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被段瓚一番話,驚得醉意去了七八分。


    不過這些官二代雖說憨批屬性滿格,但並不代表著真蠢,麵麵相覷一番之後,很是自覺的避開了這個話題。


    阿史那該死嗎?自然該死,犯上作亂的下場隻有一個,夷三族,外戚流放,男丁充軍。


    但他死的是時候嗎?不是。


    很顯然,憤怒之下的李世民明顯有抓著這根線狠狠挖一挖的打算,這樣不僅能震懾宵小,同時也能將大唐國腹之中的反骨賊一個個清理掉。


    可就在這個時候,阿史那卻死了。


    自殺嗎?不見得,在被抓的時候沒有自殺,那便說明他心中仍有求生的欲望,可李道宗剛剛出手,幾十人下獄抄斬,剛剛準備大開殺戒的時候,阿史那卻死在了牢獄之中。


    最大的可能,怕是有人不想阿史那這顆老鼠屎,攪渾了朝堂這鍋粥,同時也在向李世民傳達一個信號,此事,適可而止。


    嗬嗬……


    想到此處,這群官二代頓時沒有了閑談的興趣,一眾人隻是喝酒,頹敗換盞不斷,李業舒了口氣鬱氣,拍拍屁股離席,悄無聲息的上了三樓。


    三樓迴廊處,閨門輕啟,明月嬌俏溫軟的身子半探出房門,眼神微熱的朝下張望。恰巧李業抬步上樓,兩人撞了正著。


    “明月姑娘約了人?”李業有些意外,略有些失望的擺擺手,“既如此,小僧就不打擾了。”


    “不是……”明月忙道,纖弱白皙的手伸出房門想要抓李業,又覺得不雅,連忙收了迴去,一張如深穀幽蓮般溫潤端莊的俏臉,多了一絲紅暈。


    “明月聽到大師來了添香樓,正想邀請……公子上來坐坐,陪明月閑聊幾句。”說著,明月姑娘半側嬌軀,露出身後的房門。


    自打與李業相識之後,她便一直稱唿李業為公子,她也不清楚原因,總覺得這樣更恰當一些。


    李業瞄了一眼,搖了搖頭,撩起寬大的佛家棉袍,一屁股坐在迴廊邊緣,倚靠著亭柱,如一閑散浪蕩的醉客。


    “小僧就不進去了,明月姑娘想要聊多少錢的,咱現在開始吧。”


    明月姑娘神色一滯,眼眸中泛起了薄薄的嗔怒,這小和尚正是不解風情,自己有心邀他進屋敘話,卻是如此的不給麵子,而且……哪有這般閑聊的?


    話語終結者。


    李業背靠著迴廊欄杆,俯視著下方擁擁攘攘的嫖客,穿紅戴綠的妓子,還有裸露在外白花花的皮肉,卻提不起絲毫的興趣。


    明月站在身後,望著略顯憂愁的少年背影,不知覺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公子心情不好?”


    李業不語,隻是靜靜的望著添香樓的花紅柳綠,滿世界的霓裳豔彩,但卻給他一種黑白畫風的詭異感覺。


    “莫不,明月為公子彈奏一曲?”明月略顯期待。


    李業頓了頓,輕嗯了一聲。


    明月眼眸微喜,轉身進去房間,搬出來一架造型古樸的七弦琴。提起裙擺在李業身後坐定,素手輕揚,穩穩地落在琴弦之上。


    叮……


    沒有絲毫的突兀,就這麽輕柔恰當的在三樓之上響起,如少女環佩,婦人雲簪,如幽穀泉息,夜半烏啼。


    就這麽撞碎了喧嘩的幕晚,讓所有人不知覺的放滿了腳步。


    李業慢慢閉上了眼睛,感受著罕有的安逸。


    下方,李思文醉眼朦朧的爬起來,搖頭晃腦,“據說明月花魁才藝雙絕,尤其是古琴造詣,可以比肩當代大家,嘖嘖,果然不同凡響,如此清心悅耳之音,果真人間少有。”


    程處默撓了撓耳朵,又摳了摳鼻孔,很自然在尉遲寶林肩膀上一抹,“俺正喝得盡興,這小娘子好端端談什麽琴,發情嗎?”


    李思文很是鄙夷的瞪了一眼,呸的一聲,“粗鄙的夯貨,哪裏知道我們文人的高雅風情……這明月姑娘怕是知道我李家二郎在此,特意彈琴唿應的……”


    說著,撅起屁股抬頭看向三樓,醉眼朦朧中,猶見一麵容青俊的小僧,斜倚在樓梯口迴廊雕柱上,眯著眼打瞌睡。


    李思文愣住了。


    “……呸,大白日彈什麽琴,叨擾本少爺喝酒的雅興,小娘皮,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憤憤罵了一句,李思文端起酒杯轉身縮迴去,繼續喝自己的酒。


    他現在知道了,自從辯機這家夥來了添香樓之後,明月花魁便成了人家的禁臠,旁人卻是無福消受了。


    李思文等人和辯機相熟,雖然心裏酸了,但也並不在意,誰叫人家長得俊俏,有才華,還頗受陛下看重呢?但他們忍得了,有的人卻忍不了了。


    二樓,一個穿著青俊錦袍的青年手持玉骨扇,死死的盯著三樓樓梯口的李業,一口銀牙差點沒有咬碎,“哼,所謂大德高僧,興善佛公,某瞧著怕是一肚子肮髒憊惰,不思德行六根不淨的野和尚。”


    那人冷笑道,“不在興善寺抄經念佛,竟然三番五次跑到添香樓與一妓子鬼混,這等肮髒敗類,某真的為其不齒!”


    此人聲音並不大,但明月花魁的琴聲響起之後,整個添香樓安靜了不少,以至於此人的聲音很容易就傳遍了整個大廳。


    三樓,明月素手微顫,琴音戛然而止。


    李業抬起眼皮掃了一眼,緊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此人他認識,正是禮部尚書王珪之子,南城縣男王敬直,傳言王珪禦前求親,李世民已經答應了與王家的親事,怕是年後便會舉行尚公主大禮,到時候這貨便是大唐名正言順的駙馬爺。


    隻不過這位準駙馬爺神經有些大條,尚親在即,不在家好好待著積攢聖上好感,竟然仍自偷摸出入秦樓楚館,放浪形骸,比長安四少更加不堪。


    當然,王敬直之所以出言抨擊李業,其實並不僅僅是看不慣李業獨得花魁明月的青睞,更是因為他的主子,其實是大唐的四皇子,魏王李泰。


    前不久因為李業的挑撥,導致李泰被一眾紈絝子弟誤傷,丟了皇家顏麵,氣急的李世民直接將李泰關進了武德殿,到現在還沒有放出來。


    這不,主子受了委屈,這當狗的便待不住了,加上幾分酒意,竟然直接跳出來一頓狂噴。


    喚作平時,李業根本不會理會,就算心中不忿怕也不至於表現出來,但今日恰巧,他心情非常不好。原本聽著明月的琴聲心情好轉了一些,但王敬直的一嗓子,又把李業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好心情,直接給喊沒了。


    “嗬嗬,小僧還以為誰家後院沒上鎖,讓看家護院的狗跑出來狂吠,原來是王敬直王公子,失敬失敬。”李業微微仰著下巴,俯視著王敬直,嗬嗬輕笑。


    旋即揮了揮手,吩咐明月道,“不需理會,繼續彈琴。”


    微微停頓之後,琴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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