋事,結果就和洪門看場子的弟兄發生了衝突。他們還衝進去大叫大嚷地打人。


    洪門看場子的人多,很快就把這三個人打出來,並且追了出來,要抓他們。


    不料,這三個人在門外還有同夥,大約有數十人之多,一下子就把洪門的人圍在中間,動手大打起來。


    他們顯然早有準備,砍刀、棍棒一起上,下手極重。這樣,洪門方麵的人就吃了大虧,有十幾個人被打死打傷。


    等警察接到報警趕到時,這夥人一聲唿哨,都進了小世界,反說是洪門的人先來挑釁,他們不過是為了保護小世界而已。


    豫園派出所的黑瘦所長當然知道這是怎麽迴事,隻是不肯說破罷了。


    他一來就看清楚了,小世界現在已被青幫霸占了!青幫是他絕對惹不起的!


    桂龍海問清這些情況,仍然走到小世界門前。他左望望,右望望,心裏非常猶豫。


    他和黑瘦所長的想法一樣,實在不想惹著青幫的杜老板。


    但眼前就是這麽個情況了,他就算不想惹,話總還要問一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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