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蕭衍疑惑的目光,林仲賢主動解釋道:“這是先帝時期的劉嬪妃。”


    蕭衍恍然大悟,看到老人年老色衰的模樣,心裏一陣發酸,這是他母皇時期的嬪妃,爭奪後位失敗,被囚禁在這深宮之中,說來他還要管這人叫一聲太嬪。


    看到這人的模樣,讓他想起來女帝奄奄一息時候的憔悴。


    蕭衍整理好思緒說道:“原來是劉太嬪!”


    劉太嬪緩緩挪動腳步,從梧桐樹下走出,渾身佝僂導致那衣袍略顯寬大,臉上已經瘦成皮包骨,滄桑一覽無餘,不複往日半點痕跡。


    “臣妾見過陛下!”


    “劉太嬪一直住在這深宮之中?”


    劉太嬪腳步遲緩,身邊竟連一個丫鬟都沒有,渾濁的眸子中除了世態炎涼之外再無任何生機。


    “臣妾被女帝打入冷宮,如今已有二十年,這二十年中臣妾從未曾踏出冷宮半步!”


    已經過了二十年,劉太嬪臉色早已經沒有了任何不甘,剩下的隻有死氣沉沉。


    蕭衍也似乎感受到一絲歲月流逝的悲涼,輕歎:“劉太嬪可願出宮迴家!”


    那劉太嬪卻輕輕搖頭:“臣妾劉氏,早已經滅族,如今這冷宮就是臣妾的家了。”


    蕭衍說道:“朕在京都有一作坊,是朕與江尚書合開,劉太嬪可以前去,朕會在宮外為劉太嬪安排居所。”


    “陛下好意,臣妾心領,奈何臣妾身體大不如前,舉步維艱,隻願意在這深宮中度過餘生而已。”


    劉太嬪搖頭拒絕。


    “如此也罷!林伴找兩個機靈點的宮女,過來伺候劉太嬪,往日如煙,恩恩怨怨不過一抹黃土,劉太嬪既然想留在這裏,務必要伺候好太嬪。”


    對於蕭衍的命令,林仲賢毫不遲疑:“喏!”


    “臣妾謝過陛下!”


    看著劉太嬪一瘸一拐的離開,蕭衍目光中陷入思索的神色,那個時候本著知道越少越好的原則,他對於他父皇的後宮之事了解的不多,更何況他沒出生的時候劉太嬪就已經被打入冷宮了,如今已經跨越這麽多年,即便是他也有很多人不記得了。


    這劉太嬪他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卻想不太起來。


    “林伴,你去查一查劉太嬪的過往,當初之事朕還未曾出生,雖有些道聽途說之言,朕也有些記不清了。”


    “喏!”


    蕭衍看著周圍,本來就鬱悶的心情此時更加煩躁,這地方全是負能量,他要找個舒心之所。


    “也罷!這皇宮景色千篇一律,無非就是朱牆綠瓦,金鑾輕紗,隨朕去玉陵。”


    林仲賢頓感頭大,一個皇帝好端端的沒事就往玉陵跑,不到兩個月都已經去了兩趟了,這要是那些史官知道了,非要把他的皮不可,奈何他根本無法左右蕭衍的想法,隻能硬著頭皮跟在蕭衍身後。


    七月的陽光雖不毒辣,但是已經開始刺眼,蕭衍身穿常服,一手拎著一柄短刀,一手抱著一塊西瓜,西瓜上隱隱冒著涼氣,看來應該是剛剛從冰窖裏取出。


    完全沒有任何皇帝的樣子,這天下之大,隻有在三個人麵前他才會以這種麵目示人。


    第一個就是謝依韻,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況且兩人的性格都是超脫世俗。


    第二個就是他林仲賢,雖然很榮幸,但是林仲賢也頭大,萬一被史官看去,立馬就會在史書記上一筆,說他這個大內總管失職,扒皮算是次要的,甚至可能會落得個遺臭萬年的罵名。


    第三人就是蕭衍的四弟,蕭瑉。


    林仲賢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生怕蕭衍那隻短刀傷了龍體,那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玉陵入口距離拜台足足上百多個的平緩台階,蕭衍頂著烈日,懷裏的西瓜帶來一絲絲涼意,玉陵作為曆代先帝陵墓,這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陰森感覺,宮中每有犯錯之人就經常會被罰入玉陵守陵。


    這一輩子基本上再無出頭之時。


    前些時日蕭衍就將皇商案中牽扯到的所有太監全部送到了玉陵。


    導致這裏的人數也不算少。


    距離老遠蕭衍就能看到那個在玉陵拜台上,坐著輪椅的少年人。


    “四弟!”


    蕭瑉聽聲,驚喜的迴過頭,放下手中的書籍,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兩人長得很是相像,蕭衍麵向陽剛,雙目有神,臉頰如同刀削一般,隱隱中有帝王風範。蕭瑉確是不同,雙眉之中總是有一絲化不開的憂愁。


    “皇兄!”


    蕭衍攔住他的行禮,毫不在意的攬過他的肩膀:“你我之間沒必要做這些虛禮,那都是做給那些禮部和禦史的人看的。”


    “好!”


    兩人相視一笑。


    蕭衍將冰西瓜放在地上,似乎根本看不到地上的灰塵一般,毫不顧及形象的席地而坐,林仲賢見狀欲言又止,隨後趕忙迴避,這往嚴重了說就是聖上失態,可是他想管也不敢啊,還不如當沒看見。


    蕭衍放下冰西瓜,看了看周圍的樹林,假山湖水,說道:“四弟,你這裏環境優美,有父皇母皇為伴,真是讓人羨慕“


    “皇兄說笑了!”


    “可如今眼下朝堂之中,三哥舉步維艱,三哥很希望你能來幫我。”


    蕭衍看著蕭瑉的眼睛,語氣中流露出真誠,他沒有自稱為朕。


    “三哥?”


    蕭瑉坐在輪椅上,仔細迴味那一句三哥,輕輕歎道:“好多年沒有這麽稱唿了,小的時候我偏不叫你皇兄,因為這事沒少挨母後的板子。”


    蕭衍似乎也陷入迴憶之中,兄弟二人同父同母,年紀相差不過半個時辰,蕭瑉對此很不服氣,兩人是一胎所出,從小就一起上房揭瓦,在後宮之中是出了名的淘氣,就連母後和父皇都那他們沒有辦法。


    偏偏兩人自幼聰慧,在宗學之中,其他皇室成員還在死記硬背的時候,兄弟二人就已經倒背如流,光明正大的溜出去玩。


    蕭衍再次邀請:“四弟,來幫三哥一把吧!”


    蕭瑉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手中的閑雜書籍說道:“三哥,自從父皇母皇相繼離世,我每次閉眼之時,就情不自禁悲從中來,以前所有的片段都湧了上來,長此以往,每日胸悶氣短,實在是無能為力,如今隻有這些閑雜書籍打發時間了。”


    蕭衍看了看他,隨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罷!為兄的就不為難你了。”


    蕭瑉如釋重負,麵色之中隱隱有一絲愧疚:“謝三哥好意,瑉確實是無能為力。”


    蕭衍沒有任何生氣,反而安慰道:“不必愧疚,如今咱們家就剩下了你和我二人,大哥離世,二哥叛亂被貶去邊陲杳無音訊,父皇母皇相繼離世,朕會為咱們蕭氏守好大佑。”


    蕭瑉歎了口氣:“大哥過世多年,想當初對咱們兄弟二人,還算是不錯的。”


    蕭衍點頭附和說道:“隻是可惜了二哥蕭玦,想當初母皇垂簾聽政,他太著急了”


    突然蕭衍似乎想到了什麽,猛然問道:“四弟,你可還記得劉貴妃?”


    “劉貴妃?那不是二哥的生母嗎?”


    “唿!原來如此。”


    蕭衍坐在原地,搖頭歎了口氣,那個在冷宮中遇到的劉太嬪就是劉貴妃,當初是他母皇爭寵的最大敵人,隨著他父皇的駕鶴西去,他的母皇開始垂簾聽政,此時大皇子蕭然已經病故,太子之位遲遲未立。


    蕭玦串通朝中大臣,散播輿論,稱女子當政,是為禍亂。


    隨後又暗中掌握禁軍與城防大營,發動叛亂。


    奈何母皇深謀遠慮,終究是沒逃過她的拇指山,這一場叛亂還沒開始就結束了,而為了穩定人心,母皇隻是將二皇子蕭玦判處流放邊陲的懲罰。


    這一晃就是十年了。


    蕭衍用短刀將西瓜切成兩半,遞給蕭瑉半塊:“這西瓜是剛剛從地窖裏拿出來的,我知道你怕熱,夏天多吃一吃西瓜解暑。”


    蕭瑉看到蕭衍毫無皇帝架子,開口打趣道:“三哥,你現在是皇上了,怎麽還親手切西瓜?這刀怪鋒利的。”


    “怎麽你也成了這樣?成天繁文縟節掛在嘴上,太累!”


    蕭衍伸了個懶腰,腳下是半塊啃完的西瓜皮:“這裏陽光正好,容我睡個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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