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處羅可汗在狼牙帳,與美人蕭珺、義成公主聊舊事。提起當今天下,四分五裂,義成公主對中原諸侯痛恨萬分,說道:“大汗曾許諾臣妾,將來要匡複大隋,如今我姐妹服侍大汗,日思月盼,也該到出兵的日子了。”


    處羅點了點頭,又看蕭珺,卻是沉默不語,處羅說道:“美人為何沉默不言?”


    蕭珺道:“臣妾自從亡國,四處寄居,今得安寧,已無心南征之事,大汗與公主商議便可。”


    處羅微微一笑,樂道:“本汗與公主一心南征,就是為皇孫楊政道重新登基,恢複美人的太皇太後之尊,美人豈能無語?”


    義成公主也道:“姐姐何必苦於往事,大汗三十萬鐵騎早晚踏平二京,我楊家人依舊是皇綱正統,姐姐不可意誌不堅。”


    看著處羅可汗與義成公主堅定不移,蕭珺說道:“如今臣妾孤兒寡母,若無大汗,生計便難為維濟,難有立國之基。”義成公主想來也是,扭頭邊看處羅可汗。


    “呃……”處羅略想一下,說道:“這個不難,本汗到有一策,不如嚐試一番。”


    “大汗快講。”義成公主問。


    處羅撓了撓臉,說道:“本汗欲將長城之外的漢人收攏一處,設置一縣,所征徭役稅賦,為皇孫所有,也可供養大隋宗親。交易、兵馬、官製、祭祀、儀仗全部由漢人自定,沿用大業年號,在突厥部為國中之國。”


    “好!”義成公主樂得站了起來,對蕭珺道:“待到大隋壯大之時,帶領塞北漢人隨突厥部聯兵南下,光複萬裏河山。”


    蕭珺微微起身,給處羅行了個萬福:“承蒙大汗扶持,臣妾萬謝。”


    “不必多禮。”處羅喜道:“本汗即刻命三弟咄苾招募塞北漢人,在草原立國。”處羅若有所思的踱了幾步,轉身說道:“為共襄大隋重興,定鼎九州,所設之縣,就選在定襄。”


    三人大喜,處羅走上虎皮寶座,提筆傳令,興建定襄縣(今唿和浩特東南)。這才引出:


    雁門關內亂三秋,狼牙帳中人心憂。


    興兵北上李世民,大戰豪傑劉武周。


    ……


    一晃已是數月過去,定襄縣的行宮已初成規模,督建定襄的咄苾派人送來樣圖,義成公主與美人蕭珺閑來無事,在宮帳觀看畫出來的殿宇,指指點點,雅興閑聊。


    忽然一個侍者,入帳奏報:“大汗有令請美人、公主到狼牙帳議事,大汗要召集部盟大會,商議南下。”


    蕭珺一愣,問道公主:“定襄還在遷移百姓,大汗為何就急著南下?”


    義成道:“我看事出有因,不如去狼牙帳看看究竟。”二人出了宮帳,直奔狼牙帳而來,侍者大開帳門,蕭珺與義成公主往裏一瞧,又是一驚。


    美人蕭珺與義成公主來到狼牙帳,本來以為是處羅可汗要召見二人,商議重建大隋之事,到了帳門口,侍者打開帳門,往裏一看。宮帳裏麵,盡是突厥的部盟首領和文武將官。


    眾人見處羅可汗的兩個妃子到來,趕忙起身參拜,二人走到處羅左右,與眾人各自坐下。處羅說道:“今日。本汗召集突厥各部盟首領、汗王、宗親,就為商議一事。唐主李淵已派次子李世民渡過黃河,討伐劉武周。劉武周竟節節敗退,向我突厥告急。本汗欲親率突厥鐵騎,舉兵南下,討伐唐兵。”


    此言一出,四座議論紛紛。突厥已多年不用兵,今日說起南征,眾人多是心懷忌憚。隻見一個年逾花甲的老臣說道:“如今中原諸侯並起,由反隋而起,大汗出兵需出師有名。”


    “本汗決意已匡扶大隋為名,諸位以為如何?”處羅道。


    又有一個小汗言道:“天下反隋,而大汗要複隋,隻恐出師有名,卻不得人心呐。”


    “本汗不懂得什麽叫人心,中原各路諸侯個個得人心,如今四分五裂,互相殘殺,這些漢人就會自己打自己。”處羅接著言道:“天下不是人心攢出來的,是打出來的。傳本汗軍令,點起十萬鐵騎,兩日後舉兵南下,討伐李淵。”


    眾人一看處羅可汗決心南下,誌如磐石,也不敢再勸,各自退去,準備南下。眾人走後,隻剩蕭珺和義成公主還在,義成公主言道:“既然大汗南下,不如就順道去定襄,看看新造的行宮和宗廟。”


    處羅大喜,麵含笑意對蕭珺說道:“光想著南征了,到忘了南行正好路過定襄縣,那裏行宮已經建好,正好帶美人前去看看,省的沿途乏味。”


    蕭珺道:“往日大隋廣造宮宇,耗費不少民力,隻怕這次修建行宮,又要苦了不少百姓。”


    處羅道:“美人過慮了,我們突厥修建的行宮簡潔牢靠,不像你們漢人,深宮大院,鋪張奢華。公主說了這個行宮也隻是暫且用著。”


    義成公主接過話來,說道:“我跟大汗商量了,此番若是大敗唐兵,便乘機吞並劉武周,將三晉、河東、隴右全部封給小皇孫楊政道,定都晉陽,登基稱帝。”


    “啊?”蕭珺一驚,問道:“那劉武周呢,那也是一路諸侯,豈是說吞就吞的?”


    “美人放心。”處羅道:“劉武周之輩,是我王兄始畢可汗一手扶持,如同家犬一般。用時就讓家犬看守門戶,不用也可殺他狗頭,不必顧慮。”


    聽罷此言,蕭珺心中一驚,強壓著心中忌憚,暗想自己和義成公主都是大隋宗室女子,突厥豈能幫助自己舉兵南下,如今突厥豢養劉武周,以後還要把楊政道也豢養起來,一旦突厥翻臉變卦,皇孫楊政道必遭加害。蕭珺雖然心裏擔心,但是嘴上不說,隻是連聲稱謝,讓處羅可汗心中美不盡然。


    突厥十萬鐵騎,兩日後出兵開拔,茫茫草原,車馬結隊,長驅直入,趕赴定襄。一字長蛇的隊形劃過,碧草藍天,真算得:


    高望芳草碧連天,白雲綻綻杳望煙。


    鐵蹄踏過清香處,他鄉靜僻忘中原。


    走了多時,隻見前方一支人馬奔馳而來,為首之人正是汗弟咄苾,在此已恭候多時。


    處羅可汗與蕭美人、義成公主各自嚇了車輦,咄苾等人跪拜恭候,眾人拜畢。處羅問道:“行宮擴建如何?”


    咄苾道:“宮室全部建成,隻要稍加點綴,便可富麗堂皇。”


    “好。”處羅又問:“那漢民遷徙如何?”


    咄苾道:“小弟已命慕容遐召集漢民,分發牛羊、勞具,開墾農桑,移風易俗,優而厚待。”處羅大喜,美人蕭珺與義成公主也欣慰萬分。


    咄苾引著眾人步入定襄縣行宮,走進宮室,多為木製房舍,又有漢人工匠,上色刷漆,精工細琢,雖說簡樸,但又不失氣魄,亭台閣榭,花鳥山池,也有仿製逼真。眾人穿過幾處院落。走向行宮圍牆,六角塔樓,青石高壘。遠遠眺望,但見不少漢民已經開始翻土耕種,也有牛羊放羊,休養生息頗有感同。


    處羅心中甚喜,問道蕭珺:“美人覺得這比中原故土如何?”


    蕭珺笑道:“這多虧咄苾辛勞,才有今日人間煙火。”


    “美人過獎。”咄苾道:“大汗有心將定襄建為國中之國,就是要讓大隋重興,要把定襄建成塞北江南。如今慕容遐將軍已親往雁門,交易宮廷有的擺設、儀仗,用不了幾個月,皇孫楊政道就可在此登基。”


    咄苾句句迎合,眼神對蕭珺不時交心,蕭珺也看出咄苾有幾分愛慕之情,不敢多言,隻是連連點頭。


    咄苾陪著眾人嚇了圍牆,走到縣城。城內早已淨水潑街,道路禁行,兩邊百姓紛紛跪倒,叩拜大可汗。咄苾說道:“縣裏有幾位大隋的遺民遺老,聽說美人今日到此,要叩拜蕭娘娘。不知可見否?”


    處羅笑著對蕭珺使了個眼色,蕭珺道:“既然是故鄉父老,請老者來見。”


    隻見三個老者,走到近前,個個須發漂白,年勢高邁,三人一齊跪倒叩拜:“草民拜見蕭娘娘!”


    “三位尊長,快快免禮,蕭珺受不起如此大禮。”蕭珺躬身說道。


    三個老者站起,站在中間一人說道:“在下鄴郡杜正藏。”又指左右二人說道:“左邊這位是潁川庾自直,右邊的是京兆常得誌,我等三人都是大隋子民,皆因戰亂難逃,遷往關外。”


    常得誌也說:“久居邊陲倍思故土,今逢重建定襄,百姓得田,儒生得書,如同大隋故土。”


    庾自直說道:“定襄百姓苦盼蕭娘娘已久,我等三人才在此代為叩拜。”


    蕭珺看著三位老者,思念故土,言辭沉重,也心生感慨,說道:“如今處羅可汗,心懷仁愛,將定襄縣封邑給大隋皇室,各位父老已久是大隋子民,盡可安居樂業。”三位老者再三拜竭,這才退去。


    看了定襄行、縣城,天色已是不早,處羅傳令,大軍在城外紮營,隨行宗親將官入住行宮。處羅可汗命人備下酒菜,與義成公主、美人蕭珺、三弟咄苾,四人對坐飲宴。處羅說道:“大家都是本汗的自家人,不必拘禮,盡管暢飲,尤其三弟勞苦功高,要多飲幾杯。”


    處羅與咄苾,兄弟二人,數月不見,自然是推杯換盞,開懷暢飲。義成公主和蕭珺兩邊有說有笑,斟酒助興。眼看夜色已晚,處羅已經酒醉,猛然間歪倒義成公主身旁。義成公主也有幾分醉意,指著處羅笑道:“大汗酒醉,我且扶他歇息。”義成公主架起處羅,昏昏沉沉便往寢宮走去。


    蕭珺一看隻剩叔嫂二人,有些難為情,起身想要離去,咄苾握住蕭珺玉腕:“美人欲往何處?”


    咄苾手勁十足,蕭珺晃了晃掙脫不開,神情略有慌張:“小叔叔不可動手,讓人看了豈不說三道四?”


    咄苾一把拽過蕭珺,攔住腰間:“突厥習俗,兄長妻女,應當兄終弟及,美人早晚歸我所有。何必太過拘禮?”


    蕭珺猛跺咄苾一腳,掙脫開來,咄苾一時疼痛,又有酒力一個跟頭跌倒在地,蕭珺嚇得趕忙走開,躲迴寢宮。這才是:


    叔嫂一扯難生情,異域漢人似苦行。


    迴想孔孟詩書禮,各有習俗各文明。


    處羅可汗在定襄駐紮一夜,次日天明,命先鋒官步利領精騎兵兩千,先行南下救援劉武周,大隊人馬運送糧草輜重,緩行在後。


    單說先鋒官步利,統率兩千精騎兵,一路南下,過雁門關,直抵晉陽。苦守晉陽的劉武周,如同久旱逢甘雨,神兵天降一般,親自迎出北門,將步利請入城內。


    來到行宮議事堂,賓主各座,劉武周訴道:“將軍若是再晚來兩日,隻恐莫說並州,整個晉陽都要被李世民攻取啦。”


    步利說道:“這有何難,李世民手下有何能人,待我會他?”


    劉武周聽了,連連搖頭:“將軍有所不知,那李世民手下有兩員上將,一個是秦瓊秦叔寶,另一個叫殷嶠殷開山。二人驍勇善戰,不僅斬了我數員愛將,還生擒我帳下大將尉遲恭。”


    “哈哈哈哈!”步利大笑:“大王莫慌,帶本將親自出馬,前去迎戰,唐兵到何處了?”


    劉武周道:“探馬來報,將至太穀。”


    “好,我就在太穀迎敵,必去敵將首級,獻於麾下。”步利信誓旦旦,傳下軍令,突厥騎兵休息一夜,次日出戰。


    到了次日天明,步利親率兩千精騎,出晉陽城,直奔太穀。此時李世民兩名先鋒官已率兵馳來,兩軍相遇,派兵列陣。步利遠遠望去,陣前兩人,正是秦王李世民的兩員大將秦瓊、殷嶠。


    秦瓊、殷嶠二人一看對麵陣勢,知道情況有變,這不是劉武周的反隋叛軍,而是突厥部的精兵鐵騎。殷嶠說道:“劉武周引突厥入關,待本將先會會這股胡人!”


    話音未落,殷嶠摘槍打馬,飛奔出陣,步利揮舞三股托天叉,二人陣前交手,挫馬廝鬥,難解難分。大戰十四個迴合,步利見殷嶠驍勇善戰,況且後麵還有一個秦瓊。


    步利虛晃一叉,駁馬便撤,死守太穀縣城。小小太穀縣城池矮小,不能長久,步利派出信使快馬送往晉陽求救。


    話說此時,處羅可汗統率數萬鐵騎,已到晉陽,劉武周正陪處羅可汗和義成公主在議事大堂等候,信使急匆匆跑到議事堂,言道:“步利將軍已退守太穀,請大汗速速派兵支援。”


    劉武周聽了探報,對處羅言道:“太穀小縣,城池低矮,不能堅持太久,大汗需盡快馳援。”


    處羅可汗但凡有用兵之事,最信賴義成公主,處羅思量了少時,問道公主:“本汗欲率兵直奔太穀,公主以為如何?”


    義成公主看著劉武周,問道:“倘若十萬突厥鐵騎進駐太穀小城,一旦唐兵四麵包圍,切斷水糧,大王以為能堅守幾日?”


    “這……”劉武周一時答不上來。


    處羅問道:“以公主之見,那就棄守太穀,死守晉陽。”


    公主道:“現在唐兵勢如破竹,即便死守,晉陽終究不過一片廢墟,不如棄。”


    “棄?”劉武周問道:“孤王在此奠定基業,豈能說棄就棄?”


    義成公主道:“大王雖有數十萬兵馬,如今兵敗如山倒,一瀉千裏,大勢已去,不如留的晉陽城,日後在重整旗鼓。”


    劉武周道:“偌大一個晉陽,拱手想讓,孤王不甘心。”


    公主微微一笑,走上前勸道:“晉陽再大,不過百裏土地,我塞北草原何止數千裏,以本宮之見,稱王者不在土地大小,而在人口多少。”


    劉武周問道:“公主的意思是,舍棄晉陽,遷走百姓?”


    “隻要有子民在,大王有朝一日,照樣可以再殺迴晉陽。”公主道。


    處羅可汗坐在一旁,也是頻頻點頭:“與其強征百姓,不如掠民北撤,留座空城給李世民。”劉武周左思右盼,見處羅可汗與義成公主已無迎戰之心,自己手下又被唐兵打的七零八落,劉武周自己也做了難。


    軍師李仲文迴到議事堂,見劉武周一人獨坐堂中,長籲短歎,李仲文作揖問道:“大王為何獨自一人在此愁悶?”


    劉武周道:“步利守不住太穀了,處羅可汗、義成公主要掠民出關去塞北。”


    李仲文一驚,近前一步勸道:“大王萬萬不可答應,我等都是漢人,倘若掠民北上,百姓必不情願,甚至還會留下千古罵名!”


    “唉!”劉武周歎道:“當初儀仗突厥,稱王崛起,如今兵敗,唐主定不饒我,除了塞北,孤王別無去處。”君主二人對坐,良久不語,隻得受製於處羅可汗之下。


    不過一日,步利率兩千騎兵匆匆退迴晉陽。處羅可汗來到議事堂,劉武周正在昏睡,一見處羅可汗,劉武周揉揉眼睛,起身問道:“戰事如何?”


    處羅可汗道:“本汗已經傳令,攜民出關。你趕緊點起麾下將士,一起北上。”


    “竟然如何緊迫?”劉武周問。


    “事不宜遲,速速撤走。”處羅道。


    劉武周雖不情願,奈何敗軍之際,不得不仰仗突厥庇護,帶著手下兵將,驅逐晉陽百姓一同遷往塞北。處羅可汗隻留大將步利和軍師李仲文留守,兵馬也隻有一千餘人。


    晉陽北門大開,成千上萬的城中百姓,被擄掠出城,沿途百裏,絡繹不絕,劉武周的兵馬和突厥騎兵護衛左右,一路之上浩浩蕩蕩。這才是:


    蕭蕭苦瑟隨風起,流民何忍故土移?


    夾道難辭三晉水,舉家不舍河東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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