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窩寇定下的三天之期已到。


    杭州知府衙門,朱元璋在台階前負手而立,看向前方。


    朱棣、李景隆、仇占可、蔣瓛以及兩名都指揮均在院中肅然而立。


    誰都搞不清楚,陛下到底要作出什麽決定。


    這三天,陛下就在這個院子裏,一步都沒有走出去。


    朱棣陪著朱元璋的時候最多。


    朱元璋一個人在屋裏的時候,經常念叨著朱允熥的名字。


    朱棣聽起來十分難受,朱允熥在父皇心目中如此重要!


    父皇不考慮城外的窩寇怎麽處理,反而一直在擔心朱允熥、想著朱允熥!


    這種溺愛的程度,就算他對太子朱標也未曾有過。


    朱允熥逃走了,是從北門走的。


    朱允熥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人家窩寇根本就不搭理。


    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


    陛下對朱允熥居然一直心心念念。


    難道老年人,真的是隔代親,並且是最弱的那個,最親?


    這三天,父皇除了念叨朱允熥,其他的,什麽事也沒幹!


    除了交待在家注意窩寇動向,加強城防,別的,沒了!


    這也太不符合父皇的個性了!


    又或者說,父皇胸中已經有了定計?


    也不會啊!


    如果有了定計,還用等到現在?


    等到窩寇限定的日子?


    李景隆的心情極為複雜,這幾天他向陛下提了好幾次建議。


    比如說,就近到其他府縣,將重刑犯人組織起來。


    發給他們武器,讓他們走在隊伍前麵,向窩寇發起衝擊!


    並且規定,隻要殺一名窩寇,從此無罪,並發放賞錢。


    隻要第一輪對窩寇造成衝擊,這邊就有機會。


    並且,走在前麵的刑徒,他們會踢開窩寇的尖鐵錐。


    他們一方麵當炮灰,一方麵可以為後麵的騎兵掃清道路。


    哪知道,陛下一條都沒有采納。


    仇占可看向陛下的時候,感到,這下子,陛下是不是該從北門走了?


    那天朱允熥勸陛下和他一起逃走。


    陛下隻是讓朱允熥滾出杭州城,而沒有對他進行任何實質性的處理。


    陛下這是變相放了朱允熥,而且是讓他以這種理由逃離了杭州。


    也就是說,陛下遂了朱允熥的心願,讓他迴到安全地帶。


    聽說,這幾天陛下一直在念叨朱允熥的名字!


    仇占可判斷,一定是陛下認為朱允熥的提議正確。


    隻是當時他還想再看一看,比如說,窩寇萬一走了呢?


    窩寇隻要一走,危機不就解除了嗎?


    帶著兵再虛張聲勢地到城外晃一圈,而後返迴京城。


    三天了,形勢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陛下想從北門走了,但是陛下卻無法開口!


    陛下能說,咱打不過窩寇,不如先迴京城吧?


    作為一國之君,豈能如此說話?


    仇占可眼珠子一轉,陛下也許在等這幾個人提出來呢。


    等大家提出來,陛下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順水推舟。


    到時候,陛下肯定對自己非常欣賞!


    “陛下,城外窩寇兵器之利,前所未見。如果此時出城與窩寇決戰,實為不智。”


    仇占可鼓起勇氣說道。


    朱元璋猛地轉身:“你說什麽?”


    既然話已經說出來了,那就不必顧忌那麽多了。


    “陛下,臣以為我們從北門出去,兩千兵士分散各地,組織百姓,在幾十裏外,挖壕溝,截水路,斷掉窩寇的後路。”


    “窩寇前進,隻有攻進杭州城。杭州城高牆固,他們很難攻下。我們再逐步縮小包圍圈。”


    朱元璋不氣反笑:“仇占可,你出的什麽餿主意?!”


    “組織百姓,挖壕溝,截水路,你知道需要多大的工程嗎?”


    朱棣搖了搖頭,這個仇占可,一介文人,真的不適合在兵部啊。


    挖壕溝,截水路,離窩寇近了,老百姓會沒命。


    離窩寇遠了,那得挖多少天?


    包圍圈,談何容易?


    能想出這種陣型、這種戰法的窩寇,豈是這麽好對付的?


    “陛下,臣請陛下從北門走,城中留下兩千人。李大人帶500人去附近府縣,組織刑徒,向杭州城集中。”


    “我們裏應外合,共同拿下窩寇。”


    仇占可其實並未進行過這種考慮,就是為了給陛下一個走的理由。


    陛下其實早就想走了,就是沒有台階。


    仇占可就是想搭這個台階。


    朱元璋說道:“仇占可,你居然勸咱逃走?”


    仇占可說道:“陛下,天下可一日無臣,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臣請您上路。”


    上路?


    這話聽起來,太刺耳了!


    仇占可這小子,不安好心!


    “哈哈,好,好,好,真不錯,仇占可,咱記住你了。”朱元璋大笑道。


    仇占可高興極了,今天,讓自己賭對了!


    果然誇獎自己了,連續用了三個好,並且還記住我了!


    富貴險中求!


    人生有時候就需要冒點險。


    “陛下誇獎,臣感謝不盡。陛下,請馬上行動,李大人,城中留下一千人防守,足矣。剩下的兵馬,就隨同陛下迴京……”


    啪,一聲脆響!


    仇占可的額頭上,血流如注!


    陛下揚起了他的馬鞭,狠狠地抽在仇占可的腦袋上。


    仇占可此時感到,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這戲,要演到底嗎?


    不是說了嘛,很多皇帝在坐上龍椅之前,也是大臣們死命勸諫,甚至哭著求著,連續好多迴才行。


    從杭州城逃走,陛下當然得把麵子文章做足了。


    “陛下!”仇占可撲通一聲跪下了:“陛下,大敵當前,作臣子的理應前往,陛下應該坐陣後方。”


    “陛下離開應天已經不短了,二皇孫固然優秀,但第一次監國,未免年輕氣盛,陛下您要在京城統籌協調,部署驅逐窩寇大計呀。”


    朱無璋怒不可遏,一腳踹將過去。


    仇占可被踢中胸口,滾出了好遠。


    “蔣瓛,把仇占可的舌頭,”朱元璋瞪向仇占可:“把仇占可的臭嘴,給咱堵上!”


    蔣瓛早就生氣了,這個仇占可太不像話了,居然勸陛下從杭州城逃走,還給出這麽多理由!


    仇占可被鞭打、被腳踹、被堵口,這才意識到,壞事了!


    陛下並沒有想離開杭州城的打算!


    完了,完了,仇占可心頭襲來一股深深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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